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一章 欲尋陳跡悵人非(4)(1 / 2)

南宋風煙路 林阡 3434 字 2022-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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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文暄赫然驚呼一聲「路伯伯」,盟軍這邊顯然個個都措手不及,一瞬,群雄全然沉浸在無限震驚、懷疑和猜測里,誰都難以解釋清,從來都是眾少年良師益友的路政,慈眉善目、偶爾憂郁,怎可能會作出這般意料之外的舉動!若非親眼所見,只怕誰都不會相信……

海逐浪緩過神來,趕緊去扯柳五津衣袖:「柳大叔,這是……怎么一回事?路大俠他……」怎么回事?柳五津也很想知道,這是怎么回事啊,路大哥你吃錯葯了嗎?大敵當前,何以自私到要奪輪回劍!?

「拿下他!」正當盟軍勁敵全部瞠目結舌,忽聽林阡發號施令,對路政的語氣,竟也能這般嚴厲!嚴厲到眾人還未及思慮,聽他一聲令下就直接圍上前去,刀槍無眼,當即就將孟良關、路政與葉文暄三人圍了個嚴嚴實實!

拿下他,當然要拿下他。此時若不擒拿路政,難道就這么自亂陣腳,等著給金人抓住機會!現在圍上前去,才能維持緊張,保證輪回劍暫時不失!柳五津贊許地回看林阡一眼,身陷激戰中的他,依舊是盟軍里最清醒的那一個,甚至滿陣的敵人也沒有誰會比他先到一步!

可是,轉過頭來,柳五津還是覺得路政此舉不可思議……

強敵之中,東方雨面露驚詫,難以置信,黃鶴去也是出乎意料,納悶不已:「怎地這人也想要輪回劍?」完顏猛烈呸了一聲,忿忿不平:「宋國匹夫,枉稱江湖義士,原來也這般自私自利!」

「怪不得他們算出孟流年出手之後可能有諸多變故,原來是真的……」東方雨喃喃自語,話中的「他們」,自然是他手下的妙算門客們了。

「『算』出?」小王爺蹙眉,轉過臉來。

「算得真准啊……因為……這個人,他竟然出現了……」東方雨面色有異,轉過頭去對鬼之吩咐:「鬼之,快,快和蜮兒一起,將孟流年押上來!」

這個人,他竟然出現了?

孟良關轉過身來時,身子一顫,忽然怔住,嘴唇翕動,卻愣是說不出一句話。

「各位英雄,路政自知罪過,無話可說,但求輪回劍一用!」路政眼中噙淚。

「路前輩,放開她!」吟兒來不及為阡與瀚抒擔心,立即為盟軍做主,與阡的語氣竟是同樣嚴厲。

路政的眼神移向孟良關:「盟主,我只想,用輪回劍,去救該救的人……」

「救該救的人,就該殺不該殺的人嗎?!路政前輩你糊塗了!」吟兒怒而喝斥,「放開她!」

路政非但不放,反而劍越貼越緊,冷飄零頸部已有劍傷,卻見她雖然剛剛解毒又受劍傷,卻異常冷靜:「路前輩,輪回劍它,不在我的手上……」

「不在你的手上?明明適才,盟主已經承認!」路政怒喝。

孟良關瞬間淚流滿面:「良修,這么多年了,你總算……總算不再逃避……」

路政轉頭看他,熱淚盈眶:「大哥,我會幫你,留下輪回劍……」

一語既出,眾人才醍醐灌頂,路政,原來就是二十年前那失去摯愛之後人間蒸發的孟良修啊……

??

激戰中途,饒是阡和瀚抒,也不免都為之一驚,雙方後退一步,一旦分心,此戰當畢——不錯,路政就是孟良修……

白帝廟江邊醉酒,當瀚抒問他,路前輩怎么滴酒不沾,路政說,有個故人勸他不再喝酒。「故人,是一個女人嗎?」「是。」「女人是不是欺騙了你,是不是傷害了你?」「不是,她雖然騙我,卻沒有傷害過我……」「你怎么知道?」「她因我而死,我一輩子都無法釋懷……」對話里的這個故人,不正是不幸死在孟良關手上的孟紫狐么?

離三峽漁歌四起,當阡、雲煙和吟兒爭辯人生如夢、論及欣賞的詩詞時,路政悔恨地說,他最感觸的一句話是「個中須著眼,認取自家身」,「無論是夢是現實,但求定位正確,切莫年少輕狂。」現在阡才恍然大悟,為什么越近黔西,路政就越憂郁,為什么從川蜀到瀑布的這一路,路政都心事重重。是啊,切莫年少輕狂!正是因為年少輕狂,所以,才背離了自己最親的人,害死了自己最愛的女子,又怎敢回頭直面自己的罪……

卻當真諷刺,當年的孟良修,為了得到孟紫狐選擇和孟良關截然相反的路。只因孟良關選擇隱退,所以孟良修就選擇功成名就,然而,最後的他,不也一樣選擇退隱,更甚至隱姓埋名,進入了另一段與過去毫不相干的人生?!誰也不知道,短刀谷七大首領里,最性情平和的路政,原來年少時曾有過這般的往事……

昨天還在故事里的人物,今天才發現他存在於自己身邊十多年了……柳五津驚得連連抹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難怪,難怪昨日與大家講述孟家舊事時,路政一直一言不發,卻在大家對孟良關紛紛譴責時,路政會說出一句,「是嗎?可是兄弟之間,有什么是不可以諒解的呢?不是說誤殺了嗎?也許事情,還另有隱情吧。」或許,離開黔西這片傷心地之後的二十多年,路政早已經想通了當年的事。人世間,兩年就可以滄海桑田了,二十年,當然可以斗轉星移。

