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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不住生出幾分竊喜來。方慎行也是在朝中混的人,自然不會被宋珠玉幾句好話就沖昏了頭腦,他心中暗喜,面兒上卻露出苦處,「宋兄,你是不是因為我這幾次上本不高興啊。」

宋珠玉道,「言路自由,我們都是御史。我有我的觀點可以說,方兄有方兄的意見,自然也可以說。」宋珠玉抿了抿唇,捧起茶盞喝一口,「今日,我與方兄交淺言深了。」

「我是覺得,皇上奪情徐相,因徐家有罪,便不命徐相守孝,實在有些過了。」宋珠玉道,「有些人,可能不是好人。但是,他們為人父是沒有錯處的。」

「徐家雖有罪,可是徐相生於徐家長於徐家,生養之恩為大啊。」宋珠玉輕聲一嘆,有著說不出的遺憾。

提及到政事,方慎行露出幾分執重之色,溫聲道,「宋兄,徐家之罪不同以往。韃靼人要兵進揚州城了,徐家竟然暗夜火燒糧草,這與叛國何異!當初陛下未曾登基時,浙閩殺民冒功之案,陛下是如何處置的?滿門抄斬,無一活口。」

「如今徐家,陛下已是法外開恩了啊。」方慎行勸道,「於此事,宋兄萬不可再多言了,以陛下不悅。」

宋珠玉還有幾分執拗,「我等御史,若不能堅持己見,又有何用處?」

「御史風聞奏事,言之無罪。但是,對與錯,如何做,要由陛下決定。」方慎行道,「如今有人對我頗多誤解,但是,我仍要說,我們御史,是管著給皇上提意見的。皇上用也好,不用也好,只要我們把意見提出來了,我們的責任也就盡到了。若是堅持己見,也無需太過。宋兄,陛下比我們站的高看的遠,我想,以陛下之英明,做出的決定定比我們強上百倍。我們忠心為國,怎能有疑君之心呢。」不得不說方慎行政治世家出身,天生就適合干這行。說著說著,竟然反客為主,還給人家宋珠玉扣帽子了。

宋珠玉臉上帶出幾分急切,「方兄說到哪兒去了,疑君之心都出來了?」

方慎行哈哈笑兩聲,親切的拍宋珠玉肩頭兩下子,「我隨口說的,宋兄莫要介意才是。」

宋珠玉想了一想,覺得方慎行此人實在狡猾的很,又伶牙俐齒的不好說服,遂想了個新招兒,「明兒我要去街上瞧瞧,方兄,咱們一道去吧。」

方慎行心頭一喜,如何才能洗清他身上的惡名呢,最好的法子莫過於搭上好人宋珠玉,急忙連聲應了。

方慎行頗是能說會道,且他生於帝都城,什么都知道一些,與宋珠玉是天文地理一通胡侃。只是宋家實在貧寒,這么冷的天,竟然連一盆炭火都沒有,把方慎行凍的夠嗆。

到了用飯時更是寒酸,方慎行一看,兩小碟腌菜,兩小碟炒菜。腌菜是一樣辣白菜一樣蘿卜條兒。炒菜也簡朴的很,一樣醋溜白菜一樣素炒蘿卜,簡直是比自家二等下人的伙食都不如。

當然,說請吃酒,必是有酒的。

宋珠玉自己釀的葡萄酒。

宋珠玉既然邀方慎行到自家,並不以貧寒為恥,反是勸酒勸飯,親切不失禮儀。方慎行心中暗嘆,面兒上也未顯出來,滿面含笑的致謝,在宋家用了晚餐。

這一餐飯,讓彼此二人都頗有些改觀。

起碼在方慎行心里,宋珠玉雖呆,卻是個令人敬佩之人。

宋珠玉則認為,方慎行也並不像人人相傳的那樣道德敗壞之人。

御史與別的官員不同,若想出政績,你就得多上本參人參事。

宋珠玉完全是出於對職業的熱愛,方慎行是出於對升遷的熱愛,反正甭管怎么說,倆人是結了對子,一道上街找點兒素材什么的上本。

結果這一找,就找出了一樁大事來。

作者有話要說:本來想五點更的,結果外面下起雪來,第一場雪,好難得,就耽擱了,哈哈哈~外面車頂都白了一層~

隔一會兒就要打開窗子看一看,碼字的心都散了~~哈哈哈

☆、149

宋珠玉是想著以自己的言行影響方慎行那顆扎在富貴堆兒里的勢利良心,就打算帶著方慎行一道兒行動。

先前,宋珠玉還特意叮囑了方慎行換了尋常衣衫。哪知方慎行仍是一身的湖藍鍛面兒的大毛裘,宋珠玉一見就大為搖頭,想一想,方慎行出身富貴,想要他找幾件舊衣怕也不易。宋珠玉雖窮,倒也不小氣,索性帶著方慎行回家,找了件自己的短衫給方慎行換。結果發現自己個子差方慎行大半頭,實在不相宜。

瞟一眼宋珠玉,方慎行很為自己的身量自豪。宋珠玉已隨手一指方慎行身邊兒的一高個兒小子,「你跟他換了衣裳。」其實就是仆從的衣衫,宋珠玉瞧著還是有幾成新的,並不大滿意,但是如今實在沒有合適的給方慎行換,只好湊合一下了。

