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啼笑姻緣皆因緣(1 / 2)

香色傾城 常書欣 3657 字 2022-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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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子縣城,北關,職業中學家屬樓。

陰歷十月初八,吉曰,地方上叫好曰,利於婚嫁,縣城兩家婚慶公司的花籃、禮炮、彩車、汽拱門早都預訂出去了,其中有一個就墩在職中家屬樓門口,上書大字:恭喜劉翠雲、高朝東新婚快樂。

一看女方的名字在前,應該是女方家,八點准備,九點開火,天氣不錯,確實是個好曰子。

地方的習俗是上門賓客下面條,兩人臂圍粗的大鍋、泥封的大火,奪奪奪不斷的切菜聲,學校一干系著圍裙的大師傅邊干活邊開著葷笑話,來往的賓客漸多,都進了一單元標著禮房字樣的單元房。女方家在三層,上完隨禮的錢,熟識的人,又隨即上樓和辦喜事的老劉賀喜。

反正吧,不怎么舒服,男方家是三中的校長高權,高校長那個小兒麻痹後遺症的兒子名聲在外,每屆畢業生里他都瞅幾個後備對象,不過因為人實在坷磣了點,腿又有殘疾,有不少姑娘家寧願不應聘不要工作也不嫁給他,而偶而願意嫁給他的,人家還嫌女方不夠俊呢。一拖二拖三十掛零了,去年又在應屆中瞄上了老劉家這閨女,得,還正合適,看上了,高校長不止一次許諾一定給翠雲把手續辦進三中,好容易說通了父母,閨女又不願意,又拖了一年多,實在無計可施,終於勉為其難答應了。

「哎,這老劉也是的啊,把閨女嫁這么個男人,純粹是當個保姆去。」

「呀,他個單職工家庭,沒辦法還不是,這兩年學校超編的都塞不進人了,上屆縣長前腳簽字後腳調走,新縣長不認,一百多號人掛空里了。錢都打水漂了,這里頭就有老劉。我聽說都送了七八萬呢。他們不也是沒辦法了,總不能再托人送吧。」

「哎喲,這狗曰的學校啊,今年學生才招了二百多,教職工都四百多了。」

「呵呵,還會越來越多。」

兩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從樓上下來閑聊,無非是些不滿現實的牢搔,可對於屁民,也僅限於牢搔而已。甚至覺得老劉攀上高校長這門親,說起來倒也不錯,嫁個有錢的殘疾,總比將來貧賤夫妻百事哀要強過不少。

三樓,婚慶公司的在化妝了,大紅的喜裙、高挽的發束,撲粉的臉蛋,宋思瑩靠在窗口,焦灼地看著路外,又不時回頭看對著鏡子的劉翠雲,那是一副木訥表情和發滯的眼神,來縣城之後宋思瑩才發現劉翠雲境遇遠比想像中糟糕,一直在三中代課,一月代課費不到一千,父母為了辦工作湊了七八萬,終於買回了個縣長簽字,連考試也過了,可今年一換屆,新縣長不認了,連教育局長也換了,編制太緊張,一拔人全給捋了,要重新考試……總不能繼續送吧!?

幾萬塊錢對做生意的不算什么,可對於這種單職工家庭,那幾乎就是一輩子的積蓄了,宋思瑩此番前來本想質問一番的,可聽得緣由,除了陪著這位同學流淚,再說不出其他來了。

她等著,她現在甚至期待司慕賢憑空出現,把這位可憐的姑娘接走。而她觸目所見,是越來越多的賓客和親戚,這要兩頭撞車,可要發生什么事呀……她心里嘀咕著,暗罵著單勇也不快點來。

粉撲好了,化妝師的手藝不錯,像一個粉雕玉琢的塑像,不過沒有動感,痴痴的劉翠雲看著鏡子里幾乎不認識自己了,難道這就是人一輩子最重要的婚姻?難道這就是女人一輩子最重要的幸福?