「事過境遷,大家都老了。老了。良修,竟然……竟然還認我這個哥哥……」故人在此,孟良關再也不是那么捉摸不透虛與委蛇,真情流露,老淚縱橫。

「不是因為老了,是因為想通了。大哥,有人對我說,該面對的事情,就絕對不能逃避。這么多年,我本不該帶著對大哥的仇恨,放下自己的親生骨肉一走了之……」路政一度哽噎,「更不該讓紫狐不得安心,我知她一心希望我二人和好如初……」

看路政愈發動情,似是要對冷飄零不利,葉文暄怒喝:「路伯伯,不要傷她!否則我絕對不會罷休!」群雄均是第一次看見葉文暄如此動怒,他那樣舒緩的性情,卻原來也有這樣一顆熾熱的心?卻道是所有英雄,都有情關難過……

「路前輩聽我一言。昨夜我們雖然行竊,卻連劍的影子都沒有見到!」吟兒當即辯解。然而這句話越拖越遲,到如今,不僅連狡辯都算不上,更是沒有絲毫價值可言。果不其然,路政根本不信:「盟主,文暄,我說過,不會傷害她性命,只要她交出輪回劍!」

「路前輩,難道連盟主的話,也不信了么?就算不信我們,也該信任你大哥的實力,以及他要救回流年姑娘的決心!」阡回到吟兒身後,深知與孟良關孟良修同病相憐的洪瀚抒,一時半刻不會再揚言要走。

路政面色一變,果真因為阡的話而恢復了些理性,半信半疑看向孟良關,孟良關不置可否,只對路政輕聲承敗壞,吟兒一瞬聽得心煩,掉轉頭去厲聲道:「吵什么吵?再吵就真不救你!任你去祁連山自生自滅!」驚得孟流星趕緊住口……義父。」「師父。」恰在此時,對面金人之中,由一男一女押來一個人質,不是孟流年又是哪個?乍見孟流年,孟良關霎時面色變柔和,路政亦一時失神,竟是目不轉睛一直盯著她看——真的是一模一樣。二十年了,依舊那樣年輕,那樣動人,卻、祛除了一身的溫婉柔順,而襲了一絲的超然之氣。面貌再相似,風格都不同……

瀚抒側過頭去,兩年以前,他也就是這么傻,不管幾種風格,都不顧一切就愛上……

倏忽之間,路政忍不住哀嘆,當初在拓荒之役時,曾經和她有多次交集,甚至有好幾次都是擦肩而過,竟因為性格所致,始終沒能上前一步,發現那船王身邊的流年姑娘,竟是和孟紫狐一個長相——如果大家圍著篝火傾談時,路政能像柳五津一樣的個性,沖上前去立刻就融入這群少年人之中而不是轉身悄然離開,也許,一切就可以改寫了吧……就不用和自己的親生骨肉,重逢在這樣一個劍拔弩張的……戰場……

「流年姐姐竟真的在東方雨手上,他們的行動好快……」驚見流年姑娘,吟兒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押解著孟流年的一男一女兩個金人,男子面容清癯,鬼氣森森,柳五津認得他是東方雨的徒弟「鬼之」,輕聲向阡和吟兒敘說:「這男子叫『鬼之』,是我在隱逸山庄見到的第一個敵人,那時候思雪姑娘剛剛到隱逸山庄來,在屋頂上跟他比過武。武功路數,正是東方雨的空手如刃。」

「那這女子?」吟兒蹙眉,眼前女子稱呼東方雨為義父,似乎關系親近,不過卻是個生面孔,想必以前沒有參與過金宋之戰。

「適才聽見東方雨說什么『蜮兒』,說的應當就是她了。嘖嘖,這姑娘,長得可真……不賴啊……」莫非情不自禁地贊,贊了一半趕緊閉嘴,笑,「可別讓如兒聽見了,免得又跟我吃醋。」饒是如此,還是對她驚為天人。

「蜮兒?蜮兒……」阡念了幾遍,覺得這名字有些耳熟,不知在哪里聽過。

這時候大家都不自覺去注意看這位年輕美貌、清純可人的蜮兒,她對所有見到的人都嫣然一笑,面容里全然一種天真無邪,雙頰上一對酒窩甚是可愛,倒是與金陵有七八分相像。卻嘆這少女美到這般程度,就算站在關鍵人物孟流年的身邊,都可以毫不失色地把眾人目光直接搶過去,瞬間就喧賓奪主。一個笑容而已,就魔力般將眾人的緊張卸除,差點竟忘記了——此刻局面還沒有穩定!

海將軍、吟兒,都是這樣看著看著就看呆了的典型人物。此情此境,雖然阡容許他幾個走神,也不能容忍他們這般痴迷的表情,當機立斷,制止這群以吟兒為首的色狼,笑著問她:「大敵當前,竟還英雄本『色』?」

吟兒一怔回神,微笑脫罪:「一邊把人質救回來一邊欣賞美色,本不沖突。」

「正是,正是……」海逐浪趕緊附和。吟兒正色說:「不過,可別真本末倒置了,海將軍,還是救人比較要緊。」

這丫頭,奸險地把罪名給完全推給海將軍了。阡搖頭苦笑,壓低聲音敘說:「既然流年姑娘出現,孟良關,應該也不會再有所保留了。」

吟兒和海將軍當即重新將視線集中去孟良關身上,只見他剛得東方雨准許,便神色激動地上前一步:「年兒,總算……總算回來了……」

孟流年環視一周,並未如孟流星那般看見父親就如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欣喜若狂,反而冷淡地問東方雨:「把我帶到這里來做什么?我相公呢?被你們囚在了何處!?」如斯冷淡,原來和孟良關真的有太多心結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