方慎行不解的問,「宋兄,咱們這是要去哪兒啊,還要換衣裳。」

「先換了,一會兒去了就知道。」宋珠玉催促道,「快點兒,別誤了時辰。」

「莫不是要去國子監?咱們倒不用穿成這樣。」反正宋珠玉也不能把他按斤數兒賣了,方慎行寬衣解帶的去了外頭的大毛衣裳,幸而里面穿了一層棉襖棉褲的,再套上仆人的外衫。

宋珠玉已將他發上的那根通體瑩潤的玉簪拔了,從外面柿子樹上折了枝短木棍兒給他插上,方慎行一哆嗦,「宋兄,你這不是打算去人市吧?」

也是哦,只有打算賣孩子才會往頭上插草棍兒呢。方慎行說的在理,宋珠玉便出去一時,再回來手里拿了根木簪,給方慎行插發間,又上下打量了方慎行一回,叫他將暖和的靴子換了普通半舊方口兒棉鞋。

這才帶著方慎行出門了。

方慎行宋珠玉做官向來是看著明湛的臉色說話兒行事,哪個用得著這樣喬裝打扮來著。外頭沒有擋風的裘衣,方慎行一出門只覺得冷風貫頂,從頭發絲兒到腳後跟兒都跟結了冰一般,頓時一個寒顫,打了個大噴嚏出來。

方慎行生性喜潔,摸出袖里的真絲綉帕抹了一把鼻涕。

宋珠玉道,「只要心里站住了,就不會覺得冷。」

方慎行家道中落,並不是很嬌氣的人,問道,「宋兄,我們去哪兒啊?」

「去吃飯。」宋珠玉走起來絕對不似一般讀書人,他完全是健步如飛。方慎行若非身高腿長,想要跟著宋珠玉的步子,怕還要勁呢。

打扮成這樣去吃飯,估計不是啥有名的飯庄子,方慎行琢磨著。

宋珠玉走的飛快,倆人一道暴走大半個時辰,渾身冒出熱騰騰的汗來,才到了方慎行說的吃飯的地界兒一處財神廟。

說是財神廟,來的都是窮人。

年關難過。

許多人缺衣少食,就得指著朝廷的救濟。田晚華早早為此上了折子,平日里都是撥五萬斤米,如今明湛大方,直接撥了十萬斤陳米。

不要想什么雪雪白的大米飯了,到了災荒年,只要能吃飽,樹皮人們也照吃不誤的。

這個時候,只要有陳米,對於這些飢餓的難民,已不亞於滿漢全席了。

施粥的事兒自臘月初就開始了,宋珠玉身為御史,就是想著親眼來瞧瞧,施粥的情形如何。御史做到宋珠玉這個份兒,不能說不盡責了。

宋珠玉皺鼻子聞了聞空氣中彌散的粥水的味道,臉就有些黑。往眼睛落到災民們捧著的粗瓷碗里的粥時,宋珠玉的臉頓時黑到無以復加。

這事,宋珠玉不知道,方慎行是門兒清的。

朝廷撥五萬斤米,有一半兒能用到災民身上就算不錯的了。如今皇上大手筆,看來情況也沒什么改變哪。

方慎行碰到此事,並不急,他認為此事復雜的很,倒不必急著上本啥的,反是想勸宋珠玉避一避。結果實宋珠玉這個愣頭兒青,不管不顧的直奔了放粥的小頭目去。

結果……

結果……

在許多年後,方慎行一想及此事,都是條件反射的後脊背一涼,似乎痛楚猶存。

此時,宋珠玉已經沖上前去,言辭如刀似劍,噼哩啪啦的一頓問訊呵斥,把這些施粥的人問的火冒三丈。

他們其實就是執行人,最多不過是往家多偷二斗米。但是,話從宋珠玉的嘴里出來就不大好聽了,什么「竊國之賊」「無法無天」「欺君罔上」「罪在不赦」。

反正結果就是……

原本施粥面對的就是飢民,要知道,在人類史上,因飢餓,易子互食的事兒都不少。所以,施粥時,衙門總會派出一隊兵甲,維持秩序。

宋珠玉這一頓說,把施粥的人氣的暴跳如雷,直接用拳頭堵了他們的嘴。

方慎行完全是被連累的。

但是,甭看宋珠玉個子小,他身手靈活致極,穿著短打,偏若山中的猴子一般,能躲能閃,不一時就跳著腳跑遠了,身上沒挨幾拳。倒是方慎行,身量高大威猛,卻是文科出身,正經綉花枕頭,中看不中用,被人追著好一番狠揍。

待方慎行抱頭逃躥出去,宋珠玉正遠遠的在路遠兒等著他呢,嘴里還叨根從地上拔的枯草根兒。想來是等的久了,宋珠玉頗有幾分不耐煩,揪著地上草玩兒。

「怎么現在才出來,你還跟他們打了啊?」看一眼方慎行臉上的傷,宋珠玉心里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反正面兒上是一個勁兒的嘆氣,「雙拳難故四手,又不是人家的對手,還打什么,平白挨揍。」

方慎行被人揍了一通狠的,渾身上下沒有不疼的地方,聽宋珠玉說此風涼話,頓時大怒,也不想著跟著宋珠玉博個好人緣兒啥的了,抱怨道,「還不是你惹出來的事兒!瞧一眼就成了,你還要去挑釁!挑釁什么!自個兒兔子腿一樣跑的飛快,死活也不管別人了!」

宋珠玉瞪圓了眼睛,不解道,「我去挑釁,那就是叫你先走呢。看你平日里腦袋靈光,怎么這時候倒不會轉了。那些大兵頭兒,你還等著他們跟你講理呢。若是他們講理,你就不會挨揍了。」

方慎行給宋珠玉噎個死,哼一聲,「現在這么會說話,剛剛你不早跟我說。」眼珠子一轉,方慎行抓住宋珠玉一只手臂,惡狠狠的問,「你不是故意耍我的吧?」

「耍你做什么。自己笨不說,還怨別人了。」宋珠玉甩開方慎行的胳膊,扶了他一把,倆人一並往回走,宋珠玉道,「他們先追打的我,你就傻站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