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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深莫問 江南游子 7302 字 2021-04-15

☆、楔子:情天鵝情許今生,痴孔雀緣斷來世

從前,有一只雪白的天鵝偶然地落在一處風景優美的水邊,它看見了一只漂亮的孔雀,那孔雀一身碧綠的羽毛,在陽光下熠熠發光,好像太陽一樣。天鵝於是愛上了孔雀,再也不想離開了。

此後的日子里,天鵝雖然依舊會在天上飛,卻每晚都會回到孔雀的身邊,與它依偎著入眠。孔雀則每天都為天鵝准備上好的羽毛和嫩葉,只為了讓它夜里睡得舒服。寒冷的夜里,天鵝趴在溫暖柔軟的窩里,靠著孔雀為它講白天在天上看到的趣事和美麗的風景,孔雀就微笑著聽它說,直到它們中有一個先睡著。

這樣的日子平淡而溫馨。天鵝對此很滿足。

直到有一天,天鵝在天上遇到了另一只天鵝,天鵝很開心,便與新來的天鵝攀談起來。一談下來之後,天鵝覺得實在太高興了,因為孔雀沒有見過天上的樣子,而新來的天鵝什麽都明白,因為它也見過,而且可以告訴天鵝更多它沒有見過的景色。

於是天鵝回來的次數越來越少了,孔雀依然不說話,只是在它回來的時候為它准備羽毛和嫩葉。天鵝回來依舊趴在孔雀身邊興奮地跟它說白天的趣聞,以及從新來的天鵝那里聽來的故事,孔雀仍是靜靜地聽著,卻再也堅持不到天鵝講完了。

有一天,新來的天鵝對天鵝說,在雲的上面,有一個美麗的地方,叫做「天鵝的國度」,那里住著很多天鵝,大家可以一起玩兒,會非常開心的。可是天鵝說,不行,孔雀在等我,我不能離開。新來的天鵝說,可是你是天鵝啊,只守在這山里不飛翔,你就等於剪掉了翅膀,剪掉了翅膀,你還是天鵝嗎?於是天鵝沈默了。

再接下來的日子里,天鵝依舊會回來,可是卻再也不高興了。它不再告訴孔雀它在天上的見聞,而它在天上飛的時候也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這些孔雀都看在眼里,可它卻不知道該怎麽辦,因為它是孔雀,孔雀注定是不會飛的。

然後有一天,孔雀對天鵝說,你和你的朋友一起走吧。如果我不能給你帶來幸福,那我至少可以給你自由。

天鵝很難過,它很想告訴孔雀它依然愛它。可是孔雀卻笑著止住它,然後轉身離開了。

天鵝在水邊等了七天,孔雀卻再也沒有回來。新來的天鵝找遍了山里的每個角落,終於發現了奄奄一息毛色已如土灰一般的天鵝,它趕緊把天鵝小心地抱起來,然後仔細地照料它,直到它又有足夠的力量可以飛上天。

