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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龍(肉) 山景王四 4125 字 2021-04-02

明知故問,你且告訴我,在幽閉遮蘭一事上,你到底欺瞞了我多少?」

蓋聶從假山上的孔隙中瞧過去,月光清亮,將其中一人的臉照得清清楚楚。他心中一凜,「原來是他!」

卅五我和我的小師弟讓你驚呆了嗎

只聽得那名被名劍喚作「李兄」的男子幽幽地嘆了口氣,道,「看來這養蘭花的小院,我今後是無緣再踏足了。」

「名劍山庄地僻屋陋,原是容不下李兄這么尊貴的人物。」

兩人又低聲交談了一陣,蓋聶終究隔得太遠難以聽清,只能從動作辨出他們二人話不投機,愈說愈僵,一時爭執不下,竟至雙雙拔劍,戰在一處。

名劍雖然近年來在江湖上聲名鵲起,蓋聶還是頭一回親見其劍術,但見他劍尖微顫,直指對方要害,是輕盈疾快的打法,下手卻不失穩健,留有余著;那名李姓男子也不遑多讓,手中長劍使得如疾風驟雨一般,兩柄劍在月下寒光凜凜,劍光中各攜風雷之勢,一時誰也奈何不了誰。

李姓男子見占不到便宜,便虛晃一劍,道,「日後再向賢弟請教。」說罷便拂袖揚長而去。

名劍站在原地發了一會兒呆,忽然揚聲道,「假山後的朋友,請現身相見吧。」

蓋聶一怔,暗道,我斂息氣,不想還是被他察覺,這位名劍庄主的功力可不能小覷了。現當下情形不由他不見,只得自假山後走出,向背對著自己的名劍客客氣氣地拱手道,「名劍庄主。」

名劍緩緩轉過身,蓋聶方才在遠處只隱約望見他一身白衣白冠,這時才看清了他的相貌,劍眉星目,英氣逼人,盡管神情平和,然而軒昂氣度中不經意地流露出自持身份的矜傲,蓋聶心中一動,「他與小庄倒有兩分相似。」

雖不知來者何人,是敵是友,名劍仍是不失禮節地拱手還禮,邊打量蓋聶邊說道,「剛才在下察覺到假山背後有一絲氣息,雖然掩藏得好,但仍能分辨出有高人造訪,未曾遠迎,還望見諒。不知尊駕是」

蓋聶又說了幾句謙遜致歉的場面話,見此時李姓男子已去得遠了,周圍再無第三人在場,便低聲道,「庄主,在下蓋聶。」

名劍大吃一驚,蓋聶的名字他自然聽說過,昔年的天下第一劍,如今聖上面前的紅人,封王拜將風光顯赫,眼前這人的模樣也與傳聞中有九成吻合,單從氣息判斷,便知是當世罕遇的高手無疑。只是這位鼎鼎大名的劍客與自己素無往來,為何突然現身庄上,又如此藏頭露尾,令他一時間半信半疑,「蓋先生夤夜光臨敝庄,不知有何貴干。」

蓋聶道,「庄主有所不知,在下化名聶風,如今在貴庄上當差,今晚值夜,聽到這山庄禁地附近有動靜,才來查探。」

「聶風?老成同我說起過你,誇了你不少好話,我今日才從外地回來,尚未來得及見上一見,沒想到……」天下第一劍在自己庄上做護院小弟,名劍覺得面前此人說的不是真話,便是胡話。

蓋聶知道自己此時無憑無據,難以完全取信於對方,便道,「此間談話多有不便,請庄主移步房中一敘。」

名劍微一沉吟,「好。」

二人徑直來到蓋聶暫居的偏院,踏進院門時,蓋聶腦中忽然一個咯噔,小庄方才說今晚睡在自己房里,這句話中該不會藏有什么暗示吧?萬一這會工夫自己和名劍兩個人貿然回屋,正撞見光溜溜的師弟從被窩里鑽出來,那該如何是好……

名劍見身旁蓋聶的腳步忽然遲疑,不由出聲問道,「蓋兄,怎么了?」

蓋聶搖頭道,「沒事。」他已望見自己房中還亮著燈,不由松了口氣,看來小庄還沒睡。

推開門,果然見衛庄氣定神閑地坐在桌前,就著桌角一盞小燈翻看書冊,手里還托著一碟花生米。

「庄主,這是在下同門師弟衛庄;小庄,這位便是名劍庄主。」

衛庄將花生米擱在桌上,向蓋聶遞了一個「怎么這么快就交底了」的眼神,大馬金刀地坐著,抬頭望了名劍一眼,也不起身,只嘴角勾了勾,便算是打過招呼了。

名劍闖盪江湖至今,不知同多少凶神惡煞的江湖漢子打過交道,此時只不過被對方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心里竟沒來由地打了個突。他心道,無怪蓋聶要帶自己來見他,若說自己方才對蓋聶的話只信了一半,此時已信了九成眼前這兩個人,便是當年橫掃江湖的「縱橫」!

