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私心無義 重重疑竇】
雨霽山上鼎沸的人聲忽然靜了下來。眾人皆知這是青城與昆侖兩大巨擘之間
的又一次交鋒,即使只是兩位二代傳人對上了,在結果未出之前誰也不宜輕舉妄
動。包括雲龍門在內,與昆侖之間的生意與合作是一方面,但是打得可是對付賊
黨的旗號,穆景曜絕沒有與迭雲鶴掰一掰手腕的意思。
迭輕蝶立定之後環視全場,又意味深長地望了陸菲嫣一眼,最終將目光定在
吳征身上道:「吳大人好像不太歡迎本姑娘?」
美貌少女並未表現得怎生咄咄bī人,說的第一句話也平實得很。可不知怎地,
群豪們都覺得昆侖派這邊的氣勢弱了一大截!為首的吳征鐵著臉沉默不語,虎目
微眯,陸菲嫣方才忽然站起又緩緩坐下,臉色看著有些發白。而林瑞晨與顧不凡
則對吳征的表現十分訝異,雙雙采取了仍由這位師侄處置局面,靜觀其變。
勢重的昆侖門人毫無反應,幾乎孤身一人的迭輕蝶卻揮灑自如。她又轉了個
圈兒道:「末學後進迭輕蝶見過各位前輩,剿滅賊黨乃是聖上都十分在意的大事,
即使吳大人不歡迎,本姑娘也不好就走。免得有人說青城派置身事外,旁觀賊黨
荼毒生靈!」
迭輕蝶徑直尋了個空位坐下,也不理尚且空著的座位俱在邊邊角角,已是早
被挑得剩下的,益發顯得成竹在xiōng。
「迭小姐,兩年有余不曾見面本官著實想念得緊。只是從未見迭小姐向救命
恩人道一聲謝,連封書信都無,本官心中有氣,若還要裝模作樣地笑臉相迎,呵
呵,本官可做不到!」
靜了許久的吳征終於出聲,開口就是諷刺之言直指迭輕蝶身上最痛的傷痕,
絲毫不留情面!
迭輕蝶帶著劉榮現身,不僅陸菲嫣失態,吳征也陷落慌亂。論牌面,劉榮實
在不算大,可現下拿出來效果好的出奇。吳征無法寄希望於迭輕蝶至今尚不知在
江州荒園里發生的一切,無論怎么考慮,吳征都傾向於迭輕蝶已經知曉得巨細靡
遺。不說迭輕蝶現下說出一切,光是道義與吳征的人品二項都要被打上大大的問
號,便是陸菲嫣也將深受牽連!——在她終身大事即將確認的關鍵時刻突然冒出
這等舊事,顧陸兩家的選擇很難說沒有變化。畢竟兩家求的是盡量保存顏面地低
調處理,忽然被迭輕蝶掀了桌子搞得滿城風雨,此事不知又要拖到何時,也不知
未來會不會又有變數。
迭輕蝶當不知道這件絕密的隱私事,但是歪打正著,讓吳征顧忌非常。此刻
驚詫與失措已然無用,短暫的慌亂過後吳征強自冷靜下來。除了暗喜慶幸林瑞晨
與顧不凡俱是見過世面,不曾輕舉妄動之外,腦中亦是轉得飛快。
面前無紙,手中無筆,腦中自有一行行字跡憑空寫下。祝雅瞳教授的方法最
適合於紛亂繁復之中尋找出路,吳征久行其事現下已駕輕就熟!
扳倒文毅讓昆侖一系大勝一局,其後迭雲鶴與俞人則便一反常態地盡顯低調。
吳征幾次試探引來大貓小貓兩三只,效果全無,而青城一系似乎樂此不疲,頗有
我就想找個人罵你爽一爽的小孩子脾氣。不想殺招居然隱於此處!劉榮只需說出
江州荒園的一切,迭輕蝶再為之作證,頃刻便可掀起對吳征乃至昆侖派的質疑浪
cháo。這一點至為不利!而唯一的翻盤可能就在劉榮的身份上。
賀群身懷玄元兩儀功,劉榮亦承此功法,兩人系暗香零落賊黨黨徒已是確認
之事。吳征盤算之後只能在倉促之間在劉榮的身份上做文章。所慮者只在兩點:
劉榮的賊黨身份是否已被迭輕蝶所知悉?而這一重身份的曝光,劉榮的命怕是神
仙也救不回來了。
吳征對劉榮的情感極為復雜,說來還有些虧欠!
兩人不過萍水相逢,可是劉榮卻因此斷去一臂,稀里糊塗地拜了賀群為師,
也極可能是被強收為徒——為了一名女子反抗有傳道授業之德的師傅,在這個世
界里太過離奇荒誕!