走吧,孔雀不會回來了。新來的天鵝說。

天鵝點點頭,然後就在新來的天鵝的陪伴下,飛上了久違的藍天。它們雙雙向「天鵝的國度」飛去,一路看著下面的風景。

突然,天鵝在地上看到了一個熟悉的綠色身影,它非常激動,趕緊一個俯身沖了下去,卻發現趴在地上的孔雀已經死了。

孔雀是摔死的。

從山崖上俯沖而下,粉身碎骨。

天鵝明白,孔雀是想學習飛翔。如果它學會了飛翔,應該就會來找自己了吧。

天鵝伏在孔雀懷里躺下,一如當年它們每晚靠在一起睡覺時一樣。新來的天鵝知道它想和孔雀單獨待一會兒,便靜靜地離開了,去另一邊等著它。

可是過了好久,天鵝都沒有過來。新來的天鵝很擔心,便又回來找它,卻見天鵝也粉身碎骨地攤在地上,只有對面的峭壁上狠狠地拍了一片血,上面還站著兩g白色的羽毛。

既然你不能來,我便去找你吧。

新來的天鵝嘆了口氣,一拍翅膀飛上了高空。

蔚藍的天空里,一道白光閃過,如霹靂閃電般,墜入了黑暗的深淵。

☆、第一回:端午夜今世初遇

端午之夜,洛陽城里,處處張燈結彩,街街繁華景象。

擁擠的人群中,一個一身白衣墨竹的公子正在款款而行,身邊一個十五歲上下的小孩一路東張西望,跑來跑去,直把這公子急得沒法,幾乎要追著他跑起來。

「祿兒,別走丟了,快回來!」白衣公子一邊急聲叫他,一邊在後面追著他走,又要小心著不要撞到擁擠的行人。

可是這路上實在是人太多,不一會兒小孩就沒了影。公子沒辦法,只得焦急地在人群里繞來繞去,四處張望,誰知剛一轉身,卻猛地撞上一個人。

「多有得罪。」白衣公子趕緊低頭道歉。

「是你……」聽那人語氣倒好像並不生氣,反是帶了一絲驚訝。

白衣公子覺得奇怪,便也抬起頭來看他。

「你是……」

兩個人的臉上都現了一絲驚訝,隨後便一動不動地對望著,好像時間在他們之間靜止了一般,又仿佛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佇立的兩尊雕塑一樣。

「爺!你快看……咦?你是誰?」一聲童音打破了時間的靜穆,小孩兒不知從哪里突然冒出來,手里還拿著個面人兒。

那人卻仿佛沒聽到小孩兒的話一般,仍是定定地盯著眼前的白衣公子。

「喂!說你呢!老盯著我們爺干嘛?」小孩兒忽然一臉怒氣地大喊起來,「你們這群壞人,又看上我們家爺好看了是不是?」

那人這才猛然醒過來一般,趕忙把視線移開,白衣公子也仿佛突然意識到什麽,面色微紅地別過臉去。

「哼哼!你們這群臭男人!莫府大公子豈是你們這群人想看就看的?」小孩兒見他理虧,越說越來勁兒,簡直要掐腰罵起街來。

「祿兒!」白衣公子趕緊喚住小孩兒,又看了一眼眼前的男子,「別理他,咱們回去吧。」

「哼!」小孩兒沖那人一吐舌頭,做了個鬼臉,就跟著白衣的公子一蹦一跳地走了。

「莫府大公子啊……」那人看著兩人遠去的背影,低聲默念了一句。

莫府,或者說丞相府,乃是洛陽城里最知名的一戶人家。莫家歷任三朝丞相,從高祖時就伴在皇帝身邊,因此莫府也格外得到三代皇帝的敬重。直到兩年前莫老爺忽然大病不治,這宰輔之職才暫時交給林秦楠林大人代理,皇帝說,等莫府大公子莫問情三年丁憂期滿,便將丞相之職還給莫家。

「羽兒可回來了,街上玩得可好?」莫老夫人一見莫問情回來,便在下人的攙扶下笑吟吟地迎了他出來。

羽兒是莫問情的小名。據莫老夫人說,當年曾有一只羽毛極漂亮的天鵝入夢,醒來後覺得身體有異樣,此後不久便懷了他;而生他之時,據說也是滿室飛白羽,如柳絮一般,又似飛雪吹颺,於是便給他起了個小名叫作「羽兒」。

