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4章 戰國煙火幾時休(2)(1 / 2)

南宋風煙路 林阡 4096 字 2022-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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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間計,甚至未等林阡去施,蘇赫之間素日早有嫌隙——多年顛沛,置身險惡,蘇慕梓比林阡想得還要多疑,一戰剛畢,便找了借口把赫品章調遣別處,實則正是將其兵權架空。

這種情況下,盟軍不曾大費周章便輕松更換了勁敵。當袁若遇上戰力相當的蘇慕梓,雖說不算游刃,好歹不再像先前負隅,並且越打越上路子,白碌戰區,盟軍危難立解。

此消彼長,長此以往對蘇軍十分不利,諶迅自要建議蘇慕梓重新啟用赫品章,然而時機不對、過於心急,反倒給蘇慕梓造成「難道你認為我蘇家沒赫品章不行」的錯覺,適得其反,犯忌無效。只是若再這般莫名其妙下去,曹蘇好不容易才建立的優勢又將喪失,甚而至於已經現出劣勢。

不幾日,又傳赫品章心生不滿,再有流言稱蘇慕梓不能容人——都是實情,卻都顯然小題大做,當是時離間之計終於做成,蘇赫二人一個陰狠,一個氣盛,全都被擊中性格弱點,竟一言不合當眾沖撞,諶迅勸而不得,蘇慕梓一氣之下,也失了平日的「外寬」——不再暗中架空了,直接罷免赫品章。

可悲的是,赫品章與諶迅二人才從原先不信到惺惺相惜,就不再有合作的機會;而從這消息里林阡大致可以判斷出:蘇慕梓既不信赫品章,也不把諶迅看得多重。曹蘇的內在問題太多,只是現在都沒有爆發而已。

「越是縱橫馳騁,越受流言蜚語。可惜了。」林阡計謀雖成,不免嘆惋,若非拿赫品章沒有辦法,也不會枉做了小人一把。此刻看著天外黃昏,和暮色下蕭條的曹蘇營寨,如是說。

「盟王竟還惋惜?他是殺你愛將的仇敵。」宇文白聽出他竟有愛惜之意,提醒道。

「其實,他罪不至死。」一旁的袁若忽然色變。「我看著赫品章長大,知道他品行怎樣。他和你我眾位都不同,十三歲便隨著蘇軍流離,那個年歲。正是是非觀形成的時候。」

林阡點頭,自是理解袁若的意思,但宇文白說的卻也不錯,郭子建還心心念念要手刃這赫品章。

蘇軍因這離間計生生耽誤了兩日,待到曹玄居中調停。蘇慕梓才終於意識到自己的失誤——曹玄對蘇慕梓分析形勢闡明事實:「局勢的扭轉確實非得靠赫品章不可」「主公的氣是該消了」「他對主公不敬,主公暫且不必計較。」

言辭比諶迅懇切,時機比諶迅正確,蘇慕梓總算清醒,心知不該自毀長城,應該暫且用人不疑,日後再教訓這不敬之人不遲,於是笑嘆一聲,「我竟犯了這意氣用事之錯」,自不可能承認自己忌諱功高蓋主。而以「表現失常」「一時之氣」來巧妙掩蓋了過去,非但采納了曹玄的建議,更還親自將赫品章迎回,笑說「赫將軍是我的田若凝啊。」

和和氣氣,也哄得赫品章那種沒心機的少年服服帖帖,蘇慕梓為人之主確實厲害,也可見這幾日真就是失常。

然而林阡偏就抓住了這罕見的失常。蘇慕梓的「內忌」在不經意間的浮現,對盟軍而言真是太是時候——此間,白碌盟軍經過休整極快地恢復了元氣、並在洛輕衣郭傲分兵襄助後順利收復失地、更與宇文白聯手成功鎮壓了曹蘇之亂,蘇慕梓的悔悟為時已晚。

赫品章天縱奇才。卻遭打擊被削權,好不容易再召回委以重任,曹蘇卻白失戰機、大勢已去。

「鬧劇。」隴右這混戰煙火、陰謀陽謀,自始至終在另一個人的眼底。或者說,正是他帷幕中的策劃。

「好一段離間之計。」他看著幾日前林阡曾悵然望著的夕陽,伸出手指來,滿意地勾勒那如血的輪廓。

十多日前林阡和齊良臣的那場決一死戰,他囑咐齊良臣傾其所有、放開去打,有人問他。若敗了,金軍豈不全軍撤離時,他斬釘截鐵,寧可敗了全軍撤離,也決不能進退失據。

「天驕大人,何以要齊良臣『傾其所有』『放開去打』?」雖是隔空發問,整個金軍只有楚風流一人看出問題的關鍵。

「因為只有靠齊良臣全力以赴纏住林阡了,才會方便另一方勢力的崛起。」軒轅九燁回答。

「曹玄蘇慕梓,只有他們崛起,我才會有生機。」楚風流與他隔空對話,聞弦歌而知雅意。隴右形勢,少了洪瀚抒也一樣可以三足鼎立,當然了也是拜洪山主所賜才可以有。這第三足,正是蘇家。

