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1 / 2)

狼情肆意 靈鵲兒 2517 字 2022-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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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秋天,蒼青如黛,雲絲飄渺。金色的草原在偶或一霎的秋雨中依然很快衰去了勢頭,日頭蒸干再直不起頭,亂蓬蓬的疲憊。山坡上曝出不毛的突兀,野草刺橫七豎八、交錯遮掩,不起風,單這一片枯去的顏色也是滿眼蕭瑟。

矮山俯瞰,數十丈寬的淺谷中較之夏日的滿漲萎去許多,河谷空曠,回盪著隆隆的水聲。遠山處,居高臨下正是瓦剌汗探馬先鋒營的駐扎之處。帳篷隨著秋草染了色,遠看,山丘起伏,尋常的突起;臨近,馬匹人跡來去無聲,仿若幽靈出沒的空城。

秋冷的天氣帥帳頂上依舊半開著陶腦,日頭高高地照著,淡淡的陽光正落在當中的帥案。賽罕雙肘隨意地支在案上,面上神色閑散,眉梢眼角含著不經意曝出的笑意。案上攤開著四方拼接、一盤烘干的泥塑,泥盤旁散落著五顏六色、切割仔細的泥塊,泥塊中撇著兩只八字小腳裹了絨乎乎的小棉襪,小腳上端坐著一只圓滾滾、白蓮藕似的小胖子。

小家伙挺直著腰身,不點兒的小個頭遮在寬闊的胸膛前,背後看根本看不到那小小的獨立。這般清冷的天身上也不過是件薄薄的小夾袍,嫩白皮兒的小臉蛋兒抹著兩朵粉嘟嘟小紅暈,黑葡萄似的兩只大眼睛瞪得圓溜溜,指揮著小胖手在泥塊中翻撿著。

小手抓了一塊就填在了盤子正中,再不多瞧一眼又去尋別的,賽罕看著不覺輕輕挑挑眉,小王八犢子,左右都沒有,只憑上頭豁出的幾個小牙口就知道那一塊該擱在哪里,這到底是哪來的眼力?當初烘這泥盤原是為著逗他辨辨顏色,一歲的小東西還能會什么?不把這泥當奶干嚼了就算不錯。可誰曾想,這小東西對顏色可見可不見,卻對形狀、方向的辨別十分敏銳。有時候他撿了一塊隨意一丟,前後不靠,賽罕都要定睛瞧一眼才知道該是不該。

如今也生了趣,閑來無事就做了給他玩,那泥盤是一次比一次大,那泥塊偏一次比一次小。忙完公事就把小景同往案上一擺,有時候那神奇的拼接會讓賽罕禁不住咂嘴,為人父母,緊接著就是浮想聯翩。這形狀和圖形都像是印在小東西腦子里,若是走去實地,除非山崩地裂,否則不管多惡劣的天氣,不管四季怎樣變化,他都絕不會迷路。往後行軍打仗,先鋒軍、突襲隊非他莫屬啊!

這一刻小家伙已然挑挑揀揀填滿了整盤,這便抬起頭,沖賽罕張開兩只小手直撲騰。賽罕翻上一只手來卻是握著拳,小胖身子撲過來就掰,抓撓了半天那鐵拳也掰不開,小手拍打著急,一低頭,狠狠啃了上去,幾顆小奶牙齊刷刷地磕進肉里。

賽罕哈哈笑,罵了一句「狼崽子!跟你那姑姑一樣。」這才攤開手掌,手心里一撮小圓包的帳篷,小家伙頓時一樂,也顧不得小嘴上的口水直咧得圓圓的,立刻上手抓。

「哎,等著。」賽罕就勢撐起那兩只小胳膊把小胖子從案上挪到了懷里,大手把了小指頭拈了一個小帳篷在那盤中左右比量著擇了地方輕輕點下,口中娓娓道來,「凡處軍相敵:絕山依谷,絕水必遠水,視生處高。若逢山地,近水草之谷,駐止時,擇『生地』而駐,居高向陽;若敵據高地,切記不可仰攻。若逢平原,需背靠高處,像此處,前高後低,此乃『死地』,萬不可駐扎……」

下巴點著小腦袋,賽罕仔細地一個一個把著手教,仿佛小人兒一刻就要從他懷中跳出去指揮千軍萬馬。說來也奇,小家伙聽得懂似的,黑溜溜的大眼睛瞪得一本正經,一副小樣子好是認真。只不過,大手抱在胸前,小胖臉很費力地撐著去看,小嘴巴不由自主就張開,一邊聽著,一邊那小口水順嘴滑,滴滴答答落在那大手上。賽罕看都不看一眼,隨手在他的小袍子上抹了抹。

爺兒兩個,頭挨著頭,一盤簡單的泥塑,說得旌旗招展、戰鼓雷雷。低沉的男人聲,咿咿呀呀的奶語,大手握著小手,排兵布陣,好一番敵我考量,知己知彼;好一場領軍較量、浴血廝殺。直到奪下帥旗,凱旋而歸,小口水這才算流完。賽罕從旁邊案上拿過一大一小兩匹馬,一大一小兩個人,拍拍小胖手,「恩和將軍,上馬,回師!」