「娘快好生歇著,起來做什麽?」莫問情趕緊上前扶了老夫人,將她攙到八仙椅上坐下。

莫老夫人自從莫老爺過世便一直身體不好,所以一年里的大半時間都在房里躺著,只有天氣好的時候才出來坐坐,曬曬太陽散散心。

「好!好著呢!」祿兒趕緊把面人兒給老夫人看,「街上可熱鬧了,還有放煙花的呢!噌──咚!」

老夫人看這祿兒學得像,笑得樂呵呵的。

「只是遇到了個壞人,直直瞪著爺看。」祿兒突然想起那人,便嘟了嘴生起氣來。

「哦?那是個什麽人?」老夫人問向莫問情。

「孩兒不知。只是……」莫問情猶豫道,「仿佛,在哪里見過。」

老夫人想了想,笑道:「或許那人與羽兒有前世的緣分,要在此世成就吧。」

莫問情笑笑不說什麽。莫問情和他母親不同,他母親一向吃齋念佛,而他卻是個不信神佛的。

「娘累了,便早些去歇著吧。福兒。」莫問情向外間喚了聲,便來了個扎著元寶頭的十六七歲男孩子,莫問情便叫他小心扶了老夫人回內室去休息。

第二天,莫問情剛交待好府內一切事宜,便聽門人報道:雲清錢庄的少主雲碧清前來拜見。

「我莫府向與商戶沒有往來,為何這雲清錢庄的少主要來見我?」莫問情猜不透這少主的心思,但也覺得不能怠慢,便叫人請了他到前堂來見。

誰知一見面,卻是那端午夜在街上碰到的男子。

「啊?是你這個壞蛋!」祿兒一見那人,便指著他的鼻子大叫起來。

「祿兒!不得無理。」莫問情呵斥了祿兒一聲,趕忙便向雲碧清賠禮道:「莫某管教下人無方,多有得罪。」

「無妨無妨。」雲碧清笑得雲淡風輕。

「不知雲公子大駕光臨,所為何事?」莫問情請了雲碧清落座,又命人看了茶,極是有禮地問道。

「也不是什麽要緊事,只是昨日在街上沖撞了莫公子,今日帶了些禮物,特來賠罪。」雲碧清說著便叫人將一顆龍眼大的珍珠奉上來,看得祿兒的眼睛瞪得如駝鈴一般。

莫問情掃了那珍珠一眼,稍一遲疑,辭謝道:「無功不受祿。昨日本是在下得罪在先,哪里有收禮的道理?雲公子此番……若是有別的意思,還請明說。」

雲碧清見莫問情臉色透了認真,便哈哈大笑道:「雲某真的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見莫公子面善,想交你這個朋友~」

「好哇~你果然是沖著我們爺來的!想追我們爺,你還早十萬八千年呢……」

「祿兒!」莫問情大聲斥道,直把個祿兒嚇得趕緊縮回來。

莫問情調整了下語氣,卻仍是不改威嚴:「後院的碧螺春怎麽還不上來,你去看看。」

「哦。」祿兒低低地應了聲,臨走又狠狠地瞪了雲碧清一眼。

莫問情嘆了口氣。被祿兒這一攪和,他倒真的沒法就這麽把雲碧清請出去了。

「既是如此,雲公子若願意,便請留在府中用過午飯再走吧。只是這禮物,莫某是萬萬不能收的。」

「全聽莫公子安排。」雲碧清拱手一笑,便命下人將帶來的東西收了起來。

☆、第二回:連拜府生日相邀

此後,雲碧清便隔三差五地找理由來登莫府的門,有時是借東西,有時是忘了東西,有時甚至說是在門口路過渴了,進來討碗水喝。

「哼,洛陽第一錢庄,要什麽沒有?偏偏找咱們來借,分明就是沒安好心!」祿兒從一開始就看雲碧清就不順眼,這下更是沒完沒了地數落他。

「算了,反正他又沒惡意,多結交個朋友也好。」莫問情若有若無地答道。

「什麽叫沒惡意?我看他從最開始就一肚子惡意!」祿兒湊過來,「爺,這種公子哥兒我見多了,都是處處留情的主兒,您要是跟他沾上了,准沒好事兒!」

莫問情笑了:「能有什麽事呢?問情是個男子,又不是閨房里的姑娘。」

祿兒啞然了一會兒,隨後轉身小聲兒嘟囔道:「爺雖不是姑娘,卻比姑娘還好看,這洛陽城里誰不知道啊……」

「祿兒,你說什麽?」莫問情探了身問道。

「沒啥~爺,反正您小心這個人,別跟他走太近了。」祿兒轉回頭來語重心長地說。

「哦?何時倒輪到祿兒來教訓我了?」莫問情見他個小孩兒偏做大人模樣,便故作生氣的樣子來逗他。

「祿兒不敢!」小孩兒果然怕了,一迭聲擺手道,「只是爺從小便在書房里讀書,沒怎麽出來見過世面,老爺一走,千般事都要爺來做,爺雖然讀書多,腦子聰明,處理事情是在行,可對於人事……爺,不是祿兒說,您對人太好,太不提防,祿兒是怕您被人害了。」