「合縱連橫,方能以弱勝強。」只是,軒轅九燁話中的合縱連橫,是上不來台面的、悄然暗中的、卻又心照不宣的——金軍和曹蘇,表面絕不可能合作,實際卻必須同心協力,才足以消耗林阡;而一旦林阡因車輪戰精疲力盡,他們再有意無意合作一場左右夾攻,則林阡必敗——不上台面的合作,卻比實際的合作更好,其後隴右進入「後林阡時代」,軒轅九燁何懼曹蘇?這也是林阡預見過的「最危急的情況」。

林阡「最危急的情況」,在軒轅九燁這里叫做「上策」,上策:若曹蘇崛起、將林阡拖纏,林阡斷難久持,我金軍給以致命一擊。

中策,則和現在發生的一樣:若曹蘇崛起,消耗過林阡卻被林阡鎮壓,我軍仍可借機翻身,畢竟林阡已不在最盛。

「下策呢?」完顏君隨曾問。

下策呢?如果曹蘇不敢崛起呢?或是剛崛起就被林阡鎮壓、未能消耗林阡多少呢?

結果軒轅笑:「沒有下策。」

「沒有?」二王爺狐疑,「如果曹蘇不能起到洪瀚抒當初的作用?」

「沒有這個如果。王爺,因為此戰林阡要遭遇的是我們。」軒轅九燁穩操勝券,「是齊良臣、薛煥、黃鶴去聯軍,隴右最強者。曹蘇不會不敢崛起,林阡想壓也必定力不從心。」

一切,終於和軒轅九燁設計得沒兩樣:

林阡好不容易打贏了齊良臣卻為曹蘇做了嫁衣——但嫁給誰?曹蘇的崛起,還不是為了給楚風流牟利?

林阡勝了仗卻被陷於困境、最後不得不靠離間計方才脫困,異乎他平常打法,實則不得已為之——全是軒轅九燁所害。

軒轅的中策。到此刻也實現了:盟軍好不容易收拾完曹蘇、尚來不及給洛輕衣郭傲處重新布防;緊承著曹蘇之亂,金朝的奇兵便出到了黑山。對於林阡來說最悲哀的莫過於此,能料到這一幕,這時間。這地點,料到了卻防不了也救不到。

黑山周邊盟軍,位處隴西定西交界,屬於隴西最南,而定西又是聯盟占滿。故而此地落入盟軍手中後,向來甚少兵火,於是洛輕衣郭傲等人據守,一直作為海逐浪何勐征西軍的補給,同時也是袁若林阡等人的後盾,但在石峽灣戰區遭洪瀚抒一番作亂之後,實則一部分地界與金軍相接。故此,林阡極憂金軍會借洪瀚抒空虛、輕裝簡從直襲此地,尤其是今時今日,顧紫月竺清明等人全都隨洪瀚抒北上之後……

越擔心什么越發生什么——在曹蘇和金軍偽合作的如意算盤打空的今天。袁若等人因不敵曹蘇而不得不求助的洛輕衣兵馬,在金兵直襲洛輕衣駐地時沒能立刻趕得回去……

但林阡曾經很相信洛輕衣郭傲的實力,「有所戒備,未必守不住。」事實卻比他想得殘酷,他料准了時間地點沒料到人物——金軍輕裝簡從來的人,偏偏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秦獅,完顏瞻,完顏氣拔山——久違的姓名,熟悉的身份。十二元神。

都是大王爺完顏君附的直系下屬,意味著在營救楚風流的問題上,鳳翔的二王爺,與慶原的大王爺。難能可貴地拋棄前嫌達成了一致。

也意味著,林阡的敵人不減反增。

「洛女俠說,最多只可再守一日。」平靜的述說,卻是火急的戰報。

林阡該當如何?若輕易去救洛輕衣,難料曹蘇再有變故;但不救援洛輕衣,黑山當地盟軍必敗。地盤必失。倏然再度捉襟見肘。

好一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九月,滾滾潮水四面奔涌來襲,縱是常勝不輸如林阡,也需承認這孤立無援無物以相。

「對輕衣說,不必硬拼,撤了吧。」他知這路金軍之所以攻勢凶猛,原因是卯足了勁一定要沖過去、沖過這條由盟軍限定的封鎖線救楚風流,別的想法金軍沒有——這是他們唯一的執念,洛輕衣不足以對抗——所以當下盟軍最要緊的只是保存實力,可失地不可失人,切不可教山東之戰劉二祖和郝定的遭遇重演。

「屬於盟軍的戰機已逝,就讓這封鎖線不復存在——且給他們沖過去好了。」一度作為交地連接活路的高崖黑山地區,在一個極不合適的時機遺失。

又其實,從瀚抒出現攪局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林阡攻伐受阻——無論祁連山還是曹蘇在定西作亂,最終便宜的還不是金軍?

