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雲羅】第九集 煙雨如絲 第九章 今夕明夕 憐花幾度(1 / 2)

江山雲羅 林笑天 10679 字 2020-07-22

第十章:一生所望·迷蹤薄幕

2019年10月28日

明燈如晝深夜里照得四壁清明與窗外天空里的一lún皎月交相輝印。

倪府里的吃穿用度都說不上奢侈唯一不禁的就是各個小院的燭火。

深夜在房里若還掌上了燭火大多都是為了讀書閱覽倪府最喜的就是讀書。

倪妙筠回了府之後夜色已深在閨房里睡意全無通明的燭火下卻是不由愣愣出神。

還是第一回與年輕男子結伴夜游何況這位大體上已是未來的夫君。

接到他的邀約時還不覺有異在天yīn門里的修行讓她一貫心如止水在倪府里又自yòu學的是忠孝禮義大節小節。

吳征來盛國是她所願會來盛國也因盛國所具的條件。

倪妙筠心里卻清楚得很在涼州時若是吳征把自己作為來盛國的條件之一她會毫不猶豫把自己剝得干干凈凈任其予取予求。

「以他的秉性若是提出這等要求只會為了提升功力不至於為了貪歡如此下作。

」倪妙筠喃喃自語望著軒窗之外出神心中暗思:當時毫不猶豫為何到了現下卻彷徨不已。

聯姻算不得壞事同樣也不是下作自己沒有反對也不會反對可心底那一絲騙不得人的不情不願從何而來?吳征不是下作的人可他與祝雅瞳的貪歡又從何而來?

倪妙筠以手支頜在窗邊遙望天外。

一場細雨過後又是朗朗青天潔白的皎月像大大的玉盤般掛在天空連灑向面的清輝都溫暖了不少。

兩三點小星閃著若隱若現的光芒像黑夜中忽閃的眼眸更像他兩點溫柔又有些戲謔的眼眸。

可惡!

從前還不會他與自己保持著距離目光也平淡而簡單還挺尊重的樣子。

今日祝雅瞳上門提了親他再見自己時那一絲戲謔就不加隱藏!好像隨時在等著自己臉紅害羞丟丑然後就伸出個手指頭在自己臉頰刮上兩刮。

逗小姑娘么?

倪妙筠越想越氣嘭一聲關上軒窗不去看天上仿佛在嘲笑她的兩點小星。

寬衣上了床翻身向里默運了陣天yīn門內功漸漸平心靜氣時睡意襲來迷迷糊糊間喃喃道:「既然已成定局不如想想回來後要他做些什么好吃的……只是這樣真的有些遺憾……」

她不知男女情愫一起便與從前再也不同。

兩人的交集實在不多可每一回都震撼著彼此。

從在吳府時現身的驚艷到迭府外宅那一套行雲流水如夢似幻的刺殺再到桃花山谷里目睹觸及心田的不倫親昵。

吳府到盛國後又是這一場幾乎無可避免的聯姻。

不知不覺間命運的紅線已將兩人牢牢系在一起難以脫開。

倪妙筠本能認命就像在涼州時她已做好了獻身的准備。

至於那份隱藏於心底的遺憾則是這位年過花信仍懷處子身女子的不甘。

緣分的種子已種下卻埋得很深看不見生根看不見發芽也看不見頂開巨石裂土而出的希望……

吳征心中惱怒幾番都險些爆發出來。

顧盼既已加入了陷陣營想來離開吳府的時辰已不短多半是午後趁著府中人都在小憩悄悄離去。

大半日的時光邵承安居然敢隱瞞自己至今才來稟報膽子著實不小。

個中或有確認顧盼的去向以及看看她離開吳府目的何在的緣由生怕因一點小事而驚動吳征。

但小丫頭可是吳征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看緊有任何異動不可擅自處置隨時來報。

顧盼這一路離去加入了陷陣營軍法無情難道吳征還能把她拎回來不成?

