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琴弦斷,天作合(1 / 2)

南宋風煙路 林阡 3503 字 2022-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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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章 琴弦斷,天作合

臨近的諸多零落小鎮,這些日子成了勝南、雲煙、吟兒閑來必將光顧的地方,一來勝南每到一處都習慣去熟悉周邊環境地形,二來兩個丫頭耐不住對新鮮地方的好奇。一聽說可以隨勝南四處走走,雲煙自是欣然願往,這也正滿足了勝南心願,勝南不無欣慰,她欠他的豐都,終於要在黔西還他。又其實,是他欠她的。

有雲煙在身邊陪伴,情緒再怎樣受挫也不可能低落,而吟兒,雖說不是每次都與他二人一起,但只要有機會一同出游,都會給他們帶來別樣的快樂,不過,雲煙對吟兒好像要比對勝南還親,一路上兩個丫頭知識互補、談笑風生,勝南在旁邊只有被冷落的命,想吃吟兒的醋,卻又吃不得,有時候也惘然,為什么會覺得,生活里有她二人便夠了?可能是因為這么多日子闖盪江湖歷經風雨,最貼心的都是她們,在身邊的也都是她們吧。他們三個,到哪里也像分不開了……

突然間,心里有個不想回應的念頭,過這么幾年,吟兒終會嫁人,也許是瀚抒,也許是越風,甚至是川宇,那時候,雲煙和自己恐怕都會不習慣吧。想不到,自己會自私地不想她離開。可是,也快了,也許不到一年……勝南庸人自擾,突然就有些不悅。勝南卻不知道,其實雲煙和吟兒都早已選擇陪在他身邊不離開了,無論是霸王還是政客,怎么軟硬兼施都拉不走。

便即此時,突然迎面一匹罕有的純紅色駿馬與勝南擦肩而過,雲煙吟兒一驚皆轉頭去,那駿馬東撞西竄毫不受控,顯然是受驚癲狂,在無數東倒西歪雜亂攤鋪的大背景下,已經不清馬上是否有人,集市上平靜片刻被打破,一干民眾,在灰塵中央收拾凌亂殘局,怨聲載道。

「真是掃興!」吟兒見路人像落荒而逃一樣,對那肇事之馬平添了憤怒。

只是一瞬間的功夫,集市淪落成了廢墟,那紅馬,到真有點洪山主的風格,勝南心里有數:座騎出現,瀚抒必定已現黔州。

「大家一啊,有沒有少什么啊。」「會不會是魔王啊,他會不會趁亂又擄人?!」群眾們七嘴八舌,談魔色變,卻什么事情都要往魔王身上聯想。

「那會不會是你們要找尋的馬?」雲煙輕聲問他倆,「是那位洪山主的座騎么?」

吟兒一愣,摸摸後腦勺:「是嗎?到真有些類似。」

「跟死它。」勝南一笑,掉轉馬頭。

「好大的難度啊,平日里已是風馳電掣的西夏名駒,一癲狂起來,如何跟死?」吟兒一怔。

「按『亂』索驥。」勝南笑著說,吟兒不知怎地,在他面前,所有的聰明和口才都跑到雲外去了,全問傻問題,只懂點頭笑,臉紅耳朵熱。

又聽撫琴聲。

等走近了琴聲所屬的那座石屋,發現紅馬正悠閑地在屋旁倘佯,像是被琴聲馴服,乖乖地摒棄了半刻之前的浮躁癲狂。

空氣里還傳來一陣苦味,濃重得刺鼻,顯然是有葯在熬。

勝南聽得出,這不是瀚抒的琴聲,執拗的瀚抒,暴躁的瀚抒,心事太多的瀚抒,彈不出如此心境。難道是猜錯了?但眼前此馬獨一無二,必定是洪瀚抒那一匹。

馬經行的地方,卻有一堵已然倒塌的牆,對應去,馬身之上,倒是有些新傷。正巧有個小姑娘從斷壁殘垣後面出來,與眾人照了個面,才不得不令勝南吟兒汗顏世界之小。

難怪琴音里有些許清高淡泊之氣,原來撫琴者正是船王玉門關,而那小姑娘,賀蘭山,怎么會這么巧,也從夔州來了黔州?勝南備感蹊蹺,這個時候,老人應該把他們留在身邊,協同管黃鶴去、冷冰冰啊。

「盟主姐姐,林大哥。怎會這么巧?在這里遇見你們?」

琴聲還在繼續中,吟兒與勝南也不便去打擾玉門關,任他彈下去。

「蘭山姑娘怎會也在此處?」吟兒奇問。

「正好是跟著師兄一起,來黔州會故友。他的同窗好友,現如今正好在黔州為官。」賀蘭山神色里略帶遺憾,顯然,春風不度玉門關。

「那……這匹馬從何而來?」吟兒指向洪瀚抒座騎,難道說洪瀚抒也在此地?但按理說,他和船王的脾氣,足夠從八月水火不容到九月的。

「這匹馬,說來話長了。我與師兄剛來黔州的那一日,住的是一間草房,可是立刻被這匹馬撞了,那肇事的姑娘賠禮了道歉了,師兄也沒有再多理會,便帶我到這邊來,住了這間石屋,哪知道還是又犯上了那姑娘,她用同一匹馬又對著咱們屋子撞了一次……」賀蘭山說來,不知用笑好,還是用愁好。

