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雲歌緩緩吐了口氣,眼睛的酸痛,提醒著她昨天晚上的失控。當初他身死時,她都倔強地不肯落一滴眼淚,如今隔去這么多年,竟只是因著幾個模糊的片段,就令她差點崩潰。
她甚至想過,如果能回去,回到他活著的時候,什么仕途,什么朝堂,什么抱負,她都可以暫且不要。
她只要他,風琰,只要他活著!
燕雲歌煩悶地拍拍自己的額頭,房門在這時被輕輕推開。
春蘭放下梳洗之物,又吩咐別的人在外屋擺筷,撩了簾子望了一眼,見燕雲歌已經起身,趕緊上去伺候。
燕雲歌已經緩了過來,眼里一片平靜。她當年都能狠的下心,如今更不會為著一個死去的人意志消沉。
梳梳洗洗一番過後,她揮手讓春蘭下去,自己去屏風後換了套男裝。
「小姐等會可是要出去?」春蘭小心的問。
「恩。若有人問起,就說我去了母親那里。」
「奴婢明白。」春蘭應道。
燕雲歌准備妥當,卻不急著出門,來到桌邊端起小米粥,慢慢舀了一口。
這時,府里的賬房先生求見,春蘭低頭看燕雲歌的意思。
燕雲歌頷首,春蘭過去開門。
相府的賬房是一個眉眼精明的中年男人,姓周。
周賬房進門後,命人把隨行帶來的銀子和布匹放在一旁,鞠躬行禮,解釋道:「大小姐,這是您這個月的月例,您的月例銀按規矩是一個月五十兩,二夫人說這個月例外,給您翻到一百兩,再加上五匹祥記綢緞的布匹,還有,二夫人吩咐過了,您有急用可以去帳房支銀子,上限一千兩。」
燕雲歌慢條斯理地喝著粥,輕微勾起的嘴角帶著嘲弄。慧娘這平妻的位置還沒坐上,就著急火燎地上門擺架子,這番當家主母的姿態以為能打誰的臉面?
愚蠢且不自知。
「大小姐可是覺得有哪里不妥?」周賬房見她並不做表示,謹慎問道。
燕雲歌輕輕笑:「並無不妥。」
周賬房越發謙恭道:「如此,勞請大小姐清點下銀子和布匹,小人好回去復命。」
燕雲歌看向春蘭,春蘭心領神會,待清點無誤後簽了字,讓周賬房下去了。
「讓我娘處理吧。」燕雲歌罷筷起身。
春蘭想了想,問:「連同這些銀子一起么?」
「嗯。」
春蘭便不再問,收拾了碗筷下去了。
燕雲歌躺回軟榻,半垂著眼看書。
半晌後,春蘭回來,撩著簾子的手一頓,為她一個隨意翻書的動作失了心神。春蘭靜靜站在簾子外,透過一點縫隙的光,不著痕跡地打量。
她真好奇,大小姐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偶爾有女子的柔和,更多的是冷漠和尖銳的感覺,明明沒有接受過正統的教養,平常的待人接物吃相坐相,卻半點沒錯過,那般優雅和尊貴仿佛是骨子里與生俱來的。
她自小跟在夫人身邊,也是錦衣玉食的教養,比尋常人家的公子小姐還福氣些,但頂多也就能識識人,懂點禮儀分寸,根本學不到這一身貴氣。丫鬟便是丫鬟,從沒人會把她錯認為主子。而大小姐卻不同,她哪怕是穿粗衣,食淡飯,也不會有人敢輕瞧了她。
佛說眾生皆平等,可大小姐一出生便是相府千金的身份,即便先天殘疾,嫁的也是秋家這樣的高門府第,就算脾氣古怪難以相處,卻有的是人幫她護她,全心全意替她著想,反觀自己……
春蘭將自己與燕雲歌比較,越想越不是滋味,徒然生出一股又嫉妒又自慚形穢的情緒來。
……
秋燕兩家的婚事定下來後,有心觀望的府上都得到了消息。燕不離朝後被承明帝留下時,也坦然說了,承明帝自然也聽說了秋家小少爺的名聲,說笑了一句,「燕卿竟然也舍得?」
燕不離面不改色,「這是小女的福分。」
承明帝也就沒說什么,只在燕不離走前,許諾了到時候給兩家賜婚,一定辦得風風光光。
兩家就這么定下來,秋玉恆現在是燕家名正言順的小姑爺,更是光明正大地去爬東苑的牆。燕雲歌被煩了幾次,近幾日直接歇在燕樓里,聽了幾個晚上無塵的經文,之前因為夢魘而消瘦的臉龐也紅潤了回來。
燕家的婚事定了,東宮的婚事也再次被提及,幕僚寫了個單子給太子:「上面的人選已經是最有助力的,有幾家不像樣子屬下就沒有寫上,殿下看看罷。」
太子接過看了一眼,半晌皺眉道:「家世都不是很高……」
「是,上面最有助力的也就是朱家了。」幕僚道,「屬下知道殿下不屬意朱家,只是比起其他幾家,朱家倒不算差了。沈家倒是還有幾個嫡女,就是年紀尚小,還不到議親的時候……」
如今想來,之前的沈家姑娘和燕家姑娘,竟然是最優之選,可惜一個橫死,一個已經被定下。
太子拿過單子圈了幾個人出來,道:「也就這幾個人能看。」又突然皺起眉,把這份名單燒掉,「不就是定親么?又還沒有禮成,再等等罷。」
幕僚一聽,多年默契讓他瞬間明白了太子的意思,趕緊退下去部署。
太子的婚事不順心,朱娉婷的婚事更是不順,她拿過白容給擬的單子細看,看了一遍,臉色泛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