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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跑到里間，我室友正坐在矮腳凳上，對著後門洗盤子。那個臉盆直徑都快有一米了，密密麻麻堆著油膩膩的盤子，一臉盆水都洗得很臟，粉絲啊，菜啊，都打著轉漂在水里。他左手邊就是廚房，油煙很重，大廚顛著勺噼里啪啦，火苗順著鍋直往上竄，把四面的牆壁染得紅彤彤的。紅光退去後，原本的白牆也看不出顏色，全是經年累月燒鍋積下來的油煙，又黑又厚得一層。他洗碗的地方因為很濕，四方形的白地磚縫隙里都是很臟的東西，像是苔蘚，沖也沖不走。

他看到我來，也沒什么表示。但是我心里發酸，還發怵。這地方只在天花板上吊了一枚燈泡，燈光很暗淡，所有的東西都只投射出一個影子，因為看不清楚，顯得更臟。我怎么都想不到我室友成天在這種地方打工。我室友，那么牛逼，他怎么能。

我蹲下去問他在這兒打工啊，他嗯了一聲。我摸出煙叼著，勸他跟我一起去發傳單吧，雖然不是什么好活，但也比洗碗強啊。他不肯，說這里包飯吃。我不知道他家里那么困難，看他浸在冷水里都泡白了的手，心里太難過了。

「你好像要哭了。」他冷不丁說。然後抬手，讓我給他挽袖子。大熱天他穿著長袖襯衫。

我去了一聲，把他袖子捋高，「你自己哭去。」

「你為什么要哭？」

「我沒哭！你管自己洗碗！」

「你為什么生氣？」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么生氣了，我就是心里堵得慌，索性蹲在後門那兒吸煙。幾只流浪貓圍上來喵喵地朝我叫，我氣急敗壞地跟它們說，我沒吃的，煩死了。我室友叫了我幾聲，我不睬他，他就很老實地在那里刷盤子，瘦瘦的，寵辱不驚。

過不了多久，任興進來讓我吃飯。我不要吃了，我室友都在洗盤子，吃個屁。任興看看蹲著的我，蹲著的室友，然後無聲地笑了一下，「柳同學，又見面了。」

我室友抬頭，卻望著我的方向，「明天你去哪兒？」

我承受著兩人火力全開的眼神，打了個哈哈，「跟任警官出去有點事兒……一起來？」

我室友垂下眼睛：「你們去吧。」

我煩躁地把煙丟下，用腳底碾了碾。

「街角有家小炒味道不錯，咱們走？」任興上來拉我。

我可做不到在這個餐館里吃東西，太有罪惡感了，太心酸了，換個館子也好。但是換個館子，我室友還是在洗盤子，我又不是看不到就不會想了。一時間我既不想吃飯，又不想走，賴在原地別扭。

我室友看我游來盪去，叫我等等，隨後讓大廚做一份鴨血粉絲湯，一份臘肉炒飯。大廚待他還不錯，看到我笑說，還以為我室友每天打包回去是送給小女友的。我趕緊說不是的，只是我很喜歡吃你們家的鴨血粉絲，我室友緊跟著嗯了一聲，「我看到你來買。」

「什么時候啊？」

「以前啊。」我室友溫柔地轉過頭來對我笑。

我總算知道為什么每天有宵夜了。以及我室友果然是個大帥逼啊。

大廚做完之後笑呵呵地說今天小女友來了，直接在大堂吃吧，說著就要盛到碗里。我室友趕緊遞過去塑料飯盒，「用這個。碗不干凈。」

我被他笑死了。

「你笑什么？」

「你喜歡吃臘肉炒飯么？」

他搖搖頭。他找來一個摔裂了的盤子裝炒飯，然後走到後門外的院子里，叫那些流浪貓吃飯。我吸著粉絲，覺得這雖然很有愛，但是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合著他每天喂完貓，再回來喂我。幾個意思？

我正痛苦地思考著，就提著鴨血粉絲被任興拖走了。

「又浪是不是。」我們在街角那館子坐下的時候，任興凶我。「春曉以前在那兒當女招待，你室友現在在這兒洗碗。老楚死了，春曉不知所蹤。這一切只是巧合么？如果跟他有關，你怎么辦？」

我能怎么辦……

「以後離他遠點兒。」

我不吭聲。

任興掃了我一眼，「你就那么喜歡你室友？」

「那……那總有點喜歡的咯……」

「如果你室友要跟你處對象，你答應么？」

「答應的。」

任興臉一青，靜默半晌才問，「如果我要跟你處對象，你答應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