莫問情也知道祿兒是真心擔心自己,便溫柔笑道:「放心,我自有分寸。官商本不是一路,我自然對他防范,只是他雖是個商戶,卻在洛陽城中頗有勢力,如今先父已經仙去兩年,朝中勢力漸漸向林府傾斜,我又沒法馬上入朝為官,所以這樣的人,我們便是不借助他的勢力,倒也不能得罪他,眼下還是小心應對為好。」

祿兒聽莫問情說得有理,便點點頭道:「還是爺想得深。不過,祿兒還是那句話,應對是應對,爺您可別真的跟他好起來。」

莫問情見他不依不饒的,便伸了雪白纖長的指頭戳了一下祿兒的額頭,笑道:「你怎麽就那麽放心不下?還怕我跟他跑了不成?」

「不是我放心不下,是那人的眼睛……」祿兒雙手捂著額頭嘀咕道,「那人的眼睛太會勾人,我怕爺防不住。」

的確,那人的眼睛確實很特別,帶了點淡淡的碧綠色,好像孔雀的羽毛,在陽光下可以反s出七彩的光,就像太陽一樣。

就是這光,讓莫問情覺得似曾相識。

「算了,別去想他了,我們還有自己的事要忙。」

莫問情言罷低頭拿起一疊信來看,卻見最上面的一封右下角有一個淡藍色雲朵化成的錢幣花樣,莫問情抬眼看了下祿兒,見他正低頭研磨,便不動聲色地將那信收在一碟信的最下面,拿了第二封拆開來看。

三日後,雲清錢庄後院門口,雲碧清正一身墨綠金絲的新裝笑臉迎客,忽見一頂雪白墨竹的轎子遠遠停下,便把一排人丟給身邊的人,一個箭步沖到轎子門口,一伸手打起簾子來。

里面的人低頭出來,抬頭一見是他,果然愣了一下。

「怎敢勞煩雲公子親自動手。」莫問情不知如何是好。

「哪有哪有,莫大公子大駕光臨,我雲清錢庄蓬蓽增輝,碧清能為莫公子打簾子,是我的榮幸~」雲碧清笑得熱情似火,一邊趕緊將莫問情迎到堂內。

莫問情覺得他熱情得過分了,便按了禮節答道:「雲公子過謙了。雲公子親自寫信來請,莫某自然……」

「哎哎,以你我的交情,何必這麽繁文縟節的,你叫我碧清就好,我叫你問情,如何?」雲碧清打斷了莫問情的推辭不說,反而又得寸進尺起來。

「這……」莫問情實在不想和他顯得太過親密,畢竟自己的身份特殊,若走得太近,恐怕於莫府聲譽有損。

「問情,今日可是我的生日,你不能讓我不高興呀~」雲碧清說著就嘟起嘴來。

「好吧。」莫問情沒辦法,只好客隨主便,「碧清公子……」

雲碧清一扶額:什麽叫碧清公子啊?這公子倆字兒就不能省了?……好吧,至少可以叫他問情……

「那問情就不要再如此多禮了,快進來隨我入座吧。」雲碧清一邊幫莫問情驅趕擁擠不堪的人群,一邊將他延至上座,也就是自己身邊的位子。

這一次莫問情倒沒有推辭,因為他畢竟是前任丞相的長子,也是皇帝金口允諾的下任丞相,肯來個商戶參加少主的壽宴本就是格外賞光了,在座除非有林秦楠或是皇族的人來,否則他坐這個位置是當之無愧的。