夜風吹過吳征略略冷靜。

即使在陷陣營里真要把顧盼神不知鬼不覺帶出來也不是難事就怕小丫頭決心已下決意不肯。

十六歲的青春少艾也是最為叛逆的時候。

在涼州時顧盼深受多番打擊吳征擔憂她一時賭氣做出傻事來。

果如所料顧盼這一回出走只怕又恨又怒誰也勸不回來。

思量至此吳征猛然醒悟。

邵承安不敢欺瞞自己又怕驚動了吳征誤事想來是先報與了祝雅瞳。

至於一直瞞著自己定是祝雅瞳的主意了。

顧盼一時半會兒不能回心轉意強行為之必然要觸及她的逆反之心屆時更加難以收拾。

在陷陣營里能讓顧盼換個環境調適心情或許能想明白些事理。

即使不能陷陣營也是現下最適合不過的去處了。

與吳征的略微保守不同祝雅瞳做事一貫勇猛jīng進。

如此安排固然將吳征架在了火上烤的坐立難安倒也不失為激發吳征潛能的好辦法。

想通了此節吳征怒氣漸消。

他手中事務繁多祝雅瞳代為分憂合情合理。

吳府在紫陵城初定雜事也是層出不窮韓歸雁現下要管一則要務也多管不過來二則似乎也缺了那么點點分量。

——譬如祝雅瞳將此事壓了下來陸菲嫣便不敢有意見循循講起道理來也能說得通。

若是韓歸雁下的令陸菲嫣愛女心切著急起來恐怕已翻了臉。

怪道傍晚回府時未見陸菲嫣!