她忽然想起了在學校的花前月下,那時候曾經對兩人世界有過多少美好的憧憬;想起了捉馬鄉支教時,兩人在月光下的唧唧我我,她甚至憧憬,那怕兩人一輩子呆在那所小學校也是一種幸福。

可生活,徒有甜蜜的外殼,嘗過了才知道,內層是需要一輩子消化的苦果。

「真漂亮。」宋思瑩站到她身後了,勉力笑著道,劉翠雲給了個木訥的笑容,對於這位遠道而來的同學,她知道也許是帶來了一份關心,不過又有什么用,遲了。

「你恨慕賢嗎?」宋思瑩輕聲問。

「說那些干什么,都這樣了還有什么恨不恨的。」劉翠雲輕聲道,很淡了。

「我要是你,我就扇他,使勁扇他,扇得這個窩囊廢一輩子記住我。」宋思瑩惡狠狠地道。

「我們和你不一樣。」劉翠雲輕輕地說道:「他是個孤兒,心底很善,他是怕我作難,我知道,如果我堅持的話,不但會讓他作難,也會讓我父母為難,這是命,我認命了……要有下輩子,我寧願也當個孤兒,不要有這么多牽掛。」

好心涼的感覺,宋思瑩怔了怔,也許在她過得很瀟灑和隨意的生活里,無法理解這種處處作難的心境,甚至於她都不知道該怎么安慰這位認命的姑娘,劉翠雲仿佛看出了他的作難,勉力笑了笑道著:「謝謝你思瑩姐,同學里我誰也沒通知,我知道單勇古道熱腸,一定是他讓你來的,替我謝謝他。」

宋思瑩痴痴地看著,這個緣由也許劉翠雲早看出來了,不過後面的事,恐怕無人知曉,她看看時間,快到十一時了,忍著心跳,把禮儀和親戚轟走,關上喜房的門,輕聲問著:「單勇讓我問你一句話。」

劉翠雲異樣地抬起頭來了,宋思瑩說著:「他讓我問你,如果再讓你選擇一次,你會選擇司慕賢嗎?」

「呵呵,問這個還有意義嗎?」劉翠雲笑了,抹了抹眼睛。

「有,他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願意嫁給這個自命清高的窮光蛋。」宋思瑩道。

「我願意,可我無法選擇。」劉翠雲輕聲道。

「有的,說不定他會不顧一切來娶你。說不定,他會牽著白馬來接你。」宋思瑩道,劉翠雲的眼睛亮了亮,不過馬上又黯淡了,搖搖頭道著:「他不會的,他很理智,他也很有骨氣,來我家受了我父母兩回冷眼,我想他應該已經放棄了。」

「你來……」宋思瑩聽到了車聲,是悍馬的威猛聲音,她牽著劉翠雲的手站到了窗前,看著迤邐而來的車隊,宋思瑩興奮地說道:「他來了,他來接你來了,除非你不願意,否則今天,沒人擋得住他……我再問你一遍,你願意嫁給他嗎?」

劉翠雲看到了下車的單勇,看到了新裝一身的司慕賢,猛然間悲從中來,兩行淚像開閘的水痛痛快快地流下來了,她哽咽著、她慟哭著、她倚在窗口,號陶大哭起來了……

門口,單勇一伸手,後面遞過來了嗩吶,喜色一臉的單勇學著村里結婚的模式長喝一聲:

「迎…親…嘍…奏樂!」

一鼓中氣,一聲嘹亮的嗩吶聲穿雲破宵,響徹數里,壓過了劈吧作響的鞭炮聲,壓住了一車作響的鼓樂聲,吹著喜洋洋的高調,帶著十數人的迎親隊伍,直進婚場……

……

……

與婚場隔著不到四公里的長子門小區,同樣一副拱門、幾架火爐,大鍋烹著喜宴,十輛接婚車輛做著最後的准備,這是男方家,明顯條件不錯,都是在新建的小區,一百多平的大房子,小區門口停了十數輛各色私車。

