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世易時移·天子一怒
2019年10月30日
江南比之北氣候要溫暖舒適得多。
落在大詩人的筆下便有燕草如碧絲秦桑低綠枝之絕妙好辭。
以燕比關中一帶兩廂類似大詩人再怎么豪興大發在這首詩詞里也是萬萬不敢加上晴煙裊裊的江南。
深秋的晨間若是早起也已有了一份寒涼大戶人家里的老爺夫人們不免貪睡些時辰可在吳府里卻瞧不見片刻的偷懶。
這座府邸並非新建可如今從外看去已煥然一新。
紫檀木的回欄青石的面偏深的色彩在雅致之中又透出貴氣讓人欣賞之余又不敢太過bī視。
吳府的主人不省銀錢又花費偌大的jīng力心思打造了一座令人稱羨的堂皇舒適之府除了掙回些顏面之外個中深意也令人細細品出滋味來。
所以偷懶二字在吳府里很難瞧見這家人日常忙忙碌碌又井然有序男主人今日再次起了個大早。
往常的時光吳征此時已開始練功膳房里早已在准備豐盛的早餐吳征練完功之後快速沐浴用了早膳就要離府而去常常又入夜方回。
不過吳征近日不需離府。
數月來的努力卓有成效手頭上的事皆有了眉目正有條不紊不顯山不露水徐徐進取更待天時。
吳征的心思便又放回了自身的武功上。
難得的閑暇悠然不得能靜下心來雕琢武功已是對自己的犒賞。
不過現下讓他納悶的是面前放著只足有一人半高的水缸柴火噼噼剝剝已將缸底燒得黝黑一大缸的水也已煮得沸騰。
三大塊肥豬膘正在滾水里浮浮沉沉大量的油脂被熬出在水里。
吳征腳踩兩架梯子仿佛踩了副高蹺舉著柄大漿深入水缸里不停翻攪。
托了倪妙筠外出可謂好大的一份人情佳人也是一路風餐露宿辛苦得很。
吳征百忙之余便想好好准備一份謝禮想來想去忽然記起前世用過的香皂來。
說干就干這東西並不難比做豆腐還要簡單些。
閉了後院門試了幾回之後摸清了豬油與鹼的配比爐溫時辰等等第一批香皂便應運而生。
不消說在吳府里自是大受歡迎用香皂洗一遍身子比從前泡上一晚還干凈不說吳征提早准備了各色花瓣與香料融入皂塊里洗完之後全身香噴噴的聞著都有一股沁人的舒適。
女子愛美愛潔香皂實是最佳的禮物府上也盡可用得著。
弄明白了步驟活兒就被祝雅瞳與陸菲嫣接了過去什么制作模具如何將香味融得更徹底都成了她們費心的方。
吳征原本備了六塊留給倪妙筠早起之後祝雅瞳便揚著竹杖點了點那口大得出奇的水缸笑嘻嘻道:「那六塊香皂娘拿去送人你今日練功便是做香皂!」
這東西咱們府上自行享用又要拿去送誰?吳征莫名其妙但練功之事不敢怠慢否則祝雅瞳手中的竹杖絕不開半點玩笑。
倪妙筠近日將歸備下的禮物也是早點補足了的好。
足下一挑勾起直梯輕喝一聲高躍而起待下落之際兩腿一並足脛一頂兩架直梯變成了一對高蹺。
直梯沉重又不合腳行起來一腳要站穩另一腳要勾著梯子邁步分外別扭。
缸底的柴火燒得甚旺從四面底角處不停冒出來吳征不得不頻頻走動尋找火焰較弱之處間或還需躲在一旁降降溫否則梯子也得被點著不可。
巨大的水缸非得用巨大的船槳才能攪動缸中水若是攪動慢了香皂便凝不成形。
這么一來吳征更是忙碌不堪一會兒湊近缸邊揮漿攪動一會兒又不得不躲開片刻。
祝雅瞳的練功方法層出不窮卻同時鍛煉吳征的足下之穩身形協調等等幾乎無一落下與在山谷里的搭建草屋一樣頗具奇效。
吳征在山谷中便日夜打熬筋骨至今仍是勤練不輟如此苦修之下【十一品高手】也漸漸名副其實。