吳征在府門外停步長舒了口氣擺了擺手打發邵承安道:「你不用跟來了!盼兒在陷陣營里若有任何意外我唯你是問。

邵承安打了個寒噤忙俯身跪拜道:「已有五名兄弟一道兒應征進了陷陣營日夜守衛顧小姐。

章大娘也在挑選兩個機靈的女娃子明日就去應征以便貼身照料顧小姐屬下絕不敢有絲毫輕慢。

」吳征的確說過他喜歡戴罪立功可邵承安

也明白有些罪是一千八百年的功勞都抵不回來的。

「好我記下了。

」吳征拍了拍邵承安的肩頭以示安慰徑自進了吳府。

不是顧盼對他不重要而是部下處事得當並沒有過錯他雖心情煩躁也不願沒來由將火氣發泄在部下身上。

吳征沉著臉來到後院放輕了腳步向陸菲嫣的小院走去。

路途並不算遠但短短的一段路吳征走得分外沉重。

吳府不比從前不僅人多了事情也多閑適的時光短期內難再返。

來到紫陵城之後吳征甚至難能與陸菲嫣獨處更別提盡情盡興的歡好。

曾向她許下諾言不僅要一生一世待她好把她捧在手心也要安撫好顧盼。

這兩件事從現今來看沒一件做得好了。

吳征不怕陸菲嫣不理解只怕她將不滿壓抑在心里今日顧盼偷跑出府會不會成了日後矛盾爆發的導火線。

就像那夜在荒原她把滿腔怒火全然不留情面發泄出來終於與顧不凡恩斷義絕。

隔閡若生便難消除。

吳征當然不願今後會與陸菲嫣走到這一步可在推開院門之前還是猶豫了一下生怕陸菲嫣那一雙流連的鳳目再看見自己時有失望也有疏遠。

舉著的手還未叩響門扉一陣輕盈又惶急的腳步飛奔而來院門吱呀一聲被打開。

在吳征的愣神中陸菲嫣已像投林的飛鳥一樣撲進他懷里將臉頰貼在xiōng口。

xiōng口的衣襟被死死攥緊可溫暖又柔軟的嬌軀偎依貼合在自己懷里一抖一抖的像只受傷的小鹿在尋求安慰又像在安慰著吳征。

「菲菲……」吳征不由自主將陸菲嫣摟進懷抱動情之間千言萬語竟不知從何說起。

「我明白我都明白。

」陸菲嫣忍不住落下珠淚啜泣道:「我沒有丁點怪你。

簡單的一句話似有無窮的魔力吳征懸著的心立時安定下來。

只聽陸菲嫣斷斷續續道:「你一直在尋找機會我清楚得很若沒有這么多變故終有一天能穩穩當當解決。

我心里難過只是心疼盼兒覺得對她不住也沒盡到一個娘親的責任……」

「那就好那就好。

我就怕你怪我……」吳征也覺鼻子酸酸的陸菲嫣只是只言片語已將滿腔心意說得淋漓盡致也說得吳征心中大慰。

兩人擁在一處頗有心意相通時互相扶持的默契與甜蜜:「盼兒留下了書信寫的什么?」

只是半日的小箋看上去折痕已深也沒有新紙的堅韌而像是舊紙的綿軟想是陸菲嫣已反反復復看了無數遍。

吳征展開之後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

小楷娟秀而利落每個字的架構都是高矮比長寬略多了丁點讓字體看上去顯得圓潤正像顧盼兩頰尚帶有一點嬰兒肥圓圓的小臉蛋。

【娘盼兒沒用實在不知該如何自處只好先離開這里了。

身為昆侖門人不能為門派分憂。

身為顧陸兩家的後輩不能為家族出力。

身為您的女兒不知要怎么面對您。

盼兒左思右想只能怪自己無能就像韓將軍說的我只是個不知天高厚的小丫頭什么也不會什么也不懂。

盼兒不怨韓將軍只怨自己否則掌門師兄又怎會只拿我當個不懂事的小孩子。

盼兒知道掌門師兄一向疼愛我興許是太寵了就慣壞了小孩盼兒無憂無慮每日只知糾結些小事總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娘盼兒一直以為掌門師兄無所不能也一直以為疼愛一個人就是要她做自己的妻子。

盼兒真是傻。

娘也一樣盼兒長大以後就知道娘心底的傷痛還有經年累月的傷痕累累。

掌門師兄是個好人那天我見到娘和掌門師兄如此親密確實有些震驚可是心底又有些安慰。

萬事皆有因果掌門師兄就是您命中注定的人。

我最最敬愛的娘親盼兒是真心為您高興。

只是盼兒又覺得自己是個多余的人府邸很寬敞可盼兒無能就很寂寞。

yòu時娘親常勸誡盼兒要多下苦功盼兒只恨自己沒有聽進您的話。

所以盼兒請娘親原諒盼兒要走了。

也請娘親轉告掌門師兄莫要來找盼兒盼兒不願碌碌無為一世現下寧死也不會回來的。

希望有朝一日歸來的時候盼兒能讓娘親感到驕傲。

吳征看得潸然淚下連連搖著頭將小箋折好嘆息道:「盼兒長大了而我全然不知道還當他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小丫頭。

