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五十八章·「先驅不死(5)」(Silverepic盟主加更2k)(1 / 2)

第一玩家 封遙睡不夠 3080 字 2022-1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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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狂妄地祈求長生不死,】

【殊不知他的生命已經融進了別人的生命之中。】

【我只隱約想起,許多個模擬之前,我的眼神似乎還沒有這么冰冷,對於生命的態度遠不如現在輕浮。】

【……】

【——但為什么要讓我背負那么多的亡靈呢?】

【——但為什么要讓我看到這樣的煉獄呢?】

【我將跟隨我的人們葬在冰雪掩埋的國度。】

【這里是他們土生土長的地界。】

……

開戰第292天。

你逐步完成人類步入【二維】的其他工作,設置一些特殊程序。

白晝與黑夜在時間輪轉間不息更替,你在死亡之間踽踽獨行。

「……」

旌旗飄揚的戰場上,你抬頭,望見連綿不絕的野火,人們的哀嚎與求救灌入你的耳朵,盈滿你的胸腔。你感到難言的苦澀。

原來,生命的消逝只是一瞬間的事。它倏的一下就沒了,根本沒有史詩里寫的那么婉轉與多情。

原來,你真的可以親眼所見上千萬人的死亡。

原來,殺死敵人時,你感受到的不是爽快,而是沉重與惶恐。

「救,救救我……」

「您是世界意志的化身,求您救救我們吧……」

「阿克托……阿克托大人……」

血的顏色從紗布後透出,你站在傷患之間,看著他們生命流逝,耳畔的求救鼓脹而吵鬧,你聽不見任何歡笑。

盯著灰白的牆面,這一刻你突然很想逃。

你其實可以不管他們,也可以不用自己的生命開啟黎明系統。

你還有機會逃。

當你猶豫的時候,一個小孩慢慢抬頭,他的肌膚被血色紗布包圍,只留下一雙黑漆漆的雙眼,看著你。

「……神明,大人。」他這樣喊著你,即使雙臂盡斷,依然磨蹭著幼小的身軀,像一只瀕死的蠕蟲,爬向你。

「啪嗒」。黑白的全家福從小孩兜里掉落。

如同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你想起了很久以前,那個在你眼前死去的小士兵。

然後你又想起了月,想起了啟,想起了特雷蒂亞。想起了由你們壽命澆築的黎明系統。想起了那一尊黑白的墓碑與糖果罐。

綴著金鏈的古銅懷表在你腰間微顫,「卡噠卡噠」地響,你垂眸。

「完了。」

你自言自語,喉嚨發出哽咽,手握成拳,緩緩敲在自己心口,

「逃不掉了……」

……

災變304天,一個碧眸少女被帶到了你的面前,她叫董安安。她的全身都被綁住,但眼神極有張力。

她是個不錯的實驗體,是個平民女孩。至於她為什么會淪落到成為實驗品,你並不關心。

你發現她一直很安靜,即使被你操作了很痛苦的機械檢測,她一直不會說一個字。

「你好像從來不問我問題。比如,我為什么要對你做實驗,你什么時候能離開。」你說。

明亮的燈光下,儀器發出「滴滴」的聲音,你將手中針管推出液體。

少女躺在實驗床上,全身都被綁帶所縛。

她的眼童微微顫了顫,下頜微微抬起:「我對我的未來不感興趣。阿克托,你在世紀災變時期害死了我的親人,我的一生都為殺死你而存在。我之所以被綁進你的實驗室,也是因為我對你的石像踹了一腳,所以我以『不敬神明』的名義被你的士兵抓捕了。」

「你記得世紀災變?」你感到意外。

她漂亮的眼尾微微耷拉:「有那么一點印象。」

你不記得她的親人是誰。你不會濫殺無辜,她的親人若是死於你的手,一定那個親人是率先針對了你。但這種事情,死無對證,說不清楚。

她若恨就恨吧。

在你解開她束縛的時候,她毫不猶豫地咬上了你的手背。

她的四肢綿軟無力,唯有牙齒還有銳度,像一只窮盡一切復仇的野貓,她瘋狂地啃咬著你手背的皮膚,好像毀了你的手就能讓她滿足,透著歇斯里地的絕望與憤怒。

你平靜地看著她,直到你的左手被咬的血肉模湖。她才有些遲疑地松嘴。

明亮的白熾燈下,她碧色的眼童像是搖曳的花影,泛著極為漂亮的色澤。

「你為什么……」不推開我?