兩人並排坐下後,雲碧清便趕忙叫了些白衣羅裳的年輕女子來給莫問情打扇子,一邊殷勤地親自捧茶遞水果。

「這碧螺春是我叫江南送了百種茶來,自己一個個品出來的,你嘗嘗和你莫府的是不是一樣?」

「我聽人說你喜歡南方的水果,這荔枝是我叫人馬不停蹄星夜從嶺南運來的,趁沒熟透就摘下來,卻又不能太生,我挑了些不錯的,你嘗嘗看?」

「我聽你府上人說你不喜歡大紅大綠的張揚,單喜歡墨色,我便把那些衣服全丟了,新做了墨綠金絲的衣服,這堂上的裝飾也都是墨色的,你看了可喜歡?喜歡我就再做……」

「碧清公子,」莫問情忍不住打斷了他的話,「今日本是你做壽,自然一切隨你喜歡,何必在意我的意思?」

雲碧清聽他如此說,便放下手中正在剝的荔枝,兩只閃著彩光的碧綠色的眸子深情地望著莫問情。

「問情,我……」

「啊呀!這位不是莫府的大公子嘛~碧清,你臉面可真大呀!竟能把莫公子請出來!」一個一身金黃色衣服的公子哥兒突然沖過來,笑呵呵地盯著莫問情看。

「可不是!這洛陽城里誰不知道,這莫府大公子不僅容貌比個女子更勝百倍,連行事舉止也比大家閨秀還要斯文端庄,真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叫我們這些想巴結的人……也巴結不上啊~」又一個紫色衣服的公子哥兒擁過來,一邊滿口污言穢語一邊眼睛不老實地在莫問情身上上下打量著。

莫問情被看得渾身不自在,強忍著厭惡向側面挪了挪。

「哎哎!問情是我請的客人,你們幾個給我收斂點兒!尤其是你,鄭行,平日里跟我們胡鬧胡說也就算了,怎麽能在問情面前失禮?」

鄭行便是那個紫色衣服的公子哥兒。他父姓梅,母姓鄭,二人在路上同行相識,然後生了他,便取了這麽個名字,可見是沒讀過什麽書的。他父親近年來倒賣山里的皮毛掙了大錢,這才把他送到雲碧清府上來跟各位哥兒們混在一處,也好讓他長長見識,學學本領。誰知這位本領沒學什麽,倒是學會了胡吃海喝滿口輕薄,哥兒們見他呆傻都拿他當個趣兒,好在他也不覺得,照樣每日來玩兒。

「喲~碧清兄倒是一口一個『問情』叫得親密,倒不許我們『失禮』了~」金色衣服的公子顯然有些不高興,眼睛一斜瞪著雲碧清。

「弄笀兄何出此言呢~碧清不過與問情有些私交在先,所以感情親密些,今日將他請來也是想大家認識認識,弄笀兄若願意,也可以坐過來與問情閑聊嘛~」雲碧清趕緊解釋道。

金衣公子名叫查弄笀,最是喜歡湊熱鬧說閑話,這洛陽城里的大事小事沒一樣是他不知道的,便是g中的秘辛逸聞,也沒人比他知道得更多。所以,饒是雲碧清再有權勢財富,也得讓他三分,否則他這三寸不爛之舌一動,鬼都不知道他會講出什麽話來。

再說查弄笀見雲碧清如此說,面色也就和緩了些,隨後便大大方方地取了自己的坐席來坐在莫問情旁邊,與他熟絡地攀談起來。

誰知查弄笀這一換座位,倒引得整個屋子里的人都動了起來。不一會兒,莫問情身邊就擠滿了一群人,直把個雲碧清擠得遠遠的,光看得見莫問情唇齒翕動,笑容端方,卻連個聲音也聽不見了。

「這到底是誰過生日啊……」

雲碧清長嘆一聲,背著手擠出了門。

☆、第三回:眠荷塘山間雲雨

自從那日壽宴過後,雲碧清再不敢大張旗鼓地把莫問情請出來了,只好趁了三五月圓之夜,或是大霧無人之日,將他單獨請出來,或是煙柳荷塘,或是碧池春草,或是湖心亭,或是玄都觀──總之,都是他j心挑選的美景,卻又不會遇到大批的熟人圍觀。

