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1 / 2)

下午六點。

明樓看似心情不錯的邁步出了市政府大樓,阿誠已經准備好車在等,見他出來,開車門;明樓直接上車,車子啟動駛出。

行駛中。

「去竇樂安路咖啡館嗎?」阿誠問他,他們今日約了黎叔。

明樓剛才的愉悅表情早就煙消雲散「直接回家。」家里還有一場更大的戰役等著自己。

「我們約了黎叔。」阿誠重申,以為他忘了。

明樓略顯疲憊「現在見他時機不成熟,再說,今天我要是不回去,大姐能饒得了我嗎?」

阿誠透過後視鏡「要不我去吧。」應該盡快和上海地下黨組織取得聯系。

「你也不要去。」明樓不贊成「出雲號剛剛出事,日本人一定瘋狂報復;他們應該接到了要求他們暫時靜默的命令,必須等這陣子過去。」

「日本人真的沒法復制一艘假的出雲號了?」阿誠還是怕功虧一簣。

「那會需要很久。」明樓微微垂眸「她有考慮到這一點,所以都計算其中,上海的航運受到了很大的影響,特高課就是想瞞都已經未必瞞得住了。」

阿誠彎起嘴角。

「啟明星其實就是金星,雖然觀測耀目,但並非總是代表著吉祥。它時而在東方高懸,時而在西方閃耀,讓人捉摸不透,恐懼也就因此而生。」明樓話語中有一股與有榮焉之感「黑暗里,堅定地守望心中的太陽;長夜里,默默地催生黎明的曙光;虎穴中,忍辱負重,周旋待機;搏殺中,悄然而起,斃敵無形;名字無人知曉,功勛不被知道。」

阿誠聽著他用醇厚的聲音念起一段「汪曼春,怎么樣?」安撫住了嗎?

「她們明天離開。」他卻連送都不能。

「大哥,向上級請示一下,小桃子一直說『沒試過怎么知道不行』?」阿誠知道這是妄為,卻還是說道「今天大姐知道了,恐怕不會那么容易放你過關的。」

明樓不再說話。

……說話間,車駛入一座雅致的大宅。

停車,下車。

明樓走入了很久沒回的家,打開通往大廳的門,走入,環顧四周:想念的地方一切如舊,安靜充斥著每個角落。

「大少爺,大少爺,您回來了!」有人打破了這份安靜。

明樓聽聲音就知道是家里的女仆阿香「阿香啊,幾年不見長高了。」她是家里長大的,她父母也是明家的老佣人,可以說是明家的家生子。

阿香本份的拿過明樓手里的皮包。

阿誠也相當熟悉她「還不快給大少爺泡杯茶!」

「不用了。」明樓略感疲憊的轉身坐下「我現在啊,就想坐下來歇會兒。」將手上的皮手套摘下,想到接下來將要面對的,心累。

阿香雙手拎著皮包,聲音可沒剛才那般歡喜了「大少爺,您別歇著了,也沒空喝茶;大小姐說了,您一回來就得去趟小祠堂呢。」

雖然是意料之中,不過阿誠還是擔心的看向明樓。

明樓摘下將手套摘下,了然「嗯,我知道了。」

阿誠示意阿香「歇著吧。」

阿香熟知明家規矩,自然退下。

「大哥。」阿誠心里明白這一關無論如何是過不去的。

明樓將手套放在茶幾上「沒事,這是免不了的嘛。」早就知道的事。

阿誠只得點頭。

兄弟二人都不由抬頭望向二樓某處。

明樓起身,將大衣扣子解開,三步並二步的大步向上而去。脫下大衣,擱在手臂上,走到走廊盡頭,敲門。

「進來。」屋里傳出明家大姐的聲音。

明樓開門入內,進門就看見在父母的牌位前的香爐里燃起了香,將門關上,恭敬「姐,我回來了。」大姐背對自己站在神龕前。

「跪下。」明鏡很平靜的命令。

明樓不敢違逆,走到圓墊前,雙膝跪地,將大衣放在旁邊,然後筆直上身。

明鏡未動「我今天要不去找你,你是不是這輩子都打算住在酒店里?」

「大姐,你誤會了。」明樓辯解。

「誤會?」明鏡的聲音嚴厲起來「今天你當著父母的面,老實告訴我,到底是怎么回事?」轉過身。

「大姐,什么怎么回事?」明樓似不知她指的是哪一樁。

明鏡心里來氣「到現在你還不打算與我說實話?我明家家規不許子女在外放縱,所以我一直相信你不敢亂來,可是今天,今天一個日本女人當眾說你與另外一個日本女人生了一個孩子!」