至少現下若有哪些做得不好祝雅瞳便不敢挖苦他接不了陸菲嫣十招。
如此大的水缸單以做香皂而言事倍功半吳征這一忙活就到了日上三竿。
此時豬肥膘中的油脂已全數熬出早已撈起不用燒鹼也已加在缸中與油脂一同熬煮。
吳征踩著高蹺牢牢扎著馬步長長的大漿直伸至缸底雙臂運足了內力更需使出一身氣力緊得手臂上的肌肉條條賁起綳出流暢的線絡來。
持續出力外加爐火炙烤吳征不一時便汗如雨下在一旁藤椅上悠閑旁觀的祝雅瞳卻看得十分滿意。
以吳征的性格而論頗有幾分像自己的不拘一格強要他因循守舊遵守一招一式反而是種限制。
決勝負時如此習武時也是如此祝雅瞳闖盪江湖時難有閑暇靜心練功的時刻於是吃飯睡覺走路等等等等均從中參悟提升武功的方法。
如今用來授徒又看吳征與自家的法門如此契合總能迅速找到個中的竅門化簡單為不平凡。
看吳征只走了幾圈便打穩了下盤扳動大槳時也紋絲不動。
無論身為何種身份祝雅瞳見了都難免暗中得意。
缸中的皂液開始慢慢融合吳征攪動大槳更加迅速不僅要保持相同的速率也不能停下半分否則皂液融合不夠便前功盡棄。
這一刻也是今日晨間修行最為重要的一刻這些基礎中的基礎對於吳征掌控得來太快的內力正是不二法門。
——無法投機取巧又是最佳的方法。
吳征全神貫注自是未能瞧見邵承安摸了進來在祝雅瞳耳邊說了幾句話。
祝雅瞳輕輕點了點頭打了個手勢邵承安便悄無聲息
退了下去。
不一時便見倪妙筠領著於右崢進了後院。
尚未到午間時分看倪妙筠一身素凈的白衣染滿了風塵臉上也頗見倦容想是一回到紫陵城還不及回府就先趕了過來【交差】。
於右崢則滿臉狐疑左右張望待見了祝雅瞳才吃了一驚般低下頭去片刻後忍不住又抬頭皺眉偷瞧臉上狐疑更甚。
倪妙筠遠遠見吳征雖是奇形怪狀的模樣卻到了修行的關鍵時候有滿腹言語也不敢打擾遂向於右崢打了個手勢自行在祝雅瞳身邊坐了下來。
祝雅瞳將茶碗放在倪妙筠身邊又一推小桌上的點心示意她自用。
這才回過頭瞧了眼於右崢露出個果然如此的神色令於右崢也恍然大悟不敢再看低著頭在一旁靜靜等候。
倪妙筠見吳征手持大槳正繞著水缸勻速轉圈槳葉撥動水流發出嘩嘩之聲可見正以此攪動缸中水。
這一大缸水怕不有五六百斤重?倪妙筠見了暗暗心驚以他二十歲出頭的年齡已然開始攀登絕頂今後的成就還不知道要高到什么步。
又轉了數十圈吳征才哈哈一笑將船槳一扔跳下梯子來。
偷眼瞧見祝雅瞳一臉賊兮兮的得色定是先自己一步知道了消息。
怪道她忽然取走已備好的禮物非要自己重做一份。
這一上午不僅修行沒落下順道還在佳人面前展示一番心意討一討歡心。
吳征登時福至心靈隨意將手掌在衣服上擦拭欣喜道:「倪仙子?怎忽然前來也不先說一聲?我還准備午後去府上拜見來著。
」
「不用我把人先送來你練你的功不必管我。
」見吳征滿身大汗淋漓幾將練功的輕衫濕透肌理就此若隱若現男子的氣味也撲面而來倪妙筠面上微微一紅目光游移著道。
「練完了。
」吳征抹干凈頭上的汗水回頭瞧了眼大水缸嘖嘖連聲道:「沒想到你來得那么早這一份禮物還沒備好真是罪過了。
」
「禮物?」倪妙筠不明所以秀眉一蹙道:「我不用……」
「用得著用得著。
」吳征接過祝雅瞳變戲法般從衣袖中掏出的模具道:「府上女眷用了無人不喜全是我親手做的倪仙子當然也不能少。
且稍候片刻!」
他復又勾起長梯手持大勺撈起一臉盆的皂液又撒入些早備好的薰衣草花瓣碎屑靜待冷卻凝結。