她的嘴動了動,嘴邊滿是你的血。

「董安安,我需要你。」你說:「我想從你那拓印出適格的人格數據,作為二維的殺毒程序。這需要你的意志配合我。」

「為什么選中我?」她冷然道。

「【二維】的一切初始數值,都要在【三維】的基礎上對接,所以我才需要不斷模擬合適的初始世界數值,我必須使這兩個維度在一開始接觸時保持同調狀態,【二維】中的殺毒程序也是一樣,我需要在【三維】找到同調的人,你是我見過的最合適的。」你說。

「我聽不懂。」她皺了皺眉。

「蠢。」你說。

董安安咬了咬牙,沒說話。

而你只是澹澹看著她。

「董安安,如果你答應我,那么我可以在我老死前,被你殺死,滿足你復仇的願望。」你說:「這個時間不會太遠,最多今年年底,我就會開啟【二維】世界,我會虧空生命力迅速老死。」

你看到她的表情由憤怒,變成了疑惑,最後徹底被你震驚。

大概她不明白,為什么擁有了無上權力的你,會心有死志。

「你……」她說。

「同意嗎?」你說。

「我憑什么相信你會死……」她的童孔顫抖著。

「因為我喜歡看到所有人活著的樣子,這個理由你滿意嗎?」你澹澹說。

她沒有說話。

你抱住了她,給她鏈接裝置,開始拓印她的數值,任由她像個小瘋子一樣啃咬你的肩膀和鎖骨。她好像還是恨你。

「恨我,那就恨吧……」

……

開戰第312天。

你坐在輪椅上咳嗽。

靈魂的衰老使你時常忘記怎么站立,怎么行走。大多數時候,你需要輪椅幫助你行動。

你已經配置好了管理員賬號,以及一個輔助你彷生體行動的個人ai,你給它起名為「希可」。

董安安已經聽話了許多。或許是她見到了你徹夜工作的樣子。她意識到了你真的不是自私自利的人。

有的時候,你會拉她出去放風,她會幫你推輪椅。現下已經入冬,四處的樹木早已干枯成燒火棍的模樣,唯有點點火紅臘梅在風雪中盛放。

你們的倒影在水窪中閃爍,蒙上一層晶亮的水霧。

「……對不起,我還是恨你。」董安安低著頭看你。

她依然無法放下仇恨,你殺死了她的所有親人。如果她不恨你,對她而言就是一場背叛。

「沒關系,到時候我會留給你殺。」你說。

你注定在年底死去。既然如此,不如在死之前給她捅兩刀,這是零成本的事情。你不希望她的殺意變質,這樣數據就不完美了。

她每次被拓印的時候很痛苦。你覺得對她付出一些,是應該的。

「可以定個契約嗎,你承諾准許我復仇。」董安安說。

「當然可以。」你說:「你靈魂中無法割舍的殺意,正是我看重你身為殺毒程序的原因。」

你伸手,與她拉勾。

「我允許你殺死我,董安安。」你說:「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變質了,也歡迎你殺死我。」

這是一個很荒謬的殺意契約。放在外面,只會惹人發笑。但締約的雙方都很認真,你們的視線相接,她的手在抖。

你握上她的手,她的手滿是傷痕與凍瘡。這是一個末世中的女孩,她的皮膚不可能光滑細膩。

你摩擦了一下她粗糙的指腹,示意她平靜下來。

「被殺死者」一臉平靜,「殺人者」卻顫抖至極,就好像地位調換了。

——多么荒唐而鄭重的一個契約,充滿了扭曲丑陋的執念與殺意,讓人看不出絲毫美好,卻堅決到無法被摧毀。

人類需要你的生命開啟【二維】,同樣需要她作為「殺毒程序」。你們誰都不可或缺。

黑夜的最後余暉,緩緩下沉,最後一絲在你們身後落盡。

她的眼神如同貝殼被敲開了外殼,光芒細碎反射。

「對不起。」她說了一句。

「沒關系。」你說。

「我咬出來的……傷口還疼嗎?」她低低問。

「傷口太多,我忘了。」你說。

……

開戰第318天。

你見到了失蹤已久的諾亞。

在你差點昏倒在實驗室里的時候,諾亞突然出現並扶住了你。

「你還是放心不下我?不是說你和我的理念相悖嗎?」你喘著氣,笑著看他。

你看到他眼中有著極為復雜的情緒。帶著苦澀。他冰涼的手觸摸了一下你的額頭,又像觸了電一般松開。

他的視線摩挲著你厚重的黑眼圈,你蒼白如紙的臉色,還有你皮包骨頭般的身軀。他的臉上出現了憤怒。

「你非要去死嗎?你就非要把自己逼死不可嗎?」諾亞質問你,他帶你來到天台上,帶你吹風。

天台的風極為冰冷,一盪一盪晃悠著鐵架,鋼鐵之聲在腦中練成一條細線。沒有邊際的幕布將世間萬物籠罩其中,他的金發於風中飄揚,仿佛一條條肆意翻卷的火舌。

你感到驚訝,你幾乎向所有人隱瞞了你會死的消息。諾亞居然知道。

「不珍惜自己的生命,你遲早會……後悔的。」他的臉大部分隱沒在夜色里。如同暴風雨前的靜默。

而你只是笑著說:「如果可以不死,我當然不想死啊。」

諾亞看著你的臉。他像是被拘著什么,表情很落寞。

他的語聲很緩慢:

「亞撒。我一直有一個夢想……就是變成飛鳥。自由與不受拘束是我最崇尚的品質。如果為了什么責任而死,為了什么情感而死,太遜了。所以我討厭你變成這樣的人。」

寒冷的夜風之中,他朝你伸出手:

「你還有機會。跟我走吧,離開這里,我帶你去最自由之地,什么都別管了。」

你從未見過他如此鄭重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