雖然此時房中端坐的這個人身著庄中護院的服色,然而眉宇間那股奪人的氣勢銳如刀鋒,將自己原先幾分傲氣剔得一干二凈。

蓋聶此時已從他們的行囊中摸出一樣物事,給名劍過目。當下名劍更無懷疑,因為蓋聶出示給他看的,乃是一方玉印,質地溫潤,虎踞龍盤,上刻「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個字,正是前朝帝王命能工巧匠用荊山和氏璧雕琢而成的傳國玉璽。

既是君王駕臨,名劍當即便要跪倒磕頭,衛庄直到余光瞥見對方屈了膝,方懶洋洋地開腔道,「名劍庄主,你我俱是武林一脈,不必講究這官場上的禮節。」

同時蓋聶輕輕一拂袖,順勢化去名劍雙膝下沉的力道。名劍的膝蓋處頓時覺察到一股柔和又強大的勁力,不由自主地重新站直,當下對蓋聶的功力暗生欽佩,「若他對我心懷惡意,剛才在假山背後突施暗襲,眼下我哪里還有命在。」

他向衛庄拱了拱手,道,「不知二位大駕光臨,讓二位屈居此地,實在是名劍之過,這就請二位到」

衛庄搖頭,「這里僻靜清幽,沒什么不好。名劍庄主,你們家的花生米腌得很好吃啊。」他往嘴里丟了一顆,嚼得很來勁,方才那股懾人氣勢盪然無存。

名劍怔了怔,尚未反應過來,蓋聶率先開口,「小庄,你知不知道我剛才見著誰了。」

衛庄一副無可無不可的樣子,「誰?」

「李信!」

聽到這個名字,衛庄與名劍幾乎同時發話,所不同的是二人話語的內容,衛庄說的是「果然是他」,而名劍則喊「你認識他?!」

三人互相對望,衛庄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勾結前秦大將,名劍庄主,這罪名可大得很哪。」

名劍默然無語。

蓋聶將方才所見三言兩語告知師弟,這才向名劍說明來意,「名劍庄主,實不相瞞,我們此番特為貴庄中的奇花幽閉遮蘭而來。」

名劍心道,若是作宮廷御用,何消這兩位親至?方才蓋先生認出了李信,這……他想了想,問道,「蓋先生是不是在庄外見過這花了?」

蓋聶望了師弟一眼,道,「雖然沒有親見這花,但是有幸見識了幾位驍勇善戰的活死人。我們聽聞幽閉遮蘭有驅策屍身的奇效,特意前來貴庄請教。」

衛庄補充道,「因為擔心庄子內外耳目眾多,走漏了風聲,所以喬裝打扮,先到庄主大人你手下賣了幾天苦力。」

名劍連稱不敢,道,「此花原生於西域,由於它的奇詭效用,引得世人競相爭奪,致使殺伐無數,後來被一位高人一把火燒得干干凈凈。當時諸般機緣巧合,我的一位家眷獲得了僅余的一株孤本,將其帶回山庄栽種。我擔心此花流散出去,落入歹人手中,便將其置於一間小院中,定為庄中禁地,設下機關陷阱,重重保護。」

衛庄道,「庄主用心良苦,令人佩服。只是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理當萬無一失的花卻被李信李將軍得了去,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名劍嘴唇微顫,雙拳攥緊,似是想起了不願回憶的往事,良久嘆道,「一言難盡。」

衛庄道,「願聞其詳。」手指又拾起一顆花生米,丟入口中。好吃。

卅六你是我命里無盡的戰場

名劍的目光聚在桌角那盞燈忽明忽暗的火苗上,似是在整理腦中的頭緒。半晌,他開口道,「我與李兄結識多年,是莫逆之交,縱然在他卸甲歸田後,也時有來往。有一回,我去他家做客,見他神情郁郁,便詢問有何難事。他說家中老母親剛剛過世,子欲養親不在,又問我幽閉遮蘭是否當真能起死回生。我一向與李兄無話不談,他既問起,我便如實回答,說此花無法喚醒往生者,只能驅控其屍身。」

衛庄道,「於是你便將花贈予他了?」

名劍嘆了口氣,「他說只求再為母親捶一捶背,扶她出去走走,說上一會話。我當時雖然覺得有些……有些不妥,但想到他此舉出於一片至誠孝心,便贈他一朵花又如何,此事他知我知,想來也不會有什么大礙。」