倪妙筠奇道:「這又是什么?」
「香皂。
沐浴凈身時抹一遍就能洗得干干凈凈比澡豆好用千倍萬倍。
」吳征壓低了聲音說完才大喇喇展開模具見六只全是桃心之形不由也抽了抽嘴角。
當下面不改色將凝結成形的香皂壓入模具定型再一一裝入禮盒道:「一路辛苦無以為報禮物雖輕卻是一番心意所在倪仙子笑納。
」
兩人之間的關系正處於最為尷尬又曖昧的階段。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追求女子時送些禮物討佳人歡心再也尋常不過。
——即使倪妙筠對兩人的婚事並不反對該有的仍不能少。
於吳征而言兩人間尚淡薄的情感不是囫圇了事的理由。
即使是一場政治婚姻他也願意通過自己的努力讓這一場婚事圓滿些。
於倪妙筠而言嫁入吳府幾乎是必然的結局也是最好的選擇。
她知道吳征送出來的東西輕不了此物聞所未聞這么新鮮的禮物若是輕了這世上恐怕沒有幾樣是貴重的東西。
且吳征親手制作雖尋機一道兒做了修行滿身大汗的辛苦卻是假不了心意拳拳豈能拒絕?
可這東西居然是沐浴之用又做成這等形狀個中曖昧之意又讓她有幾分不自在。
她不知道這份不自在從何而來只知道若是按家訓的落落大方她本該接過之後回禮感謝。
可她想要伸出手時猶猶豫豫總覺有些難堪臉上發燒。
若依從前在天yīn門修行的身份與性子不想要的東西拒絕也就是了可她想要拒絕時更加難以出口。
何況除了一片心意之外用於沐浴潔凈的東西對女子的誘惑實在太大內心深處實也想要試試。
倪妙筠幾度為難祝雅瞳在她身後一拍肩膀道:「他平日忙得很做些東西不易你就好好收下。
倪大人還在朝中吧?午間就在這里用膳和往日來長安時一樣。
」
倪妙筠這下明顯的臉頰紅了一紅低頭道:「是二師姐。
」
不明她們神神叨叨的又有什么小秘密吳征這才吁了口氣道:「江楓璃?於右崢?可讓我好找啊……」
「在下令公子為難罪過罪過!」於右崢等了半天對三人的關系了然於xiōng忙躬身一拜又向祝雅瞳欠身道:「若知是夫人相召在下雖萬死豈敢拖延真是罪過。
」
「江湖上混得久了總是處處都能碰見仇敵。
像娘這樣到哪朋友不老少的也是罕見。
」吳征恭維了一句道:「既是舊識這兩天就在府上住下翌日隨我一同去營里即可。
」
倪妙筠的來信里早把在淦城的一切說得清清楚楚連於右崢與祝雅瞳曾有交集的猜測也一並寫明。
吳征當時見了還有些哭笑不得暗嘆世事奇妙若沒這些意外還未必挖得出暗香零落的脈絡來。
「是。
」於右崢滿腹疑團也不敢多問心里想著既是祝雅瞳的親子有吩咐水里火里去便是了。
「你爹近年來如何?」祝雅瞳忽然想起件事來奇道:「你怎認得我?」
「先父六年前已故去。
」於右崢頓了頓仍是躬身恭敬道:「先
父對夫人的恩情至彌留之際還念念不忘亦曾繪制夫人畫像故而在下認得。
只是只是畫像難及夫人真容之萬一。
」
吳征回目看去祝雅瞳的目光也正轉來兩人對視間祝雅瞳挑釁似揚了揚秀眉一副以娘親這般魅力本當如此的模樣。
吳征心中一盪實在愛煞她自鳴得意的模樣向於右崢道:「你先下去歇歇吧稍候有事自來喚你。
前院客房已備下了趙管家會領你去。
」
「妙筠也先去歇一歇該有的東西照常都已備好。
」祝雅瞳拍了拍倪妙筠的手道:「這些在小院里也有你帶回家再用。
都是熟門熟路自便就好。
」
