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刻，蘇倩真以為是自己的眼睛花了，父與子的位置在這一刻似乎詭異的顛倒了過來。

陳墨臉上擠出了一個笑容，對著老人說道：「您坐吧，我現在不餓，吃飯可以先等等。」

似乎是陳墨臉上的笑容給了老人莫大的獎勵，老人的臉上也露出了一個開心的笑容，盡管陳墨的笑容比哭好看不到哪去。

看著老人的笑容，陳墨心中也是一陣莫名的刺痛。

「陳墨，喝點水吧。」蘇倩的話讓陳墨渾身微微一震。

「哦，謝謝！」

陳墨喝了一口水，努力的調整著自己的思維，眼前的這個老人真的是讓他有些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恨他嗎？陳墨自詡好像自己還做不到『恨』！畢竟當初那個美麗而又悲劇的錯誤並不是眼前的這個老人引起的，這一點，老媽在彌留之際已經清楚的告訴了自己，老媽甚至還要求自己在老人面前為當初她自己的任姓造成的不良後果給這個老人道歉，只是陳墨一直固執的認為，這種錯誤是一個巴掌拍不響的，老人當時同樣有錯誤，所以陳墨一直堅持著沒有說過道歉的話。

既然不是恨，那又是什么？應該是『怨』吧！從小就不知道父愛是什么的陳墨，很是羨慕那些同齡的孩子能夠左手拉著父親，右手拽著母親，一起玩耍，可是自己只能和年邁的姥爺姥姥或者是單身的母親一起玩。雖然小時候自己曾經無數次的問母親「我的爸爸上哪里去了？」而答案永遠只有一個「你爸爸已經去世了！」所以陳墨自己從小就怨這個『去世』的父親為什么要『去世』這么早？為什么不陪著自己玩？這個念頭已經深深地印在了陳墨的記憶最深處，哪怕到現在，陳墨都能夠清楚的想起小時候的感受。

可如果自己的父親真是『去世』了，陳墨倒也無話可說，畢竟生死有命，這個是誰說了也不算的，但自己的親生父親就這么活生生的忽然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這又算什么？

『怨』？還是『恨』？陳墨自己都搞不清楚當自己第一次見到這個從來沒有見到過，而在夢中夢到了無數次形象各異的『父親』時，心中到底是什么滋味，痛苦和無奈占據了絕大部分，可是為什么似乎還有那么一絲絲的欣喜......

自從知道了自己的親生父親其實一直活在人間之後，陳墨的心中糾結極了，老大他們也曾經勸了自己無數次，讓自己認了這個父親，可是為什么自己就沒有被他們說服呢？

平心而論，要是真的如母親彌留之際所說的那樣，那時候是自己的母親一意孤行而造成的這個後果，那么眼前的這個老人還真沒什么大錯誤，最起碼在主觀上他並沒有要拋棄自己母子的想法。可是僅僅憑這個就能抹去自己心頭二十多年沒有父親的傷痕嗎？

陳墨很想讓自己和這個老人的關系就這么糊里糊塗的下去算了，你別找我，我也不找你，反正二十多年都過去了，後面的曰子再這么過下去也無所謂了。

可是就在一個多小時前，陳墨在空間中剛剛經歷了一次死亡，雖然後來又復活過來了，但那次死亡卻和真正意義上的死亡沒有什么區別。

一切都仿佛是電影里的子彈鏡頭一般，陳墨清楚的記得敵人的那顆炮彈是怎么擊穿自己的坦克車身，又是怎么狠狠地一頭扎進了彈葯架，然後劇烈的彈葯殉爆是怎樣在一瞬間將自己全身的血肉熔化掉！

那個過程很短，可是在陳墨當時的意識中卻很長。

足以將鋼鐵融化的火焰如同死神的鐮刀，向自己揮舞過來，那一刻，陳墨清楚的看到了死神是怎么獰笑的。陳墨承認自己當時在那巨大的死亡壓力前崩潰了，徹徹底底的崩潰了，在那一刻，陳墨從來沒有想到自己的求生欲望是那么的強烈，也同樣沒有想到，死亡帶來的絕望是那樣的讓人無法接受。

在那一瞬間，崩潰的、絕望的陳墨眼前浮現出來的是自己從小到大那些熟悉的、喜歡的、厭惡的、憎恨的人，有姥姥姥爺、有過世的媽媽、有老大他們哥幾個、有自己的小學班主任、有自己的初中的英語老師、有蘇倩、有自己那個同父異母、總是找自己麻煩的二哥陳致中，當然，眼前的這個便宜老爹也出現了，而且詭異的是，到現在陳墨都清楚的記得眼前的這個老人是和自己已經過世的老媽以及年幼的自己一起出現的。

甚至在陳墨復活過來的好一段時間內，陳墨都在問自己為什么這個老人會以那樣的形式出現在自己的腦海中？如果自己要真的死亡了，自己會對這個老人怎么辦？答案，陳墨自己也不知道！

現在，看著眼前這個身為政治局委員、燕京市委書記、堂堂副國級領導卻沒有一絲大領導的樣子，只是一個想取得自己兒子原諒的老人模樣，經歷過一次真實死亡的陳墨心中終於有了答案！

微微一笑，陳墨端起了老人面前的那杯茶水，輕聲道：「爸，喝口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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