「哦?世上有這等巧事?」吟兒饒有興致。

「不過她沒有上次那么走運了,上次撞的是草,這次撞的是磚,她傷得不輕,現在還沒有醒過來,咱們師兄妹原本便沒帶多少銀兩,也不好去和誰求,只得先照顧好她,對症下葯……」賀蘭山苦笑。

「哪個姑娘?難道是宇文姑娘?」能代洪瀚抒管馬的姑娘,畢竟也只有宇文白一個,想到多日不曾見她,吟兒立刻沖進屋去,見玉門關一邊撫琴一邊在等葯,睡在床上的女子她也認得,卻是孟流年!吟兒摸摸後腦勺,相交滿天下,想不到天下都來黔西相交了。

雲煙亦又驚又奇:「那不是流年姑娘么?她怎么?」

勝南點頭:「不錯,她嫉惡如仇,懲治魔王少不了她,而且她本就是黔西孟家的大小姐,出現此地並不稀奇。不過,她為何要盜祁連山的馬?她不知道凶險么?」

吟兒冷笑:「祁連山也真是笑人,跟偷馬有關系的人擒了不少一個不漏,誰料到馬還四處流落,偷馬的越來越多。」

勝南拍拍她肩膀笑說:「這樣一來,瀚抒的蹤跡更難求了。對了蘭山,這姑娘的病情嚴重么?有沒有大礙?」

「應該不會太礙事吧,我賀蘭山畢竟也懸壺濟世不少年了。」

船王一曲已畢,走到眾人身邊來,他的到來,令吟兒勝南都收起方才語氣,肅然以對,准備接受他要求或問話。

他一臉嚴肅,捧著葯碗說:「呃,你們來了,便多坐會兒。」招待完他們,把葯碗給了賀蘭山,說罷,又出去撫琴。這樣的人,讓人一眼敬憚之。他可能不討厭你,甚至可能還喜歡你,卻在每個言語每個表情里,與你保持距離。

吟兒和勝南都怕他,感覺他像是嚴厲兄長,不與他們深交,但其實也一直沿路護航。

可是蘭山忽然呵呵地跟他們笑:「師兄不敢多這姑娘哦,見她他便臉紅。」

吟兒勝南都一愕,面面相覷,船王、也會臉紅?

不過,以清高處事,捎帶嫉惡如仇的流年,來搭配謹慎接物,略懂國仇家恨的船王,倒算登對。勝南一笑,船王在外面還一本正經地撫琴,他之所以不與他們深交,畢竟很多情況下道不同不相為謀。

「是真的嗎蘭山?呵呵,亂點鴛鴦譜哦!」吟兒饒有興致,不過無巧不成書嘛,他千里迢迢來黔州,她還兩次撞他牆,不是有緣是什么,吟兒想,勝南當年也萬里迢迢去大理呢,她第一次見他,便落到了他設的陷阱里凍了一夜他睡覺,也很有緣啊……

當江湖忙亂到天昏地暗,黔西的小城鎮里,倒是可以生出一段天作之合的好事來,吟兒比蘭山還要期待孟流年醒來。

眼花了嗎?勝南忽然見,蘭山的手腕處向上好像有一片很重的血瘀,好像是很多道、非常明顯的鞭傷。是誰在虐待她?可是這個小丫頭,私底下並不在意這些傷痕,從來沒有流露過絲毫,勝南本以為,她只是個蠻活潑可愛的小女孩罷了。事情,卻好像沒這么簡單——船王要來會故友,何必把賀蘭山帶在身邊?

武林風平浪靜了不少日子,雲煙、吟兒的生活卻翻天覆地,頻繁地去幫賀蘭山照流年,勝南去得不多,十幾天來周圍城鎮大街小巷都了如指掌,卻與誰都相安無事,最厭的,也正是這亂事之前的平靜。

這一天的傍晚,策馬歸來時又遠遠被船王琴聲吸引,不得不選擇那條偏僻路徑,走到鄉間小路上去,牽著馬兒隨音律而踱步。

那悠揚的琴聲,如戰國的硝煙,彌漫籠罩,揮之不去。船王也許也已察覺,黔州有亂。

他家階前,只有蕭瑟秋風和隱約蟲鳴,曲調間,萬籟之音此起彼伏。

古琴音,婉轉悠揚,簾中人重彈另一曲,悠然與大自然協調,那琴聲描繪出的景色里,有勝南無法遇見的平湖秋月,有勝南很想目睹的綠楊煙外,也有玉澤一個人經行的姑蘇寒山,還有,蒼梧海風的意境,她和他都體會過那傲骨,卻是在不同時、不同處……惟一一次同時同地,在灧澦堆,有同樣的視野,卻在那日此時,仍然牽丟了她的手……

不對勁,這首曲子里開始有雜音充斥,沒有多久,已經開始煩亂,像千軍萬馬一並廝殺而來,一轉眼又恢復到蕭然,但一瞬後,又如漫天落葉,紛落。

瀑布從山間一瀉千里,邊飄盪邊交疊,時而卻停滯不前,翻轉不下。

往前走下去,萬丈懸崖,風雨橫灑。

峰回路轉,卻有更深的低谷在等待。

葉崩碎而盤旋,以急隕來哀悼人間。

一切來不及遐想,音樂卻驟然停止。

聽得見,一根弦斷了。

船王帶著些許沉悶回頭,恰好見階前聽音的勝南。勝南微笑問他:「船王的心里,似乎有不少矛盾和郁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