「唉!怪只怪問情太有名,走到哪里都是觀者如潮,連個美景都搶不過你。」雲碧清一邊把小舟小心翼翼地藏向荷花盪深處,一邊對莫問情半嗔半怪道。

「你既知道,又何必要把我請出來?你自己來看不就好了?也免得我耽誤了你與那些燕趙佳人的好事~」莫問情一邊說笑著一邊向荷花盪外望去,只見鏡湖邊一片樓船雕舫,粉袖綠雲,團扇蔽月,香汗如雨,鍾鼓笙歌伴著鶯歌燕語遠遠傳來,便是沒有皓月高懸,也可以想見此間公子歌妓們的歡樂場景。

「那些庸脂俗粉算得什麽佳人,哪里比得上我船上的這一位國色天香?」雲碧清一邊說著一邊拿眼睛細細欣賞著側坐的莫問情,一雙碧色眸子絢著七彩的月光,真真個魅惑多情,勾人心魄。

莫問情聞言臉上飛紅,趕緊扭過頭去盯著水面──要知道,他本意可是要調侃雲碧清的,誰知道到頭來被調侃的竟還是自己!

「又說什麽胡話,我一個男子,怎好拿去跟一群女孩子比?」莫問情強自低著聲,半羞半怪地應道。

「這有什麽比不得的?」 雲碧清倒是理直氣壯,率x張揚,「在我眼里,但凡美的便該贊揚,難道只因為問情是個男子,我便得把心里的喜歡隱藏了去?」

「你!」莫問情趕緊瞪了他一眼,心里卻不知不覺地慌了神。

喜歡什麽的,怎麽好亂講……

然而莫問情的失態卻沒逃過雲碧清的眼睛。只見他嘴角一挑,得意一笑,一撐篙,便將小船向荷葉更深處盪去。

「別……別再走了,」莫問情兩手抓著船舷,眼睛望著人群,聲音里有點不安,「再遠,就看不見人了。」

「看不見才好。」雲碧清抬起身子張望了下人群的方向,然後回身一語,聲音里帶著曖昧:「看不見,才不會耽誤了你我說些小話。」

「大丈夫生天地之間,自是光明磊落,我倒不知道有什麽話是怕被人聽去的。」莫問情面上作色,正好借這機會去報他剛才的仇。

然而他卻不料,那雲碧清竟一篙停穩了小舟,然後幾步走到自己面前,貼得極近地坐了下來,隨後拉起自己的手,一雙眸子閃著如磁石般無法逃脫的深情。

「你不知道,沒關系,我告訴你。問情,其實我對你……」

「啊!快看!」莫問情突然指著天上大叫起來,雲碧清一愣,待回身看去,只見原本圓圓的月亮突然現出一個小小的缺口,仿佛摔掉了一角的玉盤,又似被人吃下一口的銀餅。

「哦~原來是月蝕。」雲碧清的語氣與其說是淡定,不如說是惱火。

「原來月蝕竟是這般!」莫問情吃驚得眼睛瞪得大大的,閃亮得如同繁星一般。

雲碧清回頭看著他興奮的臉,忽然心里一動,一把拉著他就向船里倒去。

「啊!你,你干什麽?」莫問情一驚,一下子撲倒在雲碧清身上。

「躺下看吧,不然仰著個脖子,多累?」雲碧清說著就把身體向一邊湊湊,莫問情見他一臉坦然,便也只好不再說什麽,只一個翻身從他身上下來,比肩在他身邊躺了。

月亮的殘缺越來越大,莫問情的眼睛卻始終都沒有離開天空那奇景,只全神貫注地望著,全然沒有注意到身邊人的神情。

許久。

「問情。」

「嗯?」

「喜歡嗎?」

「喜歡。」

「我說的不是月亮。」

「?」

莫問情依依不舍地放開盯著月亮的眼睛,側過臉來看著雲碧清。

而雲碧清也正側著臉看著他,兩人的面孔靠得如此之近,甚至可以感覺到從對方口鼻間傳來的氣息。

雲碧清慢慢撫上莫問情的臉頰,一雙眼睛痴痴地盯著他的眉目,然後手指向下,滑過鼻峰,凝聚在如水般的柔唇上。

「問情……」

月亮瞬間被吞噬了,天地間驟然失去了一切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