此情此境,苦撐了數月瀕死之境的楚風流終於重見天日,也終於可以大展拳腳、回饋洪瀚抒的攪局和赫品章的給力:「林阡,失去了這次機會,你還會找到下一次嗎。」

不同於蘇慕梓曹玄只是失去了翻身的機會,楚風流清清楚楚,林阡失去的是征掠三秦、進犯大金腹地的機會,而這個機會,洪瀚抒來之前林阡觸手可及,來之後,懸吊了數月之久,到這一刻終於失去。

和常人的勝負不一樣,對於王者而言,擴張的腳步被迫停滯,那就是一次慘敗!

因為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所以很可能不會再出現了。楚風流卻因此而笑,這些年來,第一次如此如釋重負地笑,也總算為她所領的這支臨洮軍松了口氣——「全軍聽令,一鼓作氣,殺出去!」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先沖出絕境再說,臨洮府我們還會奪回來!

「十二元神在榆中,等著我們會合!」臨洮府她和她的麾下被圍困數月全是哀兵,所以一定要趕在肉體崩潰之前,把意志徹徹底底燃燒個一次!

那一廂,十二元神之高手。率數百精騎,趁盟軍被曹蘇牽制而大破洛輕衣、郭傲,向西北挺進直逼郝定、邪後。

這一邊,楚風流以十二元神的數戰告捷來振奮軍心。並與之東西呼應、擬撞出海逐浪何勐的包圍,繼而抵達榆中、合攻郝定,再爾後與十二元神及後續援軍會師。

楚風流幾乎不費什么精力,臨洮軍輕而易舉就受鼓舞,憋屈了數月打不還手的他們。這一刻聞知有救大喜過望,瞬時軀殼中蓄滿了戰力——他們不知十二元神的先鋒尚不過千,卻儼然因楚風流的話而望梅止渴。求生欲和逆襲欲,激發他們一個個爭先恐後,前仆後繼,爭如出籠猛獅不可抵擋。

先前縣中數度大戰,盟軍難免要各種調遣,洛輕衣郭傲分兵相助袁若、對海逐浪何勐征西軍的補給相應便減少、海何對楚風流的壓力自然而然就減輕,這些全都是屬於盟軍的無可奈何,而好不容易離間計鎮壓住蘇曹。十二元神卻驀然出擊,洛輕衣郭傲此刻自身都難保……所以蘇曹的一番參與,非但洛輕衣戰敗失地、令十二元神的後續援軍能夠陸續開進封鎖線,從另一方面也害了海逐浪何勐,使他們在最好的時間沒能把楚風流一舉擊破,而今經過一番苦戰僅僅得到一座空城,卻被哀兵必勝的勁敵逃脫、自己則傷兵無數。

戰略要地,陡然間,從會寧、石峽灣、黑山、白碌、臨洮,不容喘息地。徑直就轉向了榆中,郝定與邪後所在。

眼看楚風流和十二元神即將會師,在曹蘇不懷好意的今日,抗金聯盟說實話岌岌可危!

郝定。邪後,驟成至關重要,亦是最後一搏,單憑他們,如何可以逆轉局勢?

恰在這緊要關頭有人來找林阡,說願與郝定合作共拒金軍。雖是柳暗花明,倒也合情合理。

那時袁若才懂,也佩服,為何主公千鈞一發從來面不改色。

因為,置之死地,天會送來患難的知己。

那人經過了多日的思索,許是出於對大局的考慮,許是因為本心就如此,終於想法水到渠成,來得也是及時之至。

有句話說得好,誰捅的簍子,誰補——

那人,正是祁連九客的代表,藍揚。

藍揚原就對盟軍親近不假,然而他是這樣的忠誠——洪瀚抒在他還能仗義執言,洪瀚抒不在他反而不能直接投來。

促使他真正想通的,是陸靜與盟軍交涉後帶回去的話。陸靜對藍揚如實轉告,「盟王說,大哥並非真的十惡不赦,而是他和盟主中了一種相互牽制、你死我活的毒,是被這種毒蒙蔽了心竅。為了消除我們和大哥的誤會,他竟連盟主的性命都不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