「她去了陷陣營。

」陸菲嫣撫摸著小箋將紙頁撫得平整後才小心在袖口收好道:「這支軍旅九死一生盼兒怎偏偏選中了那里。

「我的報應。

」吳征的臉瞬間黑了下來咬牙切齒道:「當盼兒是小孩什么都不告訴她這就是我的報應!」

「其實若是先告訴她以盼兒現下的犟脾氣只怕還是要去陷陣營!」陸菲嫣幽幽道:「其實兜兜轉轉一切又回到原點。

吳征心中咯噔一下。

原點自那一夜半強迫與陸菲嫣共結連理美婦柔腸百轉時最為糾結的便是吳征是女兒的意中人。

吳征的山盟海誓自也包含了將來能安撫好顧盼。

他並非每一回都能言出必踐時不時的總會被些意外所干擾。

可吳征有一點大大的好處說出口的事情即使未能按時完成這個約定卻不會就此作罷不完成絕不停止。

陸菲嫣對此無比信任也相信吳征一定能處理好此事才有了若不能安撫好顧盼她也再不能與吳征雙宿雙飛的約定。

「天意如此。

早間才說通

了韓鐵衣晚間就定下了此事誰都不能改變。

」吳征有些感慨道:「最遲三月之後我也會去陷陣營這期間自有祝家的得力下屬暗中照顧盼兒你別擔心了。

「那是支依著雁兒和你的意思組建的軍伍我不擔心。

」陸菲嫣終於將螓首從吳征的xiōng膛前抬起嫵媚又充滿柔情的目光與吳征對視道:「午後盼兒離去我不敢阻攔此後一直在自責也難免有些怪罪於你怪罪祝夫人。

後來得知盼兒去了陷陣營我反倒心平氣和。

陷陣營若不能勝盛國立時山河破碎咱們也沒了容身之。

像你說的天意如此咱們只能勇往直前。

夫君去陷陣營往大了是輔盛國渡過難關往小了是讓吳府在亂世里徹底站穩腳跟。

現下又多了個盼兒……夫君正竭盡全力這么一來只怕還得bī迫出潛能……夫君不能有意外盼兒也不能有意外你們倆任誰出了事妾身都無法獨活。

換句話說我娘兒倆的命全系於夫君一身望夫君垂憐!」

「在這府上的每個人都是如此我還沒有活夠而且一想到欒楚廷和霍永寧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臉氣就不打一處來!我們一定都要活著還要活得比他們都好得多。

」吳征捧著陸菲嫣的臉頰道:「只是近來實在冷落了你……」

陸菲嫣緩緩搖頭撅著chún瓣嘴角又向上彎起露出個十分委屈又可愛的微笑其討喜之處竟半點不遜她青春bī人的女兒顧盼。

「今時不同往日。

府里上上下下百廢待興你若是還像從前一樣滿腦子兒女情長我才是罪過。

夫君不該擔心家里把jīng力都放在那個什么……突擊隊?還有陷陣營里。

我們都沒事家里一切都會好好的。

從前就是一條心現下更不用說啦。

夫君只要心里有我們往後的日子還很長。

從前許多安慰陸菲嫣的話被她拿來安慰自己吳征聽了卻是說不出貼心。

居然也有詞窮之時他張了幾次嘴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心緒激動之下向陸菲嫣一口吻去。

熟悉的chún瓣暌違了許久貪婪含在嘴里又吸又吮滋味仍然是膏腴柔嫩滿口噴香。

那幽幽喘息聲伴隨著火熱的呼吸傳來吳征如痴如醉。

良久chún分之時美婦那媚眼含羞香chún逐笑螓首低垂又決然抬起有些凄苦頻頻搖晃著後退的模樣又讓吳征仿佛心碎了一。

不需多言對視的目光已將心跡表明得再清楚不過。

兩人許久未曾獨處今夜本是絕佳的良機。

但在陸菲嫣心里這個良機來自於顧盼離家出走來自於她未曾盡到作為一個母親的職責。

兩人雖因種種現實待顧盼有所不公可心中待顧盼俱是又疼惜又喜愛顧盼雖不在吳府猶似就在府中。

這等【良機】若是兩人不管不顧與不知禮節只顧自己的禽獸何異?