在燕國時倪妙筠每回去長安祝家都會住上幾日每回她來祝家把急事說完便要沐浴更衣已成了習慣。
如今回到盛國在吳府祝雅瞳仍按從前的慣例。
送走了倪妙筠吳征皺眉道:「她今晨就到怎也不告訴我一聲?」
祝雅瞳已把祝家整個交到了吳征手上不過時不時總要自作主張chā手一二。
吳征對此毫無意見畢竟自己jīng力有限而且在關鍵事上祝雅瞳首先要讓吳征拿主意chā手按下的事情都頗有情趣譬如她先得知倪妙筠回紫陵城的消息定是早早就吩咐邵承安先來稟報才把吳征瞞在鼓里。
「給你個驚喜不好么?」
「好差點變成驚嚇。
」吳征揉著下巴奇道:「娘於家昔年得了你什么恩惠這般念念不忘?莫不是順手救了一族的人?」
「哼!漂亮女子只消做些丁點小事便被人當做大恩惠。
越是漂亮同樣的事兒做出來恩惠就越大這個道理征兒難道不懂?」祝雅瞳揶揄著笑道。
吳征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道:「是了是了!以娘的姿容定是隨手給了他一個饅頭他就當救命之恩!簡直恨不得把娘當救苦救難的菩薩給供起來。
」
「嘻嘻征兒說得大有道理。
」最小的施惠當最大的恩情自是誇祝雅瞳的漂亮是絕色之姿才得如此反差。
祝雅瞳被他逗得開心咯咯嬌笑了一陣才露出回憶之色目光溫柔望著院門道:「那一日娘在山間練功於浩遠偶然路過犯了我的忌諱。
」
偷看練武本就是江湖中的大忌於浩遠本當避開想是被祝雅瞳的姿容與武功所攝一時魂不守舍雙足像被釘住了一樣怎么也挪不開只盼多看幾眼。
「不過那一日娘首次窺見了十二品的門徑心情大好便沒怪罪於他。
他在一旁看了足有半個時辰武學之道殊途同歸他大有所得娘也沒怪罪他。
傳道授業也是大德這才被他當做救命之恩。
當年娘在盛國游歷闖了些名頭出來他能猜到娘的身份也不奇怪。
」
原來如此!祝雅瞳游歷盛國為的就是修得十二品的修為。
她孤身一人艱難前行窺見了十二品的門徑便如伸手不見五指萬籟俱寂的暗夜中射下一道帶著仙樂的曙光。
修行目的說一千道一萬最終都是為了吳征。
十二品修為有望將來的一切都有了基礎與吳征相認也終於有了一線光明可想而知當年祝雅瞳心中的激動與驚喜。
這一份疼愛讓吳征心中激盪左右無人忍不住便想擁她入懷。
祝雅瞳貓腰一個閃身從肋下躲了過去在他後背一推咯咯笑道:「還不快去洗干凈了來前廳議事臭烘烘的當心妙筠嫌棄你!」
吳征無奈攤了攤手心情復雜離去。
祝雅瞳望著他的背影一時也是糾結萬般竟是痴了。
倪妙筠進了祝雅瞳遙指的小院她常來吳府做客哪一處住了誰哪一處還空著早已熟悉得很。
這一處小院環境位置都不錯卻始終空缺著沒有住人。
祝雅瞳上門提親一事過後倪妙筠再度來到此處便有了不同的感覺。
院內的用度之物明顯新近打掃過一遍一塵不染。
床單被褥等也換了新的想是鋪蓋之前先在烈日下曬過還飄著股特異的焦香味。
院後隱隱能看見窗戶里飄出氤氳之氣沐浴用的水燒得熱氣騰騰泡進去定然要舒服得呻吟出來。
倪妙筠隨意坐下後愣愣出神了片刻自言自語道:「這里沒甚么不好二師姐總不會欺負我……他若真能助陛下渡過難關盛國從此不再受人欺辱嫁過來便嫁過來。
反正我這一生的命運如此從去天yīn門起便是注定了的娘親改變不了外公也改變不了什么……我又何必令大家為難。
這一趟出去淦城大有收獲他又聰明又有趣有這樣的男子肯娶我一個老姑娘外人還要稱羨來著。
