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話不說就拿刀捅自己,那是一點遲疑都沒有對不對?我們都知道他是真的一點也不怕死,他可能早就了無生趣了,但是他為什么在貴州的時候還會被人脅迫呢,他還有什么好害怕的?人家逼他回北京,他就回北京了,人家要秘密審判他,他就在醫院里一天天的熬日子,你不覺得奇怪嗎?他為什么不早點找個機會自裁算了?」

韓越一下子僵硬了,一點一點的抬起頭來盯著他。

「我就是覺得疑惑,他這么希望自我了斷的人,為什么非要等你來,才在你面前拿刀自裁。」任家遠咳了一聲,說:「我可不覺得他是愛上那把刀了,非用那把刀自裁他才走的踏實。」

韓越幾乎整個人都石化了,一動不動的坐在那里。

任家遠又抽了根煙給他,他條件反射的伸手去拿,結果手指一抖,香煙咕嚕嚕滾到了桌面上。

「你……你也別想太多,我就是隨口這么一問,」任家遠有點害怕了,拿手在韓越面前晃了晃,又試探性的叫:「韓二,韓二?你可千萬醒醒,過會兒侯宏昌他們家人要是打上門來,你可這么辦?」

韓越猛的一個激靈,就像是突然從夢境中驚醒一般,突然一口氣喘不上來,激烈的咳了起來。

這一咳簡直是驚天動地的,任家遠慌忙撲過去給他拍背,被韓越勉強搖手制止了。

「我……我不能把他送醫院去,」韓越又咳了幾聲,好不容易把那口氣順過來,整個人也一下子完全的冷靜了:「侯宏昌他爹媽是狠角兒,一看人不行了,為了得到供詞什么毒辣手段都能使。我得把他留在我看得見的地方,侯家人要干什么,那得沖我來。楚慈他……他喜不喜歡我,我是不知道的。不過我喜歡他,這個我老早以前就很清楚。」

任家遠聽得心驚膽戰,半晌才遲疑著問:「……那胃癌晚期,已經擴散了,你還能有什么辦法嗎?」

「我不知道,」韓越把臉深深埋進手掌里,聲音聽起來竟然有幾分脆弱和絕望,「這個我一點也不知道……」

57

正文點燃的引線

這件事在韓越得知以前,還只是暗流洶涌蠢蠢欲動而已,在韓越得知以後,就一下子點燃大炮仗了。

侯宏昌他們家和司令夫人幾乎是同一時間得知了楚慈被韓越從病房綁走的消息。司令夫人這下真是氣得不行,立刻就要乘車來逼問韓越。

誰知道臨出門前韓老司令突然接到裴志的一個電話,也不知道說了什么,只知道韓老司令越聽臉色越難看,掛電話後就立刻阻止了司令夫人出門。

當時侯宏昌他媽已經氣沖沖往韓家來,准備跟司令夫人一起出門去找韓越了。韓老司令把司令夫人拖到書房去把門一關,厲聲道:「你要是再跟侯家人混到一起,別說你兒子的仇報不了,咱們一家都得被你兜進去!」

韓老司令畢竟軍旅一生,年輕時脾氣也格外暴躁,發起威來是很有威懾力的。司令夫人被震了一下,氣勢一下子低落了不少:「什么叫兜進去?我干了什么要把咱們家兜進去的事了?」

「你還好意思說!兩年前我就告訴你離侯宏昌他們家遠一點,他們家做事高調又不知道斂,遲早有一天要出事!結果你把我的話當耳邊風,老跟他們家人搞那些亂七八糟不上台面的事情,你以為我都不知道是不是?你說咱們都這么大年紀了,這輩子血里火里拼過來了,黃土埋了半截脖子的人要那么多錢干什么?!什么叫晚節難保,說的就是你!你要是想入土以後留一世罵名,那行,你盡管跟侯家那些人搞去!別連累我死了以後蓋不上國旗!」

這話已經說得非常重了,司令夫人幾次想叫罵,都被韓老司令聲色俱厲的壓了下去,最終只能強撐著辯解道:「我還不是為了咱們這個家……」

「咱們這個家用不著你操心!你只管顧好了你自己就成!」韓老司令氣得一摔桌子,指著司令夫人的鼻子道:「侯家倒台也就是這一兩個月之內的事了,你要是想跟他們一起倒,那就盡管去!你要是還想給自己留點臉面,就少跟他們一塊兒摻和刁難你兒子!」

司令夫人被駭了一跳,還沒反應過來就只聽砰的一聲巨響,韓老司令怒氣沖沖的摔門走了。

韓越並不知道這段發生在韓家的插曲,為了防備司令夫人上門來鬧,他特地調集了心腹人手守在自己家樓下,一有風吹草動就立刻上去通知他。

一時間情勢格外緊張,幾乎已經到了一觸即發的境地。

那天晚上把任家遠送走的時候,韓越回到卧室去,發現楚慈已經醒了。

他的樣子比起兩年前來更加的蒼白和憔悴,隱約有種灰敗的死氣籠罩在他臉上,讓人看了覺得十分的心驚。因為房間里比較暗,他一動不動躺在床上的樣子一度讓韓越產生了一種不祥的錯覺,但是緊接著他就發現楚慈其實還活著,因為他眼睛睜著,眼神十分清明安詳,甚至可以稱得上非常有神。

