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七七 紅塵家姓(五)(五折完)(1 / 2)

行行 小羊毛 2176 字 2022-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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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果然冷笑:「沈鳳鳴是魔教之後,魔教於他乃是不得不擔負之責——但此事與你又有何干,你總不會因他一句戲言,真去做這魔教之主吧?莫說雲夢,甚至是你泠音,過去二十年你都未見得有多放在心上,怎么此時卻又想要放在心上了?」

秋葵躊躇了下,咬了咬牙,「將來的那些,暫且不論,但沈鳳鳴前些日子來過這府里不止一次,與我商討此次對付幻生界的手段,爹都讓我見他了,我心里已當這是爹允我同去的默示——難道你竟不是這個意思?」

「我不過是好奇他到底真是為了要對付關非故,還是為了要接近於你。」

「當然是為了對付幻生界!」秋葵連忙申辯。

「若是如此,我便越發不能容你去了。」

「為什么?」秋葵急道,「難道爹你——你反而希望他懷了什么別的目的?」

「你莫非忘了。」朱雀道,「我與你說過,你是我女兒,要離開父親,唯有那一種情形——你們該證明予我的是這個人值你一生托付;而若不過是一次利益相交,那便不提也罷。」

「我……我只不過是與他同去一趟洞庭,最多不過兩月,怎么扯得上一生托付?」秋葵面色有點變了。

朱雀冷笑,「確實扯不上。此子多半不過是利用你,無論是先前將那教主之位草率讓與你,還是如今一再央你同去,都不過是為了平息教中內亂的手段。你大可不必去做他的棋子。」

秋葵咬著唇:「爹,我……雲夢教的事情,我自有分寸——上一次你不是也讓我去了嗎,這一次又何必有意為難?」

朱雀面色沉了一沉。「上一次我讓你與君黎同去,因為君黎是我的弟子,我自然信他。但若定要說,你那一趟受盡毒痛,我絕非沒有後悔——這一次你卻是要我將你交到沈鳳鳴的手中——你之前便是因了他那隨口一言中了毒傷,慘淡歸來,難道你已忘了?你昔日里是如何恨極此人,在我面前極言欲殺之而後快,你又忘了?換作這天下任何一個父親,只怕都不會肯答應你跟著這么一個人遠行——你卻反質是我有意為難?」

秋葵一時竟無言以對,只能垂頭不語。

君黎有那么些忍不住。雖然他答應過秋葵不將她中幽冥蛉之毒的始末告訴朱雀,可若是為了替婁千杉隱瞞便要令沈鳳鳴蒙了不白,絕非他本意,更不要說那一次本是沈鳳鳴自置死地才救回了秋葵來,若在朱雀這里只得這般評價,他心中如何能平。

「不是這樣的。」他已經轉過了園門,這一句話差一點便要沖出了口來,可他微微一愕,話語卡在咽喉里將吐未吐——「不是這樣的。」秋葵先他而開了口。

他遠遠立著,看見她將一只右手慢慢握成拳,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氣,以至於身體竟在微微發顫。「不是這樣的。」她重復了一遍,然後抬起頭來,「往日里……是有許多誤會,他——無論如何,他絕不會——絕不會——願意見我受傷。」

朱雀有點異樣地看著她。「秋葵,你可知曉你往日里從未為任何事似今日這般,尋出諸種理由,苦苦求我?哪怕——當初君黎南下梅州,生死未明,你每日寢食不安,卻也始終自持,不肯出言懇求,甚至都不肯來見我。你今日為了要去一趟洞庭如此大費周章,你是不是想說,這個沈鳳鳴於你,比當日君黎於你還更緊要?」

秋葵的肩忽然停止了顫動。她默了一會兒,沉靜道:「不是。」

「那么你是依舊恨他入骨,此去是想伺機取他性命?」

「不是。」

朱雀眉心蹙起。「你總消給我個如此執著的理由。」

秋葵的目光轉開,望向那池中搖曳得脆弱卻生硬的殘荷,半晌,似乎下定了決心,幽幽道:「爹可曾作過令自己後悔的決定嗎?」

她不待朱雀回答已接道:「我記得是有的。」

「有,有很多。」朱雀承認。

「如果那些事情有辦法重來,你會不會作了不一樣的選擇?」

朱雀搖頭。「世上沒有什么事情還能夠重來的。」

「我覺得有。」

「你覺得有?」

秋葵點了點頭。她吸了口氣。「爹方才說得不錯,當初君黎南下梅州,生死未明,我卻死死堅持,不肯開口來求爹些什么。但那——那正是我這一生,到現在為止,最後悔的事情。我後悔我怎么沒有不顧一切跟他同去——自此,千山萬水,他在那頭生死艱險,我在這頭憂思難眠,而最後——」

她停頓了一下,仿佛要收盡自己這無限痴意,「我心里清楚,失去的永遠都失去了,可我一直不甘地在想,為什么過去的便不能重來,為什么時光永不可回退——在很長一段時日里,我一直想知道這個答案,直到最近——」

她忽微微笑了一笑,「直到最近,我突然不想知道了。我只知現在,另有一個人也要遠行了,就如當日君黎要南下梅州一樣,明知危險也非去不可。雖然——他不是君黎,我亦無法回答得出他有多緊要,是不是比當日的君黎還緊要,可這難道不正是一次『重來』嗎?——爹,你可能明白嗎,我忘不了那時怎樣獨自一人,一遍遍無望地猜測君黎的境遇——我已不想再有一次這么遙長的等待,我寧願、與現在這個人同去,無論發生任何事情,我只要與他共了生死,同了勝敗,也比再獨零零留下來好過一千一萬倍。」

她抬起頭來,直視著朱雀:「我這般心情,你可能明白?還是你定要阻攔我,要我將同樣的痛苦再重復一次——十次——一百次?」

朱雀看著她。她一貫清冷的面孔上,竟然帶了那么一絲陌生的、任性的快意。

有那么一剎,站在園口的君黎,心口也如被她那細細的琴弦忽忽穿透,浮動了一下。他才發現,自己好像從沒有真正面對與細想過她的那些心意,正如她從來未敢像此刻這樣認真、清楚地說出來。可便也就是在今時今日,這個剎那,他明白,那一切似有若無都真的了斷了——此刻的他與她各自心里裝著的,早都是另一個人了。

「當真難得。」朱雀已道,「這算是你的心里話了?」

秋葵苦笑了一聲,寥寥落落地望著那一池弱水。「沈鳳鳴曾與我說,我若肯說出真心話來,我也就不是我了。我想了一想,他說的竟是不錯——有一些話,我無論如何也是說不出來的,現在也許只不過因為……是在爹的面前。」

朱雀嘆了一聲,伸手攬過她,如天下間所有的父親攬住自己的女兒。「你肯將這顆心從君黎身上移走,我倒是高興得很。」他這話大概一半也是說給君黎聽,「我早就告訴過你了,君黎的脾氣原與你不相合適,倒是沈鳳鳴——待你還不錯。只可惜你那時一心一意視他為仇敵,半句都聽不進去。」

秋葵聽得他口氣有點不對,掙扎出來,「爹怎么突然……突然說起沈鳳鳴的好話來?」

這般一抬頭,她忽然看見園口立著一個人。那人穿著一身青衣,暗得幾乎融入了夜色里,可那身形熟悉得她不可能認錯。

「你……你回來了?」她心頭狠狠跳了幾挑,失聲道,「你什么時候在這里的?」

「是我讓他在這里聽的。」朱雀接過話,下頜微微抬起,「你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