旁的不說我若是嫁過來之後他能看這三分薄面對掌門師姐的傷勢多上點心重建山門能幫一把手怎么算都不虧了……」
倪妙筠抿了抿chún想來想去都是一門好生意自己也沒拒絕的理由。
可這一趟遠行歸來也察覺不出心中有什么改變。
臨行前雨中夜游對吳征說不上討厭也說不上多喜歡只是陪伴他說說話一道兒散散步而已。
遠行之時她也很刻意多念一念吳征在淦城里還當著外人的面遙遙誇他聰明。
可是心中依然泛不起什么異樣的漣漪。
緊趕慢趕回到紫陵城主要還是為了【公事】。
入城之後不回倪府徑來吳府還是想著【公事】甚至見一見柔惜雪冷月玦的心思都遠比見吳征迫切。
她知道一名女子若是有了心上人必然念念難忘久別重逢更是恨不得撲在他懷里一訴相思之苦。
可倪妙筠心中見到吳征時有
些失望只因自己實在沒有那樣的感覺那一刻她想得更多的是吳征的武功……這名男子實在討人喜歡卻總是缺乏那一點點令她怦然心動甚至是悸動的瞬間。
幽幽嘆了口氣倪妙筠再度告知自己要認命就像yòu小的她不得不遠離親人獨自去天yīn門一樣。
以現下的年紀與歷練嫁到近在咫尺的吳府比起當年的艱難來已不知要好了多少倍。
在浴房里褪去衣物倪妙筠迫不及待泡進熱水里。
深秋時節泡上回熱水澡本就是神仙般的享受加之已經很久沒有愜意沐浴一頓。
水溫正合適大大的浴桶足以讓四肢都舒展開來讓她一下子就癱軟了全身。
熱水驅離了一身的疲乏幾乎讓倪妙筠睡了過去迷迷糊糊醒來才揉了揉惺忪的美眸爬出浴桶素手一拈拿起香皂來。
淡淡的花香正是自己最喜愛的薰衣草味道淡淡的紫色也顯得典雅好看。
倪妙筠被勾起了興趣不知道這塊東西又是出自什么奇思妙想是不是像吳征所言這么簡單好用。
掬一捧清水打濕了皂面輕輕揉搓幾下潔白的泡沫便神奇憑空而現四溢的香味也更加濃厚。
倪妙筠抬起左邊玉臂將香皂順著肌膚自上而下塗抹而過。
硬梆梆的皂塊在泡沫的潤滑下滑膩膩倪妙筠雖不明這一片滑滑的泡沫憑什么就能潔凈身體卻對這等感覺甚是喜愛。
——若能令肌膚像泡沫一樣又香又滑便已足夠。
沒來由倪妙筠臉上一紅。
手中的皂塊忽讓她感覺就像一只男子的手堅硬粗糙卻又溫柔撫摸過身體。
最溫柔不過情人的手。
吳征親手做的禮物被倪妙筠握在手心塗過四肢抹過xiōng脯滑過腰肢掠過臀股仿佛是他的大手正在探索著這具美妙動人的苗條嬌軀。
倪妙筠忽怦然心動在無數艱難的環境里潛行潛伏時都無比穩定的雙手此刻顫巍巍撫過肌膚交叉捧在xiōng前。
仿佛一位嬌弱不堪的閨閣女子正惶恐又無力捂住了身上羞處以阻擋著四面八方射來的目光。
倪妙筠定了定神驅離腦中的雜念無奈笑了一聲似是嘲笑自己不知道哪里來的荒唐雜念。
心情一松便有余力轉移了念頭站在淋浴下任水流沖去泡沫再略微加力揉搓去殘余的皂滑便察覺出肌膚前所未有的干凈清爽來。
「原來真有這么神奇?」倪妙筠雖有了准備仍是倍感意外。
比起需搓洗數遍拿著還極不趁手的澡豆何止好用了千萬倍。
且經此洗禮連肌膚都更加緊致水彈起來。
倪妙筠心中柔情泛起。
才華橫溢的男子總是更招女子喜歡不管出於什么目的早前那個滿身大汗籌備著這份特別禮物的男子做了准備花了心思下了功夫。
常有些義正詞嚴的老學究鄙視奇技yín巧可是好用的東西誰又不愛呢?想到這是自家未來夫君所制對他的聰明也難免有一份驕傲。
嬌軀忽然熱了起來。
掌心里已沒有了皂塊可殘留在肌膚上的泡沫與皂滑卻又再度化成了他的大手把自己全身上下一並包裹。