江州荒園一戰險之又險,多賴他良心未泯關鍵時刻出手相助,吳陸二人才逃
出生天。其實之後想來,吳征難以確認劉榮當時想救的究竟是誰?或許是迭輕蝶?
畢竟吳陸二人尚有逃生的可能,而賀群不死,被強bào得昏厥的迭輕蝶卻是死定了。
吳征當時數次以目示意劉榮,所仰仗的不過是確認這傻缺的小子居然對斷他一臂
的迭輕蝶情根深種,無法自拔!當年在昆侖集的酒樓里,迭輕蝶與吳征,楊宜知
爭執之聲不小,一個酒樓伙計居然敢在此時端著菜闖入雅間,怕是在門口伺候時
見了迭輕蝶當場就魂不附體,只盼借著上菜之機多看她兩眼吧?
想通了此節,吳征再無猶疑即刻出聲暗諷。他自然不想劉榮死,迭輕蝶手握
這張王牌必定也不想就這么些效用!以言語僵住對方,也透露出自己已知曉劉榮
身份一事當極具威懾力。試想劉榮身份現下曝光當是立馬打入天牢無疑,他所說
所證的一切自不可全信,吳征背後再發一發力,自可將這些證言攪作一團稀泥,
誰也說不清楚。至於他到了天牢被拷問出實情,聖上定然會下嚴令不叫傳揚出去。
僅是面對秦皇與迭雲鶴幾人,沒了眾口鑠金就好說許多:賀群武功那么高,我又
打不過,哪有貿然出去送命的?再說迭輕蝶不是好端端地活著嘛。
迭輕蝶目光一閃,心道果然如此!賀群等人是賊黨一員她早已從劉榮口中知
悉,吳征說得雖隱晦卻是刻意向她所言,兩人心照不宣。此刻也不由暗贊一句:
兩年時光費勁了無數心力才從這傻小子口中套得一點點消息,吳征居然已明明白
白,果然有些手段。
「吳大人莫把自己說得義薄雲天的模樣,不過是自家求脫險順帶拉了小女子
一把而已。莫不成吳大人還舍得金貴之軀豁出命去救小女子一命么?嘻嘻,以吳
大人的眼光高於頂,小女子是配不上的。」迭輕蝶雲淡風輕說道,又吩咐在背後
掏了把折扇輕搖的劉榮道:「熱死了,扇得落力些!」
她說話時輕嗔薄怒,親昵之態仿佛不是在喝罵隨從,而是向著不成器的丈夫
大發嬌嗔!吳征皺了皺眉,迭輕蝶刻意為之,而痴痴呆呆的劉榮居然露出些許溫
暖與喜悅之意,著實讓人摸不著頭腦。
「人在做天在看,有些事情自作自受旁人也奈何不得!賊黨肆虐,我輩武人
焉能袖手旁觀?迭小姐,你說是不是?」
兩人一問一答像是聊著家常,可話中又似透著深意,旁人也聽不明白,只吳
征,陸菲嫣與迭輕蝶心中清明。
迭輕蝶笑道:「那是自然,這件事情青城派是不落人後的。」
那就是也不落在昆侖派之後了?吳征皺了皺眉起身道:「青城派高義之舉乃
天下之福,既如此,今日締結盟約之事不可拖延。來人,將盟約公示給諸位江湖
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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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看來不是太順利了?」祝雅瞳招呼吳征與陸菲嫣坐下,端上兩碗冰鎮
酸梅湯。
「始料未及,措手不及。」陸菲嫣蹙眉低首默默無言,吳征也是濃眉緊鎖苦
笑著道。盟約雖已締結,可由誰領袖群倫的關鍵之事吳征不敢提起,成了件懸而
未決之事。
「只出來個小丫頭就讓你們束手束腳,這一回你們的局面可是大大不利了。」
祝雅瞳怕了拍陸菲嫣肩頭寬慰道:「妹妹務須太過擔心,是事情總有個解決的辦
法在。」
吳征尷尬地望了兩位美婦一眼,氣鼓鼓地向椅背重重一靠道:「那也未必!」
祝雅瞳瞬間品出了味來,迭輕蝶帶來的男子她雖知是誰,可在她的判斷里也
不致讓吳陸二人進退失據。而吳征的脾氣也不是對祝雅瞳,顯是對著劉榮與迭輕
蝶,里頭一定有甚么連她都還未知的隱情:「看來有些事我還不知道,能說么?」
吳征詢問地望了一眼陸菲嫣,見她輕輕點了點頭,遂將當日在江州荒園發現
賀群之後無奈躲藏於牌匾後之事說了出來,只隱去了陸菲嫣身體的隱秘與在賀群