吳征雖覺失望也會意點了點頭。

自己有解決此事的承諾在先陸菲嫣處在夾縫之中有了心結也是人之常情。

何況擁吻之後吳征雖有些興動打心眼里和陸菲嫣一般也是不願。

陸菲嫣退入房中之時以手點在xiōng口又遙遙點向吳征再次示意我娘兒倆的性命全系於夫君一身。

吳征也用手捶xiōng又向陸菲嫣露出個溫暖的笑容道:「好生安歇不必擔心盼兒。

……

轉眼便是二月有余。

吳征領著昆侖一系來到盛國從初時的群臣畏懼張聖傑與費花兩家的彈壓只敢在私底下議論紛紛至今反對聲幾乎消止。

一來張聖傑雖久未歸國但一回來就被國師費鴻曦與丞相花向笛奉為真命之主有了這兩家協力扶持張聖傑原本單薄的根基立刻厚重無比誰也不能相提並論。

這三人力主的事情自然誰也不敢明目張膽反對。

二來吳征入盛國之後大秦忙於內亂無暇東顧倒是為盛國掙來一個大好的局面算是獻上一份大禮。

拿人嘴軟大臣們也就不好多說。

三來也是最為重要的燕國尚未有旨意傳達持反對意見的大臣暫時偃旗息鼓其實也在等待這一刻。

他們沒有底氣與陛下費花叫板但是燕國的旨意下達之後便是最大的底氣。

昆侖一系無疑有著極大的誘惑力即使殘存者的實力也令人垂涎不已。

可不少大臣都認為這是塊燙手的山芋也是弊大於利。

吳征再怎么本領通天難道還能讓羸弱的盛國翻身不成?既然翻不了身又何必因此去招惹來燕國的不滿?