「桃夭不是日本女人!」明樓知道這樣的解釋蒼白無力「她在巴黎長大,收養她的是一對華人夫婦,從小受到的也是中國理念和法國教育,她一直認為自己是中國人!這些阿誠也都知道的。」

明鏡深呼吸了一下,還記得那個和明台剛來家差不多大的男孩哭的那么凄慘「那孩子呢?你事先一點都不知道?」

「是,我不知道。」這是實話「分手後,她就回國了!」

「你們有過……就沒想過去找她?」明鏡覺得明樓在這件事上怎么這樣薄情寡義「你說她從小受到的是中國理念的教育,那么沒結婚就和你……你都不想負責嗎?」

明樓低下頭:不是不想負責,而是沒法負責!

明鏡將他的沉默讀解成了另一種念頭「是因為那個汪曼春嗎?今天你當著父母的面,老實告訴我,你心里是不是還惦記著那個汪曼春?」

明樓抬頭,正色「卿本佳人,奈何做賊。」

明鏡對他的回答給予了贊賞,坐下「好,還分得清忠奸善惡;那你回到上海後卻一頭扎進新政府漢奸走狗門下,你這不是附逆為奸嗎?這不是賣國求榮嗎?」

「大姐。」明樓似是直言「明樓從小受姐姐教養,只知道精忠報國,哪里敢附逆為奸,明樓若是有半點賣國求榮之心,願意聽姐姐發落。」

「好。」好一張能言善辯的嘴,明鏡聽到現在他還不肯認自己的錯誤行徑,窩起的火更大了些「那么請問新任財政司首席經濟顧問明樓先生,對於你的官階頭銜你有什么可解釋的嗎?」

「還不止這樣。」明樓不掩飾「還有新任時局策進委員會兼特務委員會副主任。」

明鏡對於他的明目張膽還壓抑著最後一點耐心「你不要告訴我,你這是在曲線救國,接著說。」

「說什么?」明樓聽不懂似的反問。

明鏡反詰「你不打算解釋嗎?」

「解釋什么?還怎么解釋,您已經將我所有的話都堵上了。」明樓無奈「除了曲線救國我還真沒第二句可說。」

明鏡見他冥頑不靈又不肯認錯的態度,連連點頭,似乎是將最後那點耐心都用光了,起身,轉向,拿起供在父母靈位前的鞭子。

明樓抬眼,對於這根鞭子他還是發怵的,不由「大姐……」

明鏡將鞭子拿在手中,話語輕緩,態度平靜「那你就是沒有什么可說了?」

他可知道這鞭子的厲害「大(大)姐,明樓是身在曹營心在漢。」

「好一個身在曹營心在漢!」明鏡是徹底火了「分明就是一條變色龍!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明樓跪著,想躲不敢躲。

只聽明鏡厲聲「當著我的面你說身在曹營心在漢,當著周佛海你會說效忠新朝努力國事,當著那個日本女人你是不是該說只羨鴛鴦不羨仙了?!」

明樓看著火爆的姐姐,弱弱的辯解「桃夭已經嫁人了!」

但是明鏡根本沒聽進去,繼續說「你要是落到軍統手里是不是會說你來自抗戰統一戰線?」

姐姐一番胡打亂撞來說到點子上了「真是知弟莫若姐……」

明鏡聽他胡謅,抬手就狠狠的一鞭。

明樓左臂連同部分左肩都被重打讓,那股火辣辣的疼痛感瞬間沖上頭頂,整條手臂就好像廢了一樣,不由撫上。

明鏡也心顫了一下,不過為了弟弟也不由硬起心腸「明大公子,清醒些了嗎?」

「大姐,有話好說。」明樓挨了鞭子,還得溫和的對明鏡。

「你清醒了就好!」明鏡氣呼呼的「千萬別在我這里冠冕堂皇的做演講,我不吃這一套!」

明樓壓住痛處。

「你在外面囂張跋扈也就罷了,到了家里就給我規規矩矩的說人話!」明鏡氣還沒消「聽到沒有!」

明樓心里千般苦也不能露一星半點,點頭「是。」

明鏡喘了口氣「說,你是什么人!?」

明樓堂堂正正的回「我是中國人。」每個字都擲地有聲。

明鏡不滿意「我問你你是什么人!」重復了一遍問題。

「我是您的家人。」明樓滴水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