經過這么多事情,韓越幾乎已經痛到麻痹的心臟突然舒緩下來,就像在寒冷的冬夜里,突然澆上一股溫暖的熱流。

那根緊張的神經立刻就綳不住了,他幾乎當時就想跪下來,甚至想哭。那感覺混合著喜悅和悲痛,仿佛在明知道已經身處絕境的情況下,突然迎來了一線虛幻的希望。

楚慈目光動了動,望向韓越,微微的笑了一下。

韓越當時沖動得想握他的手,但是緊接著就強忍住了,站在床邊居高臨下的盯著他,冷冷的問:「你還有什么話想說?」

楚慈望著韓越的眼睛,不知道是因為光線還是錯覺,他的目光十分安寧柔和,甚至還有些懷念的感覺。他們兩人就這么一動不動的對視了很久,突然只聽很輕的一聲,仿佛是楚慈微微的嘆了口氣,說:「韓越,我一直在等著,這輩子最後再見你一面……」

就這么簡單的一句話,韓越當時臉色都變了,喉嚨堵得幾乎發不出聲音。

你為什么不早點回來呢?

你明明知道我那么想保護你,為什么還頭也不回說走就走呢?

你這兩年中遭了多少罪,遇到過多少困境,有沒有想過我在北京一天天熬著,數著日子等你回來?

「我在這世界上已經沒有親人,朋友也大多是泛泛之交,如果我死了,高興的人只怕比悲傷的人要多。」楚慈說到這里頓了一下,大概是想起侯宏昌他們家,又緩緩的道:「你真應該讓我死在醫院里的。你現在把我弄回來,是因為你心里有氣,覺得不甘心。你這樣以後會後悔的。」

「……不關你的事。」韓越聲音劇烈的顫抖著,聽起來甚至有些狼狽,「我後悔不後悔,跟你一點關系……一點關系也沒有!」

楚慈嘆了口氣,喃喃的道:「你還是把我送回醫院去吧,我活不久了。」

他說完這一句,神已經十分疲憊,重新閉上了眼睛。

韓越在他床邊站了一會兒,默默的盯著他清瘦蒼白的側臉,仿佛這一刻時間突然凝固了。這間黑暗而溫暖的卧室隔絕了世界,成為一個脫離時間和空間的漂浮的存在,除了此時此刻無聲的凝視之外,別無其他。

也不知道多了多久,楚慈平緩的呼吸沉沉響起,顯然已經睡熟了。他現在神非常不好,與其說是睡眠,倒不是說是在昏迷。

韓越幾乎無聲的退出了卧室,輕輕關上房門。

這一刻他心里其實非常混亂,不知道該干什么。兩年前他設想過無數遍,如果找到楚慈的話他會怎么辦,怎么發泄他滔天的怒火,怎么表達他刻骨的思念。他組織過無數遍語言要讓楚慈知道自己是如何的擔驚受怕,如何的苦熬日子,但是當楚慈真正落到他手里來的時候,他卻反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只有一個念頭清晰的存在於他的腦海里。

不能讓楚慈上刑場。

就算要離開這個世界,也不能背負著搶劫犯的罪名,被押到刑場上用一顆子彈結束生命。

韓越拿著手機,在書房里猶如困獸一般轉了兩圈,終於下定決心撥了侯瑜的電話。

這個時候已經有點晚了,侯瑜大概在吃飯,接到電話的時候還有點驚訝,問:「韓二?」

「喂,是我,我有件事想問你。」韓越吸了口氣,沉聲道:「你既然打算對付你叔你嬸他們家,那至少得有點把柄吧?行賄受賄,貪贓枉法,草菅人命,不管是什么證據你總得有點在手里對吧?我總不能,我總不能上中央紀委大門口去寫血書跪釘板,你說是不是?」

侯瑜不是笨人,聲音立刻就變了:「你怎么知道我要……」

「楚慈在我這里。」

「……那裴志呢?」

韓越沒有說話。

電話兩端一片壓抑的沉默,過了好幾秒,才聽侯瑜猛的吐出一口氣來,說:「我就知道……好吧,誰叫你混部隊的,有實權呢。不過這件事你知道就知道了,可千萬別轉頭就把我賣掉。說真的我有點怕你媽那種人,你要是把我的事情告訴她,她一准告訴我叔我嬸,到時候我可就沒好果子吃了。」

韓越厲聲道:「我腦子抽了才告訴她!侯瑜我跟你說,就算你現在跑回去跟侯宏昌他爹媽站一條戰線,我都要逼著你把他們家犯事的證據給吐出來!」

侯瑜嚇了一跳:「你要對付侯宏昌他們家?」

「廢話!」

「你你你,你不怕司令夫人跟你斷絕母子關系?我靠,你敢為了那個工程師跟你家人翻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