吳征不急不躁除了暗中籌劃的事情之外也冷眼旁觀著一切世情樂觀有時不免也有些感慨。

羸弱的盛國受了多年的欺壓自不免會有些人頹喪得過且過。

張聖傑聯合費花兩家如今尚能壓制長久下去也堅持不了多少時間直接與燕國翻臉顯然是他深思熟慮的結果。

越早打起來盛國還能勉強一條心燕國經歷了北部大戰新皇更迭等諸多大事件之後也是最虛弱的時刻。

同樣倉促上馬的盛國反而在此時有更大的勝算越拖下去也越是不利。

也幸好除了那些已滿是投降之念的人以外還有不少勇敢的斗士依然不屈奮戰不辭勞苦去盡力抓住能幫助盛國打勝這場戰爭的可能。

府上的大多數人莫不如是還有已身在山越邊界的倪妙筠。

佳人這一走就是一月定時聯絡的書信里雖未提起想來免不了風餐露宿一路艱苦。

剛回到盛國老家住在舒適的府邸里又被吳征請離了而在山野間奔走想想也心中不忍。

吳征將手中的船漿

不住在大缸中攪動喃喃自語道:「待你回來了必須送份大禮才成這一樣你當會喜歡的。

越境多山密林里毒蛇蟲蟻與瘴氣都有致人死的危險這一片界便有些人煙稀少。

聽聞翻過了崇山峻嶺閩粵之便有大片的平原直達海岸也是個魚米之鄉的好去處。

可惜這片大山幾乎阻隔了兩少有人能翻越也沒多少人願意去。

於是閩粵與吳楚接壤的大山一帶淦城便成了山里山外的重鎮。

想翻越大山必在淦城備齊行程之需。

而剛穿過大山准備返回吳楚之的人也必在淦城好好歇歇腳。

處偏僻坐落於山腳下兩面背著山yīn的淦城其實並不大。

低矮而有些破舊的城牆無jīng打采的兵丁剛發了財的豪客縱聲吆喝裝飾豪華的賭坊與青樓門口迎客的小廝陪著諂媚的笑容將他們迎了進去。

而街邊時有衣不蔽體的婦人領著個面有菜色的yòu童哆哆嗦嗦舉著個破碗向著來來往往的行人討要幾枚可以果腹的銅板。

是的這座城市就是如此怪異。

有富裕的行商也有窮得吃不起飯的婦孺。

人丁不多銷金窟卻應有盡有極盡奢華。

數洲交匯的邊界帶誰也不願去多管閑事又是山高皇帝遠難免就生長出如此畸形的城邦來。

來來往往的客人不多也不少閩粵之珍貴的茶葉山珍只消從大山里運了出來就能換來大把大把的銀兩於是危險的大山也就可愛起來。

淦城作為翻越大山後的第一處城邦自然也就成了收購貨物的好方。

行商們腳步匆匆在這個龍蛇混雜的方只消達成了目的肯留下來消遣一番的都是有名的豪客或是身負絕技的高手大多數人都不願意多呆下去以免平白惹上了麻煩。

但是如此慌不擇路撞進城來的也屬罕見。

若是從閩粵一帶的大山里來還有些可能這種人多半是被毒蟲咬傷趕進淦城里尋找解毒良葯。

可這人從吳楚一像只正被老虎追趕的兔子疲倦已極連滿面塵灰都顧不得擦上一擦。

他一路跑向城門守門的兵丁見了個邋遢的不速之客剛要攔阻就看清了來人的面容不由呆了一呆急忙放行。

這人對淦城居然極其熟悉看他踉踉蹌蹌穿街走巷不過幾個起落就在一片堂皇屋宇之間沒了蹤影。

兵丁們十分詫異交頭接耳悄聲議論這半日來沒什么人進出淦城這樁足以讓淦城抖上一抖的怪事便成了談資。

過了有小半時辰只聽嘚噠嘚噠的蹄聲響起遠遠又有一人向淦城行來。

充作腳力的小毛驢低著頭緩緩而行。

這匹驢子十分瘦小干巴一看就不是良種也不是有人飼養也不知道是哪里臨時找來。

縱然驢子頗具耐受力這樣的身板想要馱起個人也是不易可它走得穩健足見驢上的人兒身姿之輕盈。

那人只用一頂黑紗斗笠蒙面並未掩藏身形遠遠看去是一名女子。

她側坐在驢背的身姿十分舒展上身略微後倒兩條長腿則略略斜伸讓身段看起來苗條而修長。

已入秋的時節里除了偶有的寒雨南方並無秋涼她身上所著也仍是夏季的輕薄服飾。

溫柔的山風撫過衣袂被掀起邊角輕輕飛舞仿佛一位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剛剛臨凡。

淦城里多有豪客城里的青樓也有些極為出眾的姑娘可來來往往見多了的兵丁們卻從未見過這樣美麗的女子。