衛庄打斷他,「你只送了他一朵花?」

名劍點了點頭,「幽閉遮蘭非同小可,我看在兄弟情義上贈他一朵,已是擔了天大的干系。」

衛庄聽了,低聲自言自語道,「一朵花兒,能同時操控那么多具屍首?」

名劍續道,「我後來意外探得他正在私底下招兵買馬,又用幽閉遮蘭做些神神鬼鬼的事,這才發覺他對我有諸多隱瞞欺騙,枉我對他一番推心置腹,說來真是……唉!」他頓了頓,試探著問道,「二位見到的活死人,大概是什么樣?」

蓋聶將二人闖迷魂陣一事對名劍說了個大略,想起衛庄方才那句「果然是他」,不由問道,「小庄,你早猜到那個神秘人是李信?」

衛庄懶洋洋地說道,「戰場上交過手,對他的聲音還有幾分印象。」

蓋聶恍然,「難怪。我只同他打過照面,沒有說過話。」

名劍聽得暗暗心驚,李信犯下弒君大罪,自己成了幫凶,只怕整座山庄都要陪葬。想到此節,不由面如死灰,眼神呆滯,不見光采。

蓋聶又問道,「你們這次起爭執,是不是因為他發現自己瞞不住你了?」

名劍木然點頭道,「這幽閉遮蘭的花朵摘離植株一年後便會失效,我料他定會設法再來山庄索取,因此才借著征募護院的幌子招徠人手,又請了些道上的好友,明里暗里防他。」他遲疑一陣,還是開口問道,「陛下,名劍識錯了人,鑄成大錯。我一人死不足惜,只求饒過全庄上下百口人的性命!」說罷嘭地一聲,重重跪在衛庄面前。

這一下來得突然,蓋聶甚至來不及伸手扶他。房內一時寂靜無聲,等待宣判的時間漫長得像最嚴酷的折磨,名劍額前大顆大顆的冷汗直往下淌,若有芒刺在背,背脊卻依然挺得筆直,決絕的目光始終如一。

衛庄心道,看來手里這碟花生米是吃不完了,他將碟子擱在桌上,咔地一聲脆響,打破了這封閉的房間內令人窒息的死寂。他起身親自扶起名劍,難得語氣和緩地說道,「名劍庄主果然是條漢子。」又說了幾句體恤的話,讓他放寬心,李信及其黨羽勢必要除,但名劍山庄依然是武林望族,不會枉受牽累。一席話說得名劍五內翻騰,既感且佩,此時莫說讓他為衛庄提鞋牽馬,便是為陛下而死,亦是求之不得。

衛庄又囑咐名劍嚴守他二人身份之秘,在外人面前仍是以聶氏兄弟的名頭相稱。三人悄聲商議了一陣,名劍告辭離去。

蓋聶送走名劍,回來向衛庄道,「小庄,恭喜你又多一位死心塌地的追隨者。」

衛庄笑道,「這是天賦,你學不來。」

「對了,我不是讓你早些休息。」

「早休息了哪里還有今晚的獲?」衛庄靠在椅背上欣賞蓋聶寬衣解帶的樣子,口中續道,「在神秘人還是『神秘人』的時候,要說他大周章殺我只為博秦舞陽一笑,我還信他三分;眼下他露了底……」

「或許他與秦舞陽是相互利用?」蓋聶猜測。

衛庄右手食指搭在唇上,極緩極緩地搖頭,兀自陷入深思之中,「當年攻下王京時,前秦嬴姓已被我滅族,未留活口。這李信一心扳倒我,難不成想自立為王。」

此時蓋聶已脫去上衣,露出一身悍肌肉,走至衛庄近前,雙臂撐在椅子兩邊扶手上,「要不要睡了?」

衛庄漸漸回神,目光赤裸裸地掃視面前這副強健有力的身體,戲謔道,「師哥,你這是在引誘我?」

蓋聶這時才發覺自己將師弟困在椅中的姿勢有多曖昧,正要站直身子,卻聽衛庄輕聲道,「別動。」

他伸手勾住蓋聶的脖子,貼上對方的唇。兩人在庄內一住便是十余日,為防明處暗處的耳目,休說是耳鬢廝磨,連十指相扣的小動作都不曾有過,此時的親吻恰如掙脫桎梏的欲念之獸,彼此糾纏在一起廝磨啃咬,片刻也舍不得分開。

夕黃燈影中掩去喘息無數,悠長一吻不知燃盡多久歲月,二人抵額相依,蓋聶輕道,「花生米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