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別意長(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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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間旁人無法踏入的屋子里,能做多少事呢?

丈許長的卷軸懸空而掛,陳禾執筆在色澤瑩潤,仿若上等絲綢的紙上疾筆而書,筆勢流暢圓潤,靈光徊轉將字句連成一氣,威勢自生。

哪怕近前半步,都能感到如山岳般渾然天成的壓力。

「砉然長嘯,天風澒洞,雲濤無際…」

釋灃隨著筆勢望去,在氣勢最濃的一處不禁念出聲。

陳禾微微側首,手中之筆也隨之一頓。

一只手從後方輕輕握住陳禾的右手,隨即沿著方才那股筆力走勢,將這首詞的下半闕天衣無縫的繼寫了下去。

「…銀鉤鐵畫,龍怒鳳翥,留人間世。」

陳禾感到整個脊背都陷進一個熟悉的懷抱里。

廊外大雪紛飛,紅梅綻放,暗香微傳,清冷的氣息一路沁進屋內,陳禾出神的盯著釋灃的手。

修長,有力,又說不出的好看。

很久以前,當陳禾還抓不穩一支筆的時候,這只手也這樣裹住他的拳頭,挪到紙上,一筆一劃的寫給他看。

以至於到了今天,兩人的字跡雖有細微差異,但彼此融洽,若不注意,便會以為這副卷軸自始至終只有一人落筆。

陳禾本來挑的不是這闕詞,可也不知怎么的,就寫出這么一段來,胸中郁氣似乎也跟著筆勢一起拋灑而出。

更在釋灃寫到「銀鉤鐵畫,留人間世」時,盯著這副卷軸的眼神都不一般了。

他就像找到一個新樂子的少年,立刻決定要將它掛在牆上,日夜都瞧著。

「師兄……」

陳禾低聲喚了一句後,又沉默了。

他想問這樣的日子還有多久,釋灃還能在這世間陪他多久,又怕說出後,壞了釋灃難得的興致——這副字還未書完呢。

釋灃果然只是應了一聲,心神尚在筆端。

他抬筆重新蘸勻了墨,直接在字旁邊的大片留白處勾勒起山水畫卷。

陳禾的手一直被他牢牢握在筆上,以這個親近的姿勢,整個人也不像被圈在釋灃懷里,就這樣一筆一畫,或淺或濃,繪出野渡江畔的一葉扁舟。

柳岸迷離,扁舟遠去,渡口人影獨立。

陳禾踟躕半晌,終於忍不住說:「師兄,這…這跟詞意不符!」

歷來題詞配畫,先書後畫本來就少,差得遠的話,便顯得奇怪了。

現在這掛卷軸,就有這么一股不倫不類的味道在里面,字是好字,畫是好畫,奈何不搭。

「誰說不符?」

釋灃頓了頓,順勢抬筆,用其中一端輕輕戳了下陳禾腦門。

「這怎么能…」陳禾後半句話驀地卡在喉嚨里,眼睛有些發亮,「師兄知道我原來想寫什么。」

「請君看取東流水,方識人間別意長——」

釋灃將一點墨跡抹在陳禾鼻尖,哂然:「你全掛在臉上了。」

陳禾面上有些發熱,忍不住咕噥:「上次師兄還教我,誰也不能從臉上看出字來,猜中就猜中唄,有什么不敢承認的。」

於是他頰邊又多了一道墨漬。

陳禾老老實實站著,隨便釋灃抹,心里卻悄悄翻個白眼:自從遇到曲鴻之後,他就發現了師兄隱藏得很深的另一面。

以前陳禾很奇怪,釋灃這樣的性子,怎會與長眉老道交情頗深,難道就因為在黑淵谷時他們住得比較近么?

現在陳禾就明白了。

釋灃的冷淡,是經歷了諸多不遂後出現的,他原先——不會成為這樣的人。

後來,也只是在願意信任的人面前,甚至是最親近的人身邊,露出些許端倪。這樣的人,大概只有陳禾跟南鴻子。

畫畢,釋灃隨意一揮,卷軸就飄到了陳禾原本看好的那面牆上。

陳禾將筆擲在硯台邊,滾了一圈,墨漬滴落到桌面上,卻再也沒有人關心它是否放好。

窗外寒冬大雪,屋內春意融融。

隔著陣法,無人能窺見里面的景象,只有隱約細微的聲音傳出。

「不要那么急。」

釋灃聲音微啞,像在安撫,又似忍耐。

許久後,陳禾才悶悶的說:「師兄,天道若是再回溯一次時間,要怎么辦?」

他的嗓音有些變調,帶著歡愉與苦楚,更多的是煩惱。

「…豈有那么輕易的事?就算是天道,也不能隨意做。」

釋灃已經習慣了師弟總在這種時候特別認真,還挑這種時候要跟他談正事。

起初他無可奈何,隨著雙修次數增多,釋灃赫然發現,陳禾其實是在這時容易褪去那股強硬的氣息,一些心底的不安,便會問出口。

久而久之,釋灃也不覺得奇怪了。

元神交融,身軀契合,毫無間隙的緊緊擁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