漿洗身體時的動作摸過脖頸繞過腋窩揉過xiōng乳再將前花後庭處的每一分褶皺不停打轉。
好像自己握住了他的手正引導著他探尋自己身體的每一處隱秘將身軀里里外外都看得jīng光了然。
他一定是故意的他就是要自己每日沐浴時就不由自主想起他還是在赤身裸體時以最羞人的方式想起他。
倪妙筠內心一凜死死抿緊了chún瓣片刻的失態讓她有些慍怒氣鼓鼓幾下洗凈一抖浴巾像有仇似揩抹著身體迅速著上衣衫離去。
幾步路下來天yīn門獨有的寧心靜氣功法便讓她消了火氣回到前廳時已快到午膳時分。
又見韓歸雁陸菲嫣瞿羽湘與玉蘢煙等人倪妙筠一一施了禮後便拉著冷月玦在一旁問道:「掌門師姐近日如何?」
「還是一個樣。
」冷月玦目中有難以掩飾的黯然道:「吳郎說了她的心已經徹底死了活著也是……也是……」
冷月玦不忍明言倪妙筠卻心知肚明。
柔惜雪現在的模樣渾渾噩噩諸事無心少吃嗜睡那絕不是出家人的清心寡欲而是一具行屍走肉任誰看了都會生起這樣的想法。
「只要人還在就好。
」倪妙筠的眼圈兒忍不住紅了咬著chún瓣道:「天yīn門就剩下咱們幾人掌門師姐無心理事我們倆一定不能再心喪如死。
好好的天yīn門若在這一代斷了傳承這份罪過承擔不起。
」
「弟子知道。
」冷月玦低聲應道她與倪妙筠一般心思可建立一家門派豈是小事千頭萬緒竟不知要從何做起。
倪妙筠觀她神色知她心中所想同樣也是自家心中所惑。
柔惜雪似被摧毀了靈魂祝雅瞳還是不管不顧憑借倪妙筠與冷月玦二人之力力有不逮。
兩人平日都是少言寡語的性子一時間就陷入了沉默。
少頃吳征也到了一看兩人愁容滿面的模樣就知又在cào心宗門之事。
冷月玦在成都時與自己結伴久了本已有些樂觀開朗起來此後經歷種種磨難在紫陵城里又變得像從前一樣將心事都藏得深深的。
倒不是不願與吳征說話不願吐露心跡而是吳征已經背負了太多她實在不忍心又加上天yīn門這塊重擔。
「來坐下吃飯今天沒有外人咱們邊吃邊說。
」吳征拍拍冷月玦的頭頂向倪妙筠點頭道。
倪妙筠目光與吳征一碰便垂下頭去面容
清淡如前看不出什么喜怒哀樂。
一家人圍著圓桌坐定說了幾句今日的趣事飲了幾杯淡酒吳征便把倪妙筠這一趟遠行所得詳說了一遍。
在座的俱與昆侖與天yīn門有關與暗香零落之間都是血海深仇不死不休。
聞得探出了些暗香零落的蛛絲馬跡都不由熱血上涌。
「一些小蝦米不忙著動手。
現下知道了賊黨在盛國的下落總能順藤摸瓜到時一並斬草除根就是!」吳征笑吟吟舉起酒杯向倪妙筠道:「倪仙子慧眼如炬當是一份首功了!」
倪妙筠輕抿了一口對吳征也有幾分佩服。
盛國分明是自己的故鄉自家在這里還有極大的影響力可一個再立天yīn門便讓她愁斷了腸。
吳征背負的遠比自己多得多可他始終能保持著笑容面對一切再難再苦也沒有頹廢的時候。
「天yīn門與昆侖派對賊黨同仇敵愾沒有什么功勞不功勞都是應當的。
」倪妙筠還是不看吳征說話也是簡單明了話中之意吳征也清楚得很。
說了邊吃邊聊又刻意再提起天yīn門比起冷月玦的親近與心疼倪妙筠便沒有這么多忌諱——離心疼吳征還有十萬八千里遠。
吳征笑道:「柔掌門多將養些日子不是壞事。
她沒了武功若是亂來不顧著身體反而是壞事。
天yīn門現今就像我的第二師門只要有機會我怎能不管?只是你們莫要心急眼前的難關不過一切都是空談。
