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峭壁懸崖響警雷(1 / 2)

南宋風煙路 林阡 2895 字 2022-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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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章 峭壁懸崖響警雷

黔西之西,城鎮村庄愈加稀落。

一路隨輪回劍頻繁出入異族領域,群雄見葉文暻繼續西行,皆知托鏢者是葉文暻自身的可能已經微乎其微。照這般來,那位奪得輪回劍以托鏢引起金宋矚目的神秘高手,理應就居住在位於南宋邊陲的此地,甚至,葉文暻鏢隊馬不停蹄,更教人疑惑這位托鏢者是否身在宋境:再這般往西,已經到了南宋、西夏、大理的交界,一旦逾越,勢必要引起更高的警惕……

幸運的是,掌控黔西是沈依然,威懾西夏有洪瀚抒,坐鎮大理為傅雲邱,三者皆屬抗金聯盟,不禁令人在緊張之余想到就松了一口氣。而此三人,當初只要出了分毫疏漏,都很可能不會給聯盟帶來這樣的幸運。

過去的那秋冬兩季,扶植傅雲邱降伏大理叛軍,強留洪瀚抒抑制其橫行無忌,再成功協助沈依然征服魔門贏得黔西安寧,毋庸置疑,拓荒之役拓得了又一片輝煌戰績。任何人想到這里,哪怕再內斂的性子,都一定會掩飾不住的意氣風發,更何況性子本就不算內斂的莫非,想著想著就忍不住地熱血沸騰。此刻,雖然離開戰地已經有十多日、千萬里,卻無論如何也丟不掉戰斗的記憶,就算此刻沒有住營帳,而只是落腳在白水河當地普通苗人家里。

為何到了今時今日,還能隱約聞見戰斗的氣息?莫非想,難道是因為,這里的景致出人意料竟如此壯闊逶迤?是啊,逼近邊境,黔州竟然還能有這般勝景,仿佛四面八方,全是坍塌的江河水——先前竟沒有人告訴過他莫非,此地有這樣一處氣勢磅礴,嘆為觀止的瀑布群,觀其形態,好似有了千萬年歷史,卻因為離世界太遠,唐宋之前竟無一人吟詩作賦甚至記載。耳邊不絕的瀑布跌宕聲,呼喚起記憶深處的幽凌山庄,真的太像,也是一樣的感覺:身在其間,水在天外……

又或許,對戰斗的渴盼並非瀑布激起,而是因為飲恨刀林阡?不知不覺,早已清這個名字永遠都支配著戰局,因此任何將領,一旦追隨他身旁,必定會時刻保持著作戰的心態,厲兵秣馬,枕戈待發。即便事先林阡已經明言,留劍之行並非作戰而是爭端——這一次,追蹤輪回劍的人馬由他分成了三撥,越風柳五津路政最先,鳳簫吟海逐浪厲風行殿後,莫非葉文暄與林阡同行。實際將要參與輪回劍之爭的,只是這數位首領罷了,若論兵力,也僅限於沈家寨、短刀谷中幾支而已……

莫非卻搖頭苦笑:其實綜觀全局,輪回劍又哪里會是重急?疏忽的人一定不會察覺,林阡早就在布局又一戰。目前知道林阡心中所想的,除了當事的自己以外,一定寥寥無幾……

原有事要與林阡述說,葉文暄與阡先在交談所以暫時沒有打擾,待葉文暄離開,莫非才上前,將形勢向阡稟明:「適才得悉,日夜兼程,司馬幫主已從貴陽趕到了川黔交界。」

「有司馬幫主協助,瀚抒必定如虎添翼。希望你淮南十五大幫,能夠輔助他就此遏制鄭奕郭昶。」阡點頭說。

「想不到洪山主他那般厲害,原先只是去擒一個完顏敬之而已,竟然會把川蜀有名的黑曖昧道會激得雞飛狗跳天下大亂。」莫非憶起洪瀚抒,略帶笑意。

「如能趁此機會,把黑曖昧道會一舉收服了更好,也省去了我不少精力,除掉一個心腹大患。」阡亦微笑。這笑容不改他把握天下的氣度,莫非察言觀色,得出,林阡正在從情傷里走出來。