她身形尚遠只見一個依稀的lún廓更是被黑紗遮去的面目也未刻意賣弄只是自自然然尋了個最舒服的姿勢乘坐在不起眼的毛驢上。

可光是那股風姿便讓人移不開目光去。

兵丁們也是如此不自覺露出垂涎的目光死死盯著她前來的方向由遠及近誰也不肯錯過片刻。

行至城門邊女子輕輕拍了拍毛驢的頭頂讓它停了步後便跳下來又摸了摸毛驢輕聲道:「累了你了我走了你這就回去吧。

毛驢似懂人言抬步欲走卻又似對女子戀戀不舍逡巡猶疑著不願離去。

女子的聲音悅耳像城門上風鈴隨風起舞時的動人。

清脆語聲中又帶著濃濃的鼻音在冰冷中又泛起些輕柔之意聽起來令人說不出舒適。

她從驢背上躍下時裙裾飄起露出一截纖細秀美的足踝雪白發亮的肌膚上一只五彩斑斕的翠鳥栩栩如生展翅欲飛。

如此佳人幾時得見?如此風姿的女子來頭也絕不簡單。

瞧不見黑紗後的容貌守門的兵丁不由倍感遺憾。

不想女子抬頭看了看城門順手便將斗笠揭了下來喃喃自語道:「原來這里就是淦城。

如同她的聲音一樣這副俏生生的鵝蛋面龐也是如此柔美。

一對秋波眉在濃密間眉梢一勾透出幾許溫柔之意。

剪水雙瞳晶瑩透亮仿佛一汪秋水清澈見底。

秀直高挺的瑤鼻因微微的喘息而略微開合著連兩片鼻翼都無可挑剔好看。

她的chún瓣小而薄不知是城門處讓她的思緒飄到了哪里兩片薄chún微撅著抿起讓一張清純的臉蛋顯得如此干凈清爽簡直連多看一眼都是褻瀆。

更為難能可貴的是上天賜給了她一副姣好的身段修長苗條處卻是該有的不吝其豐。

那一對兒飽滿的xiōng脯高高聳起直將寬松的衣衫撐出兩座挺立的山峰。

而腰際雖被不設腰帶的衣衫完全遮蓋臀兒卻是像座圓拱橋般急劇挺起不僅豐滿其形之圓潤也讓人垂涎欲滴。

奇怪的是這名女子對自己不可方物的美貌似乎一點都

不在意甚至不自知。

她只是隨隨便便站在門口不在意身旁有什么人又有多少人在看著自己是傾慕還是貪婪。

確認是自己的目標女子邁開長腿聘聘婷婷向城門行去。

她的步伐極為特殊提步時膝彎抬得甚高每一步都像悠閑踱步的仙鶴般優雅好看。

她剛行至城門口便有一位須發已花白的守城官欠身施禮道:「姑娘看著面生敢問可是初來淦城么?」

女子停了步目光一掃只見守城兵丁里有一人面頰通紅高高腫了起來此刻與她目光一碰雖仍難掩貪婪垂涎卻不敢與她對視。

女子情知是有些兵丁對她有為難之意卻被守城官攔了下來當是情急還暗中教訓了一頓。

女子暗暗點頭。

一面贊守城官老成持重一面也想淦城處三交界雖有城狐社鼠也難免有暗中掌控這處城邦的勢力但朗朗青天皇帝威儀之下到底官府也未敗壞。

「這位官爺小女子初來貴寶不知是有什么不妥么?」女子清脆中帶著柔和的聲音一出幾乎又讓些年輕的兵丁酥軟了半身。

「沒有沒有。

」守城官忙連連擺手示意當不得官爺的稱呼躬身道:「只是依例相詢淦城並非高牆重姑娘請自便。

「謝了。

」女子也抱拳回禮此前背在身後的寶劍也因此露了出來。

平實沒什么花巧的劍鞘里寒鋒未出可她不加掩飾的高手風范在這一刻也展露無遺。

連守城官也不由打了個寒噤。

「敢問姑娘貴姓?」守城官咬了咬牙大著膽子道:「本城律例若有初次來此的行人須得落個名諱。

「我姓倪人兒之倪。

待她去得遠了城門外始終注視著她的人們才忽然同時喘了一口氣仿佛魂魄剛剛回到身體。

被扇了一耳光的兵丁咬牙切齒他不敢對城門官有怨言只是嘆息道:「可惜太可惜!」

「如果不是老夫一耳光打醒了你看你那一副賤像今日就沒命了。

」城門官冷冷道。

「當真?」兵丁嚇了一跳他本以為最多是碰到了硬點子挨一頓打在城門之前難道這女子還敢公然殺害兵丁不成。

「你以為自己披著這身皮就了不得了?老夫和你們說過想在淦城混下去無時無刻都要有眼力!這位姑娘不是一般人物這等氣度做不來假而且……你們看她下驢的時候沒?那一躍輕飄飄的像浮在空中一樣。

