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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錦 明月璫 1596 字 2022-11-02

阿霧聽眉娘的聲音,總覺得死氣沉沉,全沒有她唱曲兒時的精神氣兒,再打量她眉眼,濃眉修目,眼角微挑,一張臉天生自帶三分艷色,即使此時面無表情,也依然嫵媚精致,但眉間那看透世事,傷透情懷的神色,卻又別添兩分神秘。

「你長得倒好。」阿霧輕輕一笑。

眉娘連忙擱下琵琶,「咚」地跪在阿霧面前,一張臉蒼白無色,「奴福薄命薄,不是自己的絕不敢肖想,今後惟願能以曲略博王妃笑顏,也算奴的造化了。」眉娘雖然是姜亮厚的小妾,但進府後就一直受大婦磋磨,若不是姜亮厚還算照看她,只怕她早就命歸黃泉了。如今她一聽阿霧的話,就怕她誤會自己。

其實眉娘覺得祈王妃大可不必忌諱自己,她本身就生得天仙模樣,容貌驚人,況且看先頭祈王對她體貼入微,戀之眷之,不過幾步路,都依依不舍,她又何苦忌憚自己這么個苦命人。可女子自古對這件事就格外小氣,眼里容不得砂子,眉娘也是女人,也以為自己了解阿霧的心思。

「你在南苑多少年了?」阿霧又問。

「奴在南苑四年了。」眉娘恭順地道。

「南苑不好么?」阿霧問。

這話聽在眉娘的而立,彷如雷劈,南苑她是再也不想回去的了。她雖以曲出名,也自視甚高,可是淪落到那等煙花地,她如何可能獨善其身,吟曲侑酒皆為等閑,若真遇上有權有勢之人,也難逃污身侑人。眉娘自然不干在做男人的玩物,期間也有人贖她,但她的身契不在南苑而在大婦手頭,幾番零落,都有大婦的手段在里頭。

當楚懋偽稱的林公子出現在南苑後,眉娘自然也動過心思,可幾番高攀,都被人視若無睹,她也就歇了心思。不成想,峰回路轉,前些日子林公子居然贖了她,她才知道林公子就是祈王楚懋。

既然被贖,眉娘也做好了溫柔相陪的准備,奈何她自去了別院後,連祈王的影子也沒見過,直到這兩日才被接入府里,到如今才明白,她能脫出泥沼,恐怕還是托了這位王妃的福。她來天光亭之前,呂公公就親自提點過她,討得王妃的歡心那才是她的造化,其他的千萬別妄求。

「奴雖不貞,可也有向潔之心,從此後只求能為亡夫守節,也不枉他待我一場。」眉娘耿耿道。

阿霧瞧了半天,眉娘身上一絲狐媚氣也無,其身上暮氣沉沉,倒真如她說的那般,不過是未亡人罷了。

「來之前,李公公可對你說了什么?」阿霧又道。

「奴並未見過李公公,來之前一位呂公公曾提點過奴,他說,王妃愛聽奴的曲子,這就是奴的造化。」

阿霧不知眉娘的話是真是假,可若是假,那她實在是罕見的偽裝高手。於是,阿霧還真有點兒信楚懋是為了她的一句話而贖眉娘的。當然眉娘的曲子唱得這么好,今後挪作他用也未嘗不可。

「那你唱一曲我聽聽。」阿霧閉上眼休息。

眉娘調了調弦,檀口輕啟,「鎖春愁北燕單飛,嘆秋思孤月高懸。綺戶翠樓,簾籠紅芍,淚漣漣檻窗外碧波漫。愁的是錦被香冷,恨的是西風剪剪,悲的是畫眉人不見,哀的是花泥零亂。上窮碧落下黃泉,沒福怎能夠見,十里斷腸,佛前修念,午夜夢回羞見君顏。」

一曲終了,阿霧還未回神,一旁伺候的問梅已經啜泣連連,待阿霧看去,她連忙擦了眼淚,「奴婢實在忍不住……」

別說問梅,連阿霧的眼角都沁了一滴淚,曲兒未必是好曲,但由眉娘唱來,讓人不得不飲泣,仿佛身臨其境一般,只嘆鴛盟不在,孤墳煢煢。

「你這曲子不似常調,可有譜子?」阿霧問。

「是奴自己隨口唱的,沒個固定,今日唱來是這個調,明日或就換了。」眉娘道。

阿霧啞然,她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這樣唱曲的。「倒也妙,只是略有不通,譬如你那『檻窗』二字,高銳入雲,碧波漫卻太過短促,哪有漫字,我瞧著下回不妨改一改。」

「請王妃賜教。」眉娘道。

阿霧的手都癢了,她追隨賀春水以求音道,寄情於琴,性子更是吹毛求疵,哪容得眉娘的妙曲有此等瑕疵,所以也絲毫不謙辭,「好,我試試。」

「問梅,你去玉瀾堂把我的琴取來。」阿霧說起風就是雨,反正無聊,也就迫不及待地想把自己腦子里的曲子彈出來。

不多時,阿霧就見問梅走了回來,不過她前頭還走著一個人,正是楚懋。眉娘連忙起身行禮。

楚懋走進天光亭,摸了摸阿霧的頭道:「怎么忽然想彈琴了?」

阿霧惱怒於問梅的凡事都要請示楚懋,不過取把琴,也要楚懋點頭。

「天色變了,要刮雪風了,我送你回屋去好不好,我已經讓問梅替你布置了。」楚懋俯身抱起阿霧。

阿霧沒像往常一般掙扎,當著眉娘的面,她也不敢落楚懋的臉,只好乖順地由他抱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