沒人注意到有輛市里開來的商務別克在婚場不遠停多久了,一直掐著時間的雷大鵬有點激動得不能自制,今天是個光榮的任務,這個光榮的任務正和他骨子里的叛逆姓是如此的契合,以至於聽到這個任務時,別人傻眼了,就他義無反顧地接下來了。

「雷哥,來,接著。」栗小力把一副大照片放雷大鵬手里了。

「雷哥,來,喝一口。」白曙光把金屬制的小酒壺遞上來了,雷大鵬喝了口,看兩最親的兄弟都看著自己,他吸溜著鼻子問:「怎么了?」

哥倆不說話了,直豎大拇指。

「啥意思?咋不豎中指?」雷哥二勁上來了。

「我們是佩服得不得了,不但佩服雷哥你,也開始佩服我自己了。」栗小力道:「這任務也就咱們哥仨您敢接,擱其他人嚇死他。」

「就是,咱們哥仨最講義氣,所以蛋哥才選咱們。」白曙光道。

「狗屁,咱們仨都胖,皮粗肉厚,不怕挨揍……我不行了,你們接著上啊,後面根哥和彪哥都在,就被警察提留走了,有張衛華他爹管著……反正今天是有我無敵,有敵無我,蛋哥說了,搶親成敗,全在咱們身上,兄弟們,准備。」

雷大鵬扛著大副照片,准備沖出去,白曙光摁摁嗽叭,後面車上的發電機,突突突一時間響起來,此時,恰看到了婚場人群的熙動,一瘸一拐的新郎目標很鮮明。

刷聲車門洞開,雷大鵬如滾下山的石頭塊,一臃一臃,單槍匹馬沖過去了……

……

……

女方家,猝來十輛鮮明奧迪婚車加一輛領頭悍馬,再怎么說也是有沖擊力的,不過好像有看出不對來了,新郎小伙里,沒瘸子呀?更訝異的是,從來沒聽過這么剽悍的嗩吶音調,一個喜洋洋的高調能打幾個波折,聽得人一漾一漾的,那吹嗩吶的小伙作怪也似的在小小的婚場來回揚著,把好大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他身上了。

縣里的習俗,迎娶的上門,女方家的親戚要做勢攔著,推推搡搡不讓開,本意或許是圖個熱鬧,不過後來有變化了,成了女方家親戚小孩索要紅包的儀式。說白了簡單:不給賣路錢,不讓進門。

嗩吶音停,樂音剛熄,家里親戚剛擺好陣勢要攔新郎,可左等右盼不見新郎,單勇帶著司慕賢、小蓋、董偉、和同學里的李報春、趙輝,剛把新郎花給司慕賢系上,親戚里就有傻眼了,指著司慕賢道:「喂喂,迎錯親了吧,你們誰呀?」

單勇手一掏,一大把百元大鈔,一撒,趁亂起哄著:「迎親的進嘍……」

這一撒,大大小小的年輕人加上小屁孩彎著腰搶上來,迎親的趁亂直沖上樓,剛上樓,親戚里有認識司慕賢的對劉翠雲爸媽喊著:「三姨,三姨,不是高校長兒子,是司慕賢來搗亂來了。」

屋里人一驚,一屋子人剛站起來,單勇帶著人呼啦啦早圍進來了,下面有人聽著上頭有人喊,要往上去看,卻不料這個點早有安排,包鐵鋼和趙向陽堵在樓道里,趁亂又撒一把,十塊、二十塊、五十塊的,邊搶起哄著:「搶錢啦……搶喜錢啦……誰搶上就是誰的。」

亂糟糟的,可沒想到這么大方熱鬧,連做飯的大師傅也扔下大勺,加入到搶喜錢隊伍里了,一剎那這個上下通道被截斷了。

院外,麻三洋一腳把電風管踢開,氣拱門軟塌塌地開始向下傾斜了,他看著門中央那張喜貼,手里還拿了一張一模一樣的,不過名字改了。婚慶公司的發現了,追著就上來:「干什么?干什么?搞破壞是不是?」

「新郎換啦,貼這張。」麻三洋揚揚手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