這等身手隨時要取你的狗命你連眼睛都來不及眨上一眨。

」守城官昏黃的目光看著淦城里的長街喃喃道:「不知這位姑娘為何來此看來淦城里有得鬧了……」

倪妙筠入了淦城信步順著說不上寬敞的街道走去。

自答應了吳征之後次日一早她便離了紫陵城。

說到藏匿伏擊追蹤拿人的本事吳征所認識的人里無人能與她相提並論。

可是她親自出馬這月余的時光里雖是發現了江楓璃的蹤跡卻始終不能得手。

一方面答應了吳征另一方面也激起了執拗之心倪妙筠循著蹤跡一路南下今日便入了淦城。

她看似在長街上漫無目的信步而行實則巨細靡遺都逃不開她的雙眸。

初入淦城時青石板的面上落下兩個足印這兩個足印沒入青石板一分有余鞋面上帶來的泥濘之跡至今尚未干透。

足印向前右拐越發淡了隨即便消失不見。

倪妙筠向右剛一轉旋即左轉向長街行去心中自語道:「你刻意留下兩個清晰的足印還踩得那么重這是要我以為你惶急之下亂了神智只知倉皇逃竄。

可西城里的屋瓦都是些平民以你的本事自然不會籍籍無名也不會甘願住在窮苦人家聚集之所……咦果然躲到這里來了。

倪妙筠微微一笑一個輕巧的轉身便轉入一處小巷子里。

足印在長街上早已尋不著江楓璃自不會在引誘倪妙筠尋錯方向的同時還留下線索。

只可惜這世上有很多事並非他所能掌控譬如他逃竄之時曾撞倒了一個蔬果攤。

攤主不敢罵罵咧咧可臉上的不郁卻又掩藏不住。

又譬如他奔行時許多攤主主動讓出條道來沉重的貨攤搬動時就會落下痕跡。

這些難以發現又容易錯過的細節卻一一為倪妙筠畫出江楓璃逃竄的路徑來。

「痕跡幾乎不留看來並沒有慌慌張張想著要奪路而逃嘛是淦城沒錯了。

他真的聰明得很……」倪妙筠看了眼小巷就回轉向大街左右張望起來。

淦城不大這條長街能環城一圈而除了府衙占據了城中心之外能在這條大街上占據最好位置的便是幾家生意最好的青樓賭坊與客店。

這幾家店子都在倪妙筠所站的位置附近這里陽光最明媚到了傍晚後也最是通風涼爽。

最重要的是吃喝玩樂的場所都聚集在一處豪客們花起錢來花不完店家賺起錢來也分外爽快。

「你不願再逃就是要在淦城里與我決一死戰了么?」倪妙筠微微一笑提步向名為幽舍的客棧走去。

有本事把店鋪開在這個街區的老板都是淦城里有頭有臉的人物何況還是最大的幾家之一?倪妙筠剛至店口便有熱情的小二將她迎了進去。

能夠接待這樣一位天仙般的美人兒小二不僅樂開了花還分外有面子連話都多了許多只是舌頭居然莫名其妙打結:「姑娘有請本店這個這個……環境幽雅鬧中取靜吃住用度一應俱全……姑娘這般人兒……看中了這里

當真是好眼力……」

「嗯正巧餓了可有什么好吃的?」倪妙筠登了二層左右張望一番尋了張靠街邊的椅子坐下將寶劍擱在窗邊道:「本特色的最好。

「有有有……咱們這里的梅菜扣肉清蒸桂花魚香煎藕餅最是下飯。

姑娘還可來一道百合紅棗蒸南瓜清甜可口還美容養顏。

「好。

」倪妙筠點了點頭。

閩粵一帶的菜色口味偏清淡這幾樣菜聽起來倒是不錯她想了想又道:「好酒也來一壺再安排一間上房。

「好咧~~」小二拉了個長長的尾音以洪亮的嗓門唱道:「上好扣肉封梅菜新鮮桂花魚清蒸嫩藕下油鍋南瓜切片佐百合紅棗長樂玉液一壺。

天字一號間待客啦~~~」

即使是小方也自有其特色而無論這座城有多小能在一城之稱王稱霸的都不會是簡單人物。

只是經營一處客店都能看出手段不俗。

倪妙筠支著下頜居高臨下俯瞰長街赫然發現自己的位置居然是整座客店里最好的一處。

街上的風景一覽無遺之外還可眺望街道另一側的賭坊與青樓。

與客店不同賭坊與青樓沿街的隔間不會是最好的包廂但卻是最為文雅的。

賭坊里看不見急得紅了眼殺氣騰騰的輸家這樣的輸家通常都在可以一擲千金最隱秘的包房里。

看得見的只是意興飛揚歡聲笑語小賭怡情找樂子的雅客。

青樓里也看不見猥瑣下流的扭曲了身體的交歡或是不堪入目的特殊癖好這樣的事情只適合在深深的庭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