「林兄安排越副幫主做第一撥先行,我想,應該就是為了盡量把他和洪山主分遠吧?」說到洪瀚抒,莫非忽然問及越風。阡一怔,笑:「確是有過這樣的想法,但不完全。」

「其實有句話,很想問林兄,卻不知當講不當講。」

「但說無妨。」

「林兄將我們分成三撥一定是有內在道理的,可是,我能理解越風先行,卻不懂為何林兄卻要把盟主留在最後……」莫非關切地問阡,「這么多日子,習慣了林兄和盟主走到哪里都是一起,所以很是疑惑,就算要分撥,也可以把我和盟主更換……總而言之,林兄將我們分撥的那天,我明明見盟主面露不悅之色。」

「不悅之色?」阡聞言蹙眉。

「是啊,林兄可能沒有注意,當時我盟主的眼神里,明明是一種想要違背命令的迫切。」

阡面色微變,沒說什么,與莫非就此並行了一段路,瀑布聲愈加喧響,身臨其境,氣勢磅礴到身心震撼。

「天生絕景。」阡語氣里極盡欣賞之意。

「原以為李白詩中,那廬山瀑布已是人世一絕,孰料這偏遠之地,瀑布更是壯闊雄奇。」莫非亦贊,卻步速放慢,「林兄還要再往前么?天不早了,不如回去休憩,明日還要趕路。」越接近那撼天動地的飛流直下,就越是感覺驚心動魄不宜前行。毫不誇張,那根本就完全是水的世界,浩盪得可以輕而易舉吞噬千軍萬馬。瀑布,始終與江河湖海不同,比潮起潮落多了太久的堅持,又比風平浪靜添了太遠的高度。

阡微笑解釋:「總是養成了習慣,要在周圍夠了才休息。否則心不安妥。」笑容卻不是那么自然,只是莫非當時沒有懂。

「哥常說林兄每到一處必先觀其四周,今天總算是見識了。」莫非爽朗一笑,「那便不妨礙林兄了。萬事小心。」

萬事小心。其實這句話多少人都對他講過。

可是襲入心間的第一句,場景卻在幽凌山庄里,「我明白,也不會拖大俠的後腿,我在這里等你,你在江天之界里,萬事都要小心。」

雲煙,當年我們一樣相遇在風浪間,當年一樣有莫非見證著我們的相識和相知,當年被迫遠離江湖,我的人生雖然渺茫,卻從未像如今這般,明明是充實的,卻又有心被掏空的感覺。是誰說,記憶它可以用時間來抹,反復地抹,重疊地抹,一定會越抹越淡,為何對我卻毫無作用,越想抹去,就越深刻……

但當年,他聽到這句時,心里第一個想起的人是玉澤。真是諷刺,現在呢?玉澤又在記憶的何處了?當初情在濃時,哪里會想到,如今憶起玉澤,心中全然歉疚,就連牽掛,就連愛戀,都微弱得可憐……不管怎樣,他終究是負了她,徹徹底底地負了她,他口口聲聲說一定會尊重玉澤的選擇,他信誓旦旦保證他將要代替宋賢永遠愛玉澤,卻一件都沒有履行。終於玉澤意念堅定地走了,帶著可能會失去記憶的宋賢,太多往事,總是讓記得的人負疚。

他本不相信,他的每份愛情都會有絕路。但這個夜晚,他心如死灰。他知道他們都一樣認真,他原來也以為他可以不顧一切把她們都留下來,留在自己身邊相伴。可是,她們都沒有完成。

也許,玉澤是不敢和他一起面對,雲煙是不能和他一起面對。他和玉澤沒有昨天,他和雲煙沒有明天。玉澤給他夢,他卻給玉澤流言,雲煙給他家,他卻給雲煙流離。

身後的火苗一竄老高,偶爾一兩顆星火灼到他手背上,他沒有絲毫感覺,只緊緊握著雙刀,情滅了,唯有飲恨刀還在自己身邊,點燃著照亮以後的路。陪伴他最久的,必定歷經的動盪最多。

置身這片鋪天蓋地的洶涌里,他一如既往的冷靜,他何嘗不知道,其實江湖已經和這片飛瀑一樣凶急。

是啊,山河破碎風飄絮,國家還在,疆土已缺,他們這一群人,本該擔負最沉重的使命,卻都還深陷情愛中不可自拔。

但又有什么錯,難道要與心愛之人共此生也有錯……

風像是由上而下吹來的,還盤旋著,呼嘯著,如同鈍器硬生生地削著自己的臉和手背。

天空又呈現出寂寞的色彩,那里所謂的藍色和黑色其實是同一種,一旦融合了就散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