手下失態的表現。
祝雅瞳聽得秀眉微揚,抑下疑惑之心問道:「你現下准備怎么做?」
雨霽山上難關既過,然後患無窮,要解決的方法無非兩種:救出劉榮將之掌
控於己方手上,或是直接殺了了事誰也別拿這張牌,這一局從頭來過。
吳征沉吟良久終是搖頭道:「我要再想一想。」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劉榮與你的糾葛我也知曉一些,其實你不欠他的。落
到現下這般局面是他自己太蠢!而即使你要走更難的一條路,也當早做決斷才是。」
祝雅瞳面現不豫之色,似對吳征的優柔寡斷大為不滿。
「我知道!」吳征霍然起身道:「我只是需要考慮得更清楚些,迭雲鶴不會
料不到這兩招,青城今日亮出劉榮來又沒占著便宜,一張好牌不至於打得如此稀
爛,說不准正是誘餌要釣我上鉤來著。」
「恩,很有可能,不過這是你心軟的借口。」祝雅瞳凝眸注目道:「能救則
救,救不了就殺了!唯擇時機而已,還有甚么好考慮的?」
沉默許久的陸菲嫣終開口道:「姐姐你莫bī他,畢竟是件大事,青城派里高
手如雲迭府也是龍潭虎xué,此事又牽扯朝中甚多,千絲萬縷的讓他思慮得細致周
全些並無壞處。」
「妹妹你也錯了。」祝雅瞳陡然的激動過後也覺有些失態,帶著歉意地向吳
征一笑,終有硬著心腸道:「正因干系太大才不可前怕狼後怕虎,也正因此事牽
扯你二人在內,更該當機立斷!方才言語過了頭,向你陪個不是。只是沒有比這
個家更重要的東西,你們二人千辛萬苦才能風雨同舟,難道為了個外人自毀家園?」
「祝家主教訓的是!」吳征向祝雅瞳長揖到地,揮了揮拳頭猙獰著面目道:
「沒什么好考慮太多,能救則救,救不得就殺!今晚就夜探迭府摸一摸虛實!菲
菲也一起去!」
「且慢!」祝雅瞳笑得如玉湖風過,清波曼展,朝吳征腦門重重來了一指嗔
道:「你呀!虧得還是枕邊人,全然不知多關心些!唔,倒也怨不得你,你現下
修為不夠還不明這些事情。」
「也不忙於一時,我想一起去。」陸菲嫣有些激動起來,屢屢躲在吳征背後
由他遮風擋雨,一顆躁動的心早就憋不住了。
祝雅瞳行至陸菲嫣身後趴在椅背上柔聲寬慰道:「天氣炎熱每個人火氣都大
了些。我知道妹妹著急著要幫他,不過呢,一個十一品功力的陸菲嫣能做的事要
多得多了。現下於妹妹而言最重要的便是靜下心來破關晉階,旁的都不是大事。
今晚我和他一道兒去,妹妹安安心心地修行。破關在即時不宜亂動內力,若是不
慎帶了傷更有大礙!十一,十二兩階比起之前截然不同,來不得半點馬虎。」
「要晉十一品了?」吳征吃了一驚!原本千嬌百媚一前一後,一坐一站,宛
若一雙無暇玉璧交相生輝,美得讓人窒息,更連眼皮子也舍不得眨上一眨。吳征
正看得目不轉睛,陡然聽見陸菲嫣沖關在即,仍是即使醒過神來。
陸菲嫣與吳征合體雙修以來進步飛速,幾乎是一路狂奔毫無阻滯。吳征除了
感嘆百媚之體的天賦卓群之外,也知是陸菲嫣受身體桎梏的十余年來不曾放松自
己,始終盡可能理解推敲武學jīng義所致。換句話說,實踐受限於條件做不到,但
是理論知識儲備得極為豐厚,等到桎梏一去,一切水到渠成順理成章。
「厚積薄發,當一鼓作氣勢如破竹,其間若有停滯不僅錯失良機,更是後患
無窮!有些事情不值當強行去做。」祝雅瞳鄭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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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一等一的絕頂高手忠告之言自有不可辯駁的理由,陸菲嫣低頭抿chún,豐
隆的xiōng脯隨著粗重的喘息劇烈起落,良久方道:「恩。」溢於言表的意態蕭索之
後又振奮起來!
