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百四十八章·「雨中綿羊(7)」(1 / 2)

第一玩家 封遙睡不夠 2070 字 10个月前

蘇明安盯著這份檔桉,明晃晃的兩個字「溺死」。

他突然想起了副本剛開局的系統提示:

……

【歡迎各位玩家來到第十個世界!】

【世界名:舊日之世·夢巡之地】

【全體玩家基礎任務:生存,活到第二十天。】

【檢測您的身份為:蘇明安。】

……

檢測您的身份為……蘇明安?

他扮演的是「蘇明安」,而非「蘇文笙」。

一開始以為蘇文笙是他這次的馬甲,現在發現,他竟然是替代蘇文笙的人——蘇文笙早在蘇明安到來前,就已經死了。

這一刻,蘇明安突然感到頭痛,仿佛有什么東西正在腦海里炸開。他搖搖晃晃地起身,在幾人疑惑的目光下沖進房間,趴在床上大口喘氣。

大量的記憶畫面,涌上他的腦海,仿佛將他拽入了過去的記憶中——

……

我從來覺得這個世界很奇怪。

好像它以前,不該是這個樣子的。春風與鮮花應該停留此地,天空之上本該沒有神靈。

我以為有人會提出異議,至少會覺得我們應當尋回歷史,但昏暗的天空下,我只看到了沉默的大多數。人們將矛頭對准了自己,單方面地賦予自己「熱愛社會」的責任,並監督他人是否熱愛這個社會,在這種邏輯下,他們只要越指責別人,自己就顯得越熱愛社會。

最終,沒有人再去追朔真理了。

我不喜歡世界的這個樣子。

後來,我養了一只橘貓。母親告訴我,養一只寵物能夠減少自己的內耗。橘貓總是用一種懶洋洋的目光看著我,好像在可憐我。

畢竟,我知道我的想法沒有意義,我改變不了什么。我出身於普通家庭,父親是小城警衛,母親雖然是當世最有名的神秘學家,可她總是不在家中,好像我天生就沒有了母親。

養橘貓的過程中,我開始明白生命的重量。有時候我看到路邊餓死的屍體,我會想,如果這個人是一只橘貓,被有錢人養著,他是否不會被餓死。

但我改變不了任何事,我僅僅是一個普通人。

八歲那年,我正蹲在教學樓下,給一只野貓倒水喝。後方傳來一陣嘻嘻哈哈的學生聲音,隱約提到「五樓」、「美術教室」、「好看」之類的話語。

我沒有聽懂他們在說什么,直到我路過了教學樓的五層,那里有一間廢棄已久的美術教室。

透過教室的玻璃窗戶,我看見了沒有穿衣服的老師和女學生,那一刻,一道電光在我心中閃過,我突然明白了這個世界為什么會墮落成這樣。從上到下,我看見的每一樣東西,原來都浸透了wū穢。

我大喊著推門而入,說要報警,女學生感激地看了我一眼跑走了,老師表情yīn沉地按住我的肩膀,仿佛我犯下了什么彌天大錯。

冬月寒涼的風guàn入我的脖頸,我打了個寒顫,我突然想起了剛才學生們的笑聲——是啊,他們應該也看到了這一幕,可他們沒有選擇推門而入,而是笑嘻嘻地離開了,他們極為「聰明」。只有我奮不顧身地打破了這一幕,好像某種「秩序」的破壞者。

我想起了nǎinǎi的叮囑,她說家里越來越窮了,媽媽很久都沒有向家里寄錢了,供我上學很辛苦,要我好好聽老師的話,不要做出格的事。

可是打破這一幕,算是出格的事嗎?還是說站在玻璃窗外默默看著,發表「好看」的言論,才算是一種人性的出格呢?

我不理解,我的歲月剛剛度過第八個春秋,我尚不能明白「沉默的大多數」是因何而生。我的血太燙了,我的臉太熱了,我的手行動得太快了,它們都令我如此奮不顧身。

前往辦公室的路上,我忍不住回頭,往教學樓的下面看。那名女學生裹著破碎的衣服往外逃,學生們發出驚叫聲,仿佛她是什么怪物,她還年yòu,身上的痕跡卻像無法愈合的傷口,每一道視線都在令傷口更加腐壞,仿佛有蛆蟲隨著人們的目光寄生在她的身上,讓她往後的人生千瘡百孔。

我看著她拼命向外逃,她漸漸逃離了這個對她而言的地獄,仿佛一只折翼的鳥兒。

我站在辦公室里,校長拍了拍我的肩膀,告訴我這件事不要傳出去,也不要報警,他會將我評為三好學生,只要我保持緘默。

——可我如何能保持緘默?

我想起了那間美術教室,桌椅都很新,想必這種事不是第一次發生,甚至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已經發生了數十次,數百次。倘若要我保持緘默,我便把自己徹底扔進了地獄里。

我搖了搖頭。

八歲的我尚不明白什么是緘默。

後來,我被一直扣留在那間辦公室。父親曾來找過我,卻被保安趕了出去,校長說我違反了校規校紀,需要懲罰。

窗外的bào雨越下越大,我的視線仿佛透過了層層牆面,看見了那間美術教室,里面依然有人進進出出,臉上帶著得意的表情。我將手貼在窗戶玻璃上,拉下長長的痕跡,抹開薄霧,我看見了我蒼白的臉sè,童孔微縮著,嘴chún緊抿,像在可憐我。

我好像看見了一只橘貓,我成了這只貓。

啊。

我突然明白了。

原來「出格」的確是一種罪。

如果所有人都保持緘默,你卻大喊出聲,理所應當地,你會被帶走。

我被帶走了。

為了讓我閉嘴,我被送到了一個昏暗的地方。那里什么光也看不到,只有永無止境的打罵和禁閉,人們說,那里是壞孩子待的地方。

餓到快要昏厥的時候,我心里在想,如果那天我沒有推開美術教室的門,或者我在校長面前選擇了緘默,我是不是不會變成「壞孩子」?

但我無論回想多少遍,一百次一千次一萬次……我都會選擇推開那扇門。我想救下那個女孩子,她的逃離給了人們警醒。我隱約聽說,後來那間美術教室被封存了,許多人開始關注這件事,沒有人再為此受害。

那真是,太好了。

我是一個普通人,我只能做到普通人能做到的事。那就是能勇敢地踏出一步。這樣一來,或許「沉默的大多數」就不會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