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百零八章·「笑(下)」(1 / 2)

第一玩家 封遙睡不夠 2047 字 10个月前

盡管昨天只是在教堂隨意看了一眼,蘇明安卻記住了所有學生的名字。

……

【「只有學習和考試才能改變前程……我如果能成為領導,一定會頒布讓普通人幸福的法規。」】

……

這是桃夢昨天誓師時說的話,蘇明安仍然記得她說這話時的表情。她是個嗓門大的女孩子,整個教堂都回盪著她清脆的聲音。她學習很努力,即使在被包扎的時候,也一直在埋頭看書。

明明她就要高考了,卻在今天一躍而下。

江小珊看著屍體的臉,臉sè蒼白地踉蹌幾步。

她張了張嘴,不敢相信地輕輕喚了一聲:

「桃夢……?」

你為什么要自殺?

明天就能高考了不是嗎?明天你就能改變命運了不是嗎?

你曾多少次在夜里對我說,你想要努力學習,考出好成績,才能改變你父母那種人的命運……但是,你為什么在曙光初現時,在高考前夕,選擇了一躍而下?

明明就差一點點了不是嗎?

「這個女孩是什么原因自殺?」士兵們低頭記錄著。

「根據數據檔桉,好像是昨天突然查出來審核不通過,她的爺爺曾經違背了神靈安排的死亡結局,所以她的履歷上有wū點,一輩子不能參加考試。」另一個士兵說。

「至於嗎?不就不能考試嗎,這種孩子就是心靈太脆弱,稍微有點問題就自殺,真沒責任心。」士兵說。

他們把她塞進布袋子里,像處理一坨豬肉。

沒人在意她的心里經過了怎樣的掙扎,沒人細想如果她連考試的機會都沒有,她將來能怎么活著。

蘇明安盯著染血的布袋子,他突然明白了——

為什么桃夢的死亡結局,會是二十二歲被餓死。

——因為她從生下來開始,就根本沒有參加考試改變命運的機會。

神靈是不會錯的。

她殘忍到給你一點點曙光,讓你以為勝利就在明天。卻突然告知你,你的死亡結局早已預示了你的一生。無論怎樣掙扎,你都不可能打破你的「命運」。

無論你怎樣努力用功,多少次凌晨五點起來背書,多少次努力地謄抄筆記,你掙扎的機會——從一開始就被剝奪了。

最終桃夢選擇了染血的反抗。

她這輩子最後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違背神靈的安排。在十八歲的今天,一躍而下,違背二十二歲被餓死的凄慘命運。

如果提前死亡,則死亡結局失效。如果提前放棄掙扎,那么神靈不再能旁觀她的苦痛。

……這已經是她短暫的一生中最後的嘶吼。

她甚至沒有告知任何人,也沒有大哭大鬧,僅僅是早上悄悄一人離開了教堂,沒有和任何人訴苦。如果不是學生們成群結隊地出來找她,她的死亡不會被任何同伴撞見,她會離去得悄無聲息。

「這里還有一個目擊者!」有個士兵注意到了旁邊的蘇明安:「小心傳播了負面情緒,快讓他笑出來。」

幾個士兵都看到了蘇明安。一個大兵朝蘇明安走來,拍了拍他的肩:「小伙子,別愁眉苦臉的,快點笑出來。」

蘇明安看著地上染血的鋼筋、碎裂的臟器。他微微抬頭,抱著已經變成紅sè的布娃娃。

血跡順著他的手背滴落,手背一陣滾燙。

大兵伸出手,拉扯著兩邊嘴角,露出一個勉qiáng的笑容,像小丑滑稽的面具:

「來,和我學,笑,笑啊。孩子,笑啊。」

【這世界已經瘋了。】蘇明安想。

「笑出聲來啊!小伙子!不許這副表情,你會給前線帶來麻煩的,知道嗎?不許難過,不許傳播負面情緒,快笑!」士兵們臉上的笑容已經開始扭曲:「我跟你說,前些天就有一件特別好笑的事,我們在處理屍體的時候,那具屍體竟然沒穿內褲,哈哈哈哈……」

他們大笑著,明明是為了轉移注意力而發出的笑聲,卻仿佛成為了他們真實的本心。

【面對慘劇也要愉悅地笑。】

地上的血跡極為刺目。

【面對死亡也要瘋狂地笑。】

布袋子里,深紅sè的血跡似乎隱隱滲透了出來,幾根黑sè的發絲漏在扎口外,像是搖曳的水草。

透過扎口,隱約能看到桃夢的臉,她的雙眼仍然是睜著的,睜得很大,眼中滿是血絲,眼神竟還有幾分疑惑,好像在疑惑,她的眼中所見的一切,為什么會是這個樣子。

【面對神靈也要謙卑地笑。】

遠方的流民們,緩緩抬起了頭,他們的眼中什么都沒有。

……

【種族的存活……把人活生生異化成了瘋子。】

……

「哈哈,哈哈哈,笑啊,小伙子,你——」

「笑就可以了嗎?」蘇明安說。

「嗯?」士兵愣了愣,大笑道:「當然啊。我們難道不是只能笑了嗎?」

——當然啊。

——我們難道不是只能笑了嗎?

「因為人死了,所以要笑嗎?」蘇明安說。

「是啊,正因為看到了死人,我們才要拼命地笑啊。」士兵說。

於是,在他們疑惑、不解、期待的視線中。

——抱著布娃娃的黑發青年輕輕地,bàng讀般地笑了兩聲。

他的聲音不像是笑,更像是低沉的嘶吼。

……

教堂的彩窗前,一身純白的主教吟詠著禱告詞。

兩側的學生們低著頭,沒有人說話。

她們的視線中央是一個黑sè的小盒子,盒子里裝著一個愛心形狀的項鏈。沒有棺材,沒有鮮花,也沒有屍體。

桃夢是自殺死的,違反了神靈安排的命運。所以即使她死了,檔桉也會被列入罪籍,她的屍體只會被碾碎處理,不會還給教堂。離明月甚至不能公開給她立碑,因為她是罪人。

「罪人」。

一個被剝奪了一切改變命運機會的,失去考試機會的女孩。因為她那可以預見的悲慘一生而選擇放棄生命,就成為了「罪人」。

蘇明安站在學生之間,看著她們的臉。

「還要信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