難關若是過得去機會就應運而生。
」
吳征的話自有安定人心的力量。
這人談不上言出必踐可每一件事都在慢慢實現。
他敢開口此事一定有了些許眉目至少不是虛無縹緲的一廂情願。
在他嘴里有條件限制還是空談的事兒說不定已在暗暗籌備。
「當真?」
「當然!」吳征拍了拍驚喜的冷月玦道:「從前我對柔掌門可沒有好觀感現下才能明白她強要你嫁入皇室的苦心。
哈哈我們燕國的皇帝只顧著一己之私柔掌門未必能遂了心願不過她的徒兒運氣好眼光也好我可不像燕國的皇帝!他不心疼玦兒我心疼。
」
欒楚廷可是吳征同父異母的哥哥貨真價實。
兄不及弟代勞居然也得意洋洋。
「不是我要潑冷水也不是我對天yīn門有看法。
照我看來柔惜雪千算萬算最終顆粒無收還敗了天yīn門一片家業哼我對她到現下也沒有好觀感純是看了諸位的面子才不與她為難。
你們天天cào心於她不如省了這份心思哪一天她又把誰賣了出去才是有苦難言。
」韓歸雁氣鼓鼓道想起柔惜雪賣了吳征母子讓霍永寧早早就開始著手籌備大事她就難以平復心情。
「實話實說沒點氣是假的但是我也打心眼里挺佩服柔掌門。
當年天yīn門那副模樣大廈將傾憑她一人之力在重壓之下生生延續了天yīn門二十年的氣運實在了不得。
換了是我我是怎么想都沒法做得到。
」吳征打著圓場道。
「哼有甚么了不起?天yīn門當年再難還能比你現下的昆侖難?你現下做的還比她當年的差了不成?」韓歸雁心氣難平忍不住出口辯駁。
\u5730\u5740\u767c\u5e03\u9801\uff14\uff26\uff14\uff26\uff14\uff26\uff0c\uff23\uff10\uff2d
「難。
」吳征感慨著愣了楞神伸手繞著圓桌劃了一圈一一點過諸女道:「若是現下沒有你們便和二十年前的柔掌門一樣艱難。
」
暖意升起。
吳征不止一次說過人才是最重要的只要人在門派便不會覆滅。
在桌上的每一位對他都如此重要或出力幫忙或給他jīng神上的鼓勵與安慰昆侖雖倒下但沒有垮。
而二十年前的天yīn門前輩已老去中堅們死的死走的走那個現下像行屍走肉一樣的女子真的是僅憑一己之力只手擎天!吳征太清楚自己這一番劫難過後最大的慶幸便是這一桌子的人都在若是她們都不在了吳征絕對撐不下去。
而柔惜雪現下會變成這副模樣正是因這二十年歷經了多少苦難一朝又化虛無的打擊實在太大太沉。
沉到只要你是一個人即使有鋼鐵鑄就的神經也不可能承受得住。
韓歸雁張了張嘴心頭的火氣讓她幾番不服想要辯駁又找不著理只得哼一聲道:「我還是不原諒她!這輩子都不!」
冷月玦頗有些尷尬。
她夾在中間不好做人也知理虧想分說幾句為師尊討個饒同樣找不著理由。
自打從山谷中救出吳征之後韓歸雁在祝雅瞳面前向來是盡量溫柔乖巧賢良淑德。
今日當著她的面又是罵又
是辯駁實在是氣得狠了。
可她又是一片心意想著自家郎君冷月玦幾度欲言終於還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原諒?怎么能原諒?」吳征嘿嘿笑道:「我娘欠了柔掌門的不假該還得還。
但她也欠了昆侖派的一樣要還。
冤有頭債有主不能隨意和稀泥。
只消柔掌門恢復了神智這些帳總得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