「咿呀!」小景同一聲應,語聲挑得極高,握了那小泥人兒歡快地找馬去。

「錯!」賽罕立刻沉了臉數落,「這么笨,你說說,嗯?連自己的坐騎都不認得?」順手從筆架上拿下洗得干干凈凈的毛筆輕輕掃掃小脖兒,「該打不?昨兒怎么教你的?嗯?」

小胖子癢得受不得只知縮脖兒也不會躲,咯咯地笑得小臉小肉包子似的。

「重來。」

小胖手抓著小人兒又來騎,竟然還是直沖著那大人和大馬來。

「哎,怎么老往阿爸腦袋上騎?」賽罕手指撥拉看那努力想架到他頭上的小人兒。

「阿,爸,阿爸……」小景同急了,漲紅著臉,「阿爸,抱……」

賽罕笑了,「瞅瞅這出息!大將軍,還得阿爸抱!」

「阿,爸,阿爸……」小家伙哪里管什么出息不出息,趁著賽罕樂,努力往那大人上架。

賽罕笑得了,手下不自覺就把小景同抱緊了些,抬手把大泥人往後錯了錯硬把小人兒也塞在了大馬上,「太胖了,往後少吃啊。」

終於擠在一起,小景同小胖手歡騰得拍得啪啪響,「阿爸,阿,爸……」

賽罕拿起那小馬,很是可惜,「得,這小馬算是白做了。往後……」

懷中突然一激靈,賽罕立刻警覺,趕緊低頭看,就見小家伙臉色已僵,小身子綳得直直的。賽罕眼睛一亮,輕聲問道,「聽見什么了?恩和,你聽見什么了?」

早在小景同幾個月大的時候,賽罕就發現他睡覺要異常安靜,少有一絲聲響就會煩躁不安、不停地撓耳朵。若是擱在旁人,即便就是醫術高明,在這么小的娃娃身上也不一定能辨得出症結所在。可巧的是,賽罕小的時候患過同樣的病症,實則說是病,不如說是異稟天賦,周遭最細微的聲響都能清晰地入在耳中。幸而阿爸及早發現,此時若是不能好好保護,耳中出血致聾還在小,若是這聲音把握不住,睡不著,嘈雜不已攏亂了心智,才是大事。

因此自那一日起,賽罕就再不曾把小東西假手他人,營中是他一貫養成的安靜,而他的帥帳更非一般人所能靠近,從此日夜養在了自己身邊。精心看護,小心翼翼地開啟,慢慢地,賽罕發現他能聽得到的小東西都能聽得到,甚而,還要更早、更細、更准確。賽罕彼時簡直是欣喜若狂,只要稍加引導小東西長大後就是個不折不扣的順風耳。

「聽到什么了?告訴阿爸。」此刻,賽罕也已經聽到遠遠的高空傳來的聲音,可分明又比景同慢了一分。

「布,布布……」小家伙指著天,小嘴兒嘟嘟著。

「好兒子!」賽罕狠狠嘬了一口小胖臉,「是布日格德!是鷹,是咱們傳信的鷹回來了!走!」

一臂攬起小胖子斜坐在身側,賽罕大步往帳外去。她那邊已是近一個月沒有音信來,一日的等終究慢慢熬成了盼,原本的篤定里隱隱揣進了不安……

五哥掐斷他二人的聯絡早在賽罕意料之中,留給蘇德的鷹原本也就是個障眼法,激的就是那所謂的「早有淵源」。都到了張羅親事的地步忽地說不成了,又親耳從她口中聽得要跟了旁人,哪個男人能不生怒?這一切都順理成章,賽罕甚而想到那之後雅予的日子可能要有幾日艱難,畢竟大營中她無親無故,一旦五哥刻意疏遠,她那小心小膽、多愁善感的性子定是要傷心無措。

賽罕就等著看她的信,想看她想訴苦又不敢盡言、欲說還羞的小模樣。說不得的心里,他最愛她那模樣,想得狠了,就越想欺負她,眼前只見那一日燭光里她嘟著嘴說「別老嚇唬我。」那乖乖的委屈一瞬蝕透在他心里,不敢去碰,一碰他就按不住身上的火,直咬牙。可為何之後再無音信?實則所謂「掐斷」不過是斷了直接的聯絡,只要她想,別說是英格、蘇德任何一個都能幫她辦得到,就是在阿木爾給她的信中來往夾一封也是很便宜的事。卻怎的……一個字都沒有?

眼看著一日一日過,按捺不得,賽罕終是又啟用了之前的暗哨。按說左翼大營是自家大哥的主營,自己安插暗哨實在不妥,可自得了信說阿日善那廝要安置過去,賽罕就覺得紹布居心叵測、不可不防,這才悄悄布下。平日里只做埋下的暗線,從不需敘報什么,只待不測之需。豈料,公事一樁沒辦,為著這不省心的小魚兒要一用再用。

出到帳外,爺兒兩個站了一刻,才見阿木爾手中拿著氈皮信卷匆匆趕來。

「主人,」阿木爾俯身行禮,上手奉上。

「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