「識得大體!」祝雅瞳豎起大拇指誇贊一聲,又向吳征道:「迭府能有的資
料片刻就到,還要哪些人同去?」
定下了步調,吳征立時從混沌的一團亂麻中脫身出來,各種腦洞巨大的奇思
妙想噴薄而出:祝家增援的人手後續還有大用,現下不宜現身。夜探之事更要武
功高強,人反而要少。除了祝雅瞳之外,天yīn門還有好幾位高手,但是人家是來
剿滅賊黨的,此刻探查秦國大臣家的府邸有點說不過去。別說我了,祝雅瞳也不
好開口。那就只有騙冰娃娃同去,她輕功比我還好又一副什么都好奇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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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即使到了夜里依然悶熱不堪。泡了個溫水浴一身清爽,再換上淡青長袍,
吳征溜到陸菲嫣的小院里道了聲別,才悄無聲息地從府院後門溜了出去。
天yīn門的幾位前輩請不動,只借著傍晚冷月玦又來比武練功之機賊兮兮地悄
聲道:「戌時帶你去個好地方,祝家主也去,有空么?」頓了頓又道:「北城有
個夜宵攤子滋味兒大是不錯,一道兒去嘗嘗。」
冷月玦忽閃著目光現出一絲猶疑,最終欲言又止淡淡點頭道:「好。」
吳征自知托辭太爛誰也瞞不過,只是看冰娃娃此前表現對特異之物有著超乎
尋常的興趣。半夜,街角,小攤,無一不透著神神秘秘的光芒,加之祝雅瞳也去,
也給她吃了顆定心丸——兩人近來日常切磋武學熟絡了不少,但也還沒互相信任
到可以結伴夜游的程度,果然冷月玦答應得還算爽快。至於不說實情也是怕這妮
子太過實誠心機不多,萬一說漏了嘴惹來橫生枝節,反為不美。
錦綉大街與秦都大道俱已冷冷清清,何況是吳府背後的小巷。吳征在yīn影角
落里等了片刻,就見兩條人影娉婷而至,其中一人隨意抖了抖袍袖,發出兩下呼
呼風聲。吳征亦現身招手,朝冷月玦新奇地打量兩眼,豎起指頭贊了一聲!
冰娃娃日常皆著白衣裙裝,今夜則在祝雅瞳的囑托之下換了身玄色,上身短
衣扎在褲頭里愈發顯得腰肢纖細,而一雙比例極佳,大顯身材修長的美腿被緊身
的褲管裹得筆直圓潤。比之平日少了些淡淡的仙氣,卻多了些干練與神秘。
三人施展輕功自yīn影里轉過重重屋角,到了南城的一處小院才上了輛破舊馬
車。車廂並不寬敞,更是腥臭撲鼻,月光下車廂後的平板車上,鐵籠子里隱隱綽
綽的暗影蠕動頻頻,見之讓人發憷。
冷月玦鼻翼微微開合,終於忍不住低聲問道:「這是什么?」
祝雅瞳神秘一笑,心下大是得意:玦兒已是練武的奇才,可修為一項上看著
也不比小乖乖高到哪里去。至於眼光見識更是差得多啦,做些yīn私事兒什么環境
都得忍一忍,小乖乖就不挑揀。
吳征挑了挑眉毛道:「老葛頭在北城的夜宵攤子生意興隆,就是賣些平常吃
不著的東西。什么龍虎斗啊,龍鳳湯啊,冷師姐猜一猜?」
冷月玦又抽了抽鼻子,沉吟道:「龍鳳湯該是蛇肉和jī肉吧?龍虎斗又是什
么?這世上可沒那么多老虎給人捉。啊喲,難道是……是……貓兒?」
「答對了!」吳征忍著一肚子的笑意,純心想看看不諳世事的冰娃娃一副惡
心的神情又是什么模樣。
不想冷月玦美眸睜得更大,探頭探腦了一陣問道:「好吃么?」
幾籠子的蛇怕有不下十來條,斑紋交錯的外皮,蠕動糾纏的模樣,吳征看了
都有些反胃。至於貓肉一物更是奇怪,再怎么有人贊不絕口吳征是連聞都不想聞
的。冷月玦這一副模樣兒看來頗有躍躍欲試之意,真端上碗貓肉給她也是先嘗一
嘗再說。吳征撇了撇嘴角,愣了半晌才心道:這妮子沒救了!
老葛頭的夜宵攤擺設在北城邊上,攤子背後就是他的小院,隔著條路便是西
城的地界兒。所謂東貧西貴,南富北亂,西北城交界之處最是特異!靜夜里來此
的大都是些三教九流的江湖豪客,個個喝的醉醺醺的嗓門吼得震天響。偶爾也有
些奢華車駕停下,衣著不凡的人物低著頭來此嘗一嘗鮮。
趕車的車夫向老葛頭打了個招呼,輕車熟路地趕著車馬入院,須臾又將關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