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肆捌(1 / 2)

半生為魅 歲惟 1511 字 2022-1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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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店沒有陽台,窗外只有一個水泥平台,大半被空調外機占據,只能容下一個人的位置。

姒今被他一拽,由著慣性撞上去。周思誠原本坐在逼仄的台子上,長臂一撈,把人抱坐在自己身上,才不至兩個人一起摔落下去。

星空寥落,三層樓的高度不高,卻有著腳踏不著實地時獨有的失重感。姒今往下一望,再去看他近在咫尺的眼睛:「你瘋了?坐在這里看星星么?」

從他的角度望,確實能看見星星。天琴座,北天銀河中最燦爛的星座之一,神話中的織女星。

庄公七年《春秋》有天琴座流星雨的記事,「夜中星隕如雨」。那是世界上有載最早的流星雨。

周思誠順水推舟地說:「這里空氣好。上海城區很少有這么好的視野。」

姒今寒聲道:「你出車禍之後,病歷上寫你『顱內出血』,是不是撞壞了腦子的意思?」

她嫌惡的臉上尚有一分方才找不見他人時的驚怒,來不及換上一副平靜無波的神情。

「是。你對病人態度好點。」周思誠笑著,剛才坐在這兒准備好的幾套說辭全忘了,只覺得吹久了夜風手腳微冷,把她往身上抱了抱。

姒今緊緊貼上他的胸膛,雙手都施展不開:「你干嘛?」

「取暖。」

「我又沒有體溫。」

涼的,像抱個冷血動物。

周思誠不嫌肉麻地說:「心是熱的。」姒今牽了下嘴角剛拉開一個冷嘲熱諷的架勢,就聽到他說:「姒今,你跟我解釋解釋。你剛剛從這扇窗戶飛出來是要做什么?」他把她避重就輕的套路摸得透,只給她兩個選項:「是不是在找我?」

是,或者不是。

姒今被這一方高不成低不就,四處都不挨著的逼仄天地給禁錮著,一時間居然被他問得一怔,忘了自己明明可以輕而易舉地離開這里。

趁著她思考的這一瞬,周思誠欺身壓上她的唇。涼的,像她這個人。他在夜里坐得久了,嘴唇也微涼,貼合的那一瞬竟覺得淡淡的溫熱。他沒有侵入性,不逼她張口,只是在她涼薄的唇上逡巡,末了甚至輕舔一下。滋味太好,彼此都覺得不舍。

周思誠勻著氣息問:「是不是?」

姒今不說話了,比任何時候都靜,看著他的表情像看一部學術著作。

良久,她目不斜視地說:「我以為你放棄了。」

「沒有那么容易。」這句是對他自己說的。周思誠抵著姒今的前額,雖然不是冬天,她卻能感覺到他呼出來的熱氣。活人的味道,里頭全都是情緒:「當初如果沒管你的閑事多好?那會兒覺得不是閑事。現在想想真是閑的。」

「閑著閑著也到今天了。」他的呼吸出奇地平靜,「誰也別躲了,行么?」

姒今被這夜沉落木的氣氛感染,訥訥地說:「我不知道還能活多久。」

聶遠生說在這個地方找到了其他的魅。如果他沒有弄錯的話,事情很快就要了結了。閩東,沈眠嬰,轉眼百年時光過去了,耄耋老人盡皆亡故,時代都變得她不認識,她追著的這個執念也走到盡頭了。

這個關口,她不知道該怎么打算「以後」。這個詞,想也不敢想。

他猶豫了一下,看她道:「沒關系。」

姒今語塞,好像他說沒關系就果真沒關系,忘了這茬,又說:「……可是你會死。」

不僅會死,還會老,會變,會有病痛傷寒……太多了,人怎么能這么脆弱?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一個「死」字。

在她衡量人的壽命的時候,她就已經在碰「以後」二字了。

可是她沒有意識到,需要人來提醒:「人一生有太多變故了,所以很少把一件事放到一輩子那么長的時間里計算,很多時候只看現在就已經很不容易……和你說這些做什么呢?你要是真覺得生死看淡,總有一死,剛才出來找我做什么?」

他說得語無倫次,但是姒今心如明鏡。

她對自己說,對塵世的任何留戀,都是不應當的。然而眼睛止不住去看他下巴新生的青色胡茬。剛才刺著她了。看久了就想逃,像第一次那樣不告而別。她知道周思誠看出了她的意圖,可是他不阻止。

她要逃避起人來真容易,憑空就能從你眼前消失。周思誠腦海里回想起來的全是她上一次消失之前,給他唱的送別曲。東道若逢相識問,青袍今日誤儒生。

他眼底那么失望,不是得不到回應的失望,而是對她這個人的失望。

姒今見不得他這么失望,手貼上他的臉頰,燙到心尖,毫無防備地落了兩滴淚。

周思誠滯了片刻,才攏著眉心,幫她擦眼淚:「這是怎么了?」他也沒給她下什么猛葯,怎么就把人惹哭了。姒今連哭的時候都沒什么表情,像被冰封住,僵硬得沒有情緒,看不出眼淚從何而來。但他措手不及,料想過千種萬種她的反應,也想不到能把她弄哭。

她心里也不悲慟,想不到去埋怨命運磨人,只是頭一次這么遺憾地說:「活著真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