涼如玉的雪絮,悄然拂過黎淵的嘴唇。
席間一片寂靜。
下方金庭赴宴的眾人依舊無知無覺,大聲喝,上方的氣氛卻是凝滯,禺疆開口道:「怎么回事,不廷胡余?」
茲道:「先前我就察覺出有問題,不過又摸不准他的來頭,因此才交予你處理,沒想到你居然把一個身份不明的人帶上來了……這是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不廷胡余端起酒爵,忽略其余三位同僚的眼神,興致盎然地正正看向黎淵,「只不過是某人惹下的風流債罷了。」
此時,蘇雪禪的靈體正對虛空,正對著媧皇那雙映照世界的眼睛。
「准備好了嗎,白狐之子?」媧皇的聲音輕松而愉悅,「見完了自己想見的人,命運的輪回就要開始前進了,你只要一點頭,這一切,再無停下來的可能性。」
蘇雪禪猶豫了一下,但還是頷首應道:「……好。」
虛空中,媧皇笑聲清脆,聲音卻如恆古雄渾的號角:「魂兮歸去!去君之恆干,何為四方些!」
嗡然一聲震響,天地間經輪轉動,蘇雪禪猶如投身於奔流不息的長河,呼嘯而過的長風,他身不由己,被無數濤浪翻滾的東西裹挾著不停向前。光影的零碎片段仿佛飛竄的雪花,在他眼前融匯成現在、過去與未來所有的縮影,他於一望無際的蒼穹向下望去,看到了那宿命的起始與終焉之地逐鹿。
無盡時光在他的瞳孔中流淌旋轉。
喊殺聲、刀兵相撞聲如洪流轟然席卷大地,他被媧皇的一擊之力再次投入那株繁茂的菩提樹中,看著洪荒中的風雲變幻,朝夕變遷,直至九黎蚩尤與帝鴻氏征戰逐鹿,他看見坤輿間風雨飄搖,隨後又大旱千里;看見頂天立地的巨人於大地上發出憤怒的咆哮,看見黃龍展開恢宏雙翼,漆黑刀光鋪天蓋地;他看見蚩尤的臨死一擊,看見九黎子民發出悲慟欲絕的哭嚎,看見血光伴隨蚩尤最後含恨的遺願飛濺入自己的身體……
那一刀破開了菩提木的樹心,那一捧龍心血則重塑了菩提木的形體。
他在沉沉的黑暗中,陷入了近乎永恆的睡眠。
良久,眼前終於出現了一絲光亮。
他感覺自己扎根的土壤正被什么外力撬動著,而後又是一陣輕微的顛簸,他似乎懸浮在了半空中,被人以法術托運往什么地方。
變成了一株不能動彈,也看不到外界事物的樹,對蘇雪禪來說,還是頗有些適應不能的。
現在就要將他送去應龍宮了嗎?
他胸前被龍血澆灌過的地方還在隱隱作痛,不知過了多久,又是一下震動,他終於被放到了地上。
身下的土壤靈力充沛,他忍不住悄悄地舒展枝葉,再向下扎根得深了些。
前方傳來男人雄渾有力的聲音。
「就是這顆樹了,應龍,你來看看。」
他的聲音帶著不可抵抗的威嚴,事實上,蘇雪禪也曾經在燭龍向他展示出的回憶中聽過。
天下君主,帝鴻氏。
「此樹受蚩尤臨終反撲而死,又承上古龍神心血而生,與你頗有淵源……但心血若不取回,你的傷勢只怕難以痊愈,只能這么硬抗下去。」
四下沉寂片刻,黎淵的聲音遙遙響起:「它還活著?」
「它當然還活著,且你和它心血交纏,」女子含笑道,「這便是結百世紅線了啊,應龍神。」
果然與當時所經歷得一樣,他在心中思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