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5章 真凶現形(1 / 2)

南宋風煙路 林阡 4775 字 2022-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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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壓竹林,竟至崩塌,事先誰都沒有預料,趁此驚慌失措、以訛傳訛、急需維穩之際,金陵給獨孤清絕和胡弄玉解開了令他們神志不清的迷魂劇毒,獨孤清絕不作猶豫、立刻帶著胡弄玉姐妹沖出人群,阡吟、文暄、金陵留下為他們殿後,沿途林阡不忘詢問了幾個外圍群眾在他們來之前這里發生的事。

公審過程中這一幕幕突如其來的變故,實在令眾人不虛此行又更覺一頭霧水。

「不得不說,太多人都有疑點,譬如圍觀者告訴我,獨孤映人幾乎在第一刻就追到了獨孤你和胡弄玉,如果不是正巧就守在牢獄邊,就算侍衛發現也不會那么及時。然而他為何要守在牢獄邊?只是巧合而已?」林阡百思不得其解,問獨孤清絕的看法。

彼時胡弄玉將昏迷的胡鳳鳴抱進了冷飄零暫住的山洞救治,吟兒沒有留意聽林阡講什么,只看著胡弄玉和冷飄零好像冰釋前嫌的樣子、有些高興又有點憧憬——倒真心希望,這胡弄玉不是暫時停靠在我們這里。

她知道,胡弄玉是獨孤情感的岸,而獨孤是胡弄玉南宋江湖的岸。

卻聽獨孤清絕回答林阡:「因為映人他,也愛著玉兒。」一句就把吟兒耳朵抓了回來:「啊?」

林阡不禁一愣,呃,又一次不解風情了么。

「他自小就跟在我們身邊長大,即使不是愛慕,也必然特別關心玉兒。」獨孤清絕嘆了口氣,「獨孤氏在東山國已然敗落,他完全可以脫離那里、外出尋我或找爺爺投靠,不止一個叔伯長輩這樣做,他卻始終寧可在玉兒身邊充一個侍衛。」

金陵回味群眾所描述,當時獨孤映人支支吾吾說不出原因,原來是暗戀難以啟齒?幽嘆一聲,點了點頭。

「我是猜的。」獨孤清絕又一本正經地畫蛇添足了一句。

眾人汗如瀑布,心想要不是說這話的是獨孤,指不定以為他剛才那一席話是唬人。

「我適才察覺到,浪盪子刀刃上散發寒毒之氣,當時當地,也只有他一人能對獨孤你下毒。」金陵又梳理出另一個疑點。

「其實不然,他與我交手之際,彼此都分身乏術,當時只有可能是第三方下毒,寒毒擴散到刀刃上留存。」獨孤搖頭,自信當時浪盪子騰不出手。

「只需看殘情劍上有否相似迷魂葯。」林阡提醒,金陵照做,果不其然,只是殘情劍上寒毒較少,所以才較難洞察。可惜只要存在必定有痕跡。

「然而這浪盪子為何一改往昔不問世事之態,一定要攔住你二人?」金陵蹙眉。

「超脫之人,諸事不問,也有一個半個例外,胡氏全族的名聲,便是浪盪子最心心念念守護。」獨孤清絕回答,「昨夜我尾隨他時,發現他還對前任女王念念不忘。」

「前任女王?」金陵一震。

「東山國與外界消息互通,他應該早就知道令堂仙逝,卻決心繼續守護著她曾經的事業和家族。」葉文暄經過駐足,嘆息不已。

「怎么……令堂?」獨孤一愣,才知天下之小,笑,「難怪昔日見到厲夫人時,只覺和玉兒相似相貌,原來前任女王便是令堂。」

「又遇到好一群情痴……」吟兒微笑,她其實更樂意聽到嫌疑的排除。

「可是,那戴琛救胡弄玉的母親,該不會也用情愛解釋?」厲風行一邊吃果子寫書一邊插嘴問,「那可就不正常了啊。」

是的,別人的情愛都能洗刷罪名,唯獨這一段只會加深嫌疑——若真是如此深的感情和執著,則戴琛完全符合殺紀景並嫁禍冷飄零時「痛惜胡蠨無辜被殺、想要營救胡蠨的妻子、視紀景前輩為仇、視冷女王為敵之人」四大條件,以及能解釋其為何投放真龍膽嫁禍胡弄玉:正是為了這紅顏知己奪權。

「當初我提出那四大條件,其實營救胡蠨的妻子這條未必一定要成立,因為在誣陷冷女王殺紀景前輩之後,救出胡蠨的妻子只是個順帶的好處,不見得就是凶手的初衷。當然了,是初衷就更符合。」林阡道,「上午我們探討時,又覺得如果是凶手的初衷,那可能出於孝順,所以幾乎鎖定胡鳳鳴姐妹;然而現在的情況又直接加了一條可能性……私通。」

說話間冷飄零已經隨大夫一同出了山洞,微吟:「私通?……說起來,當年那禍水被發現心懷不軌之時,便是被人撞見了與人私通。」

「竟有此事?」眾人皆驚。

「玉兒她怎樣……」獨孤急問,冷飄零道:「她自己傷勢無礙,此刻正在胡鳳鳴身邊照看。」「我去看她。」獨孤火急火燎地去,把一干人等全拋下了。

吟兒望著他背影嗤嗤地笑。

「既然那女子是個禍水,先前又說她是金國奸細,那么假設凶手是戴琛,會否有她唆使、控制這奸夫的可能?」金陵提問,「雖然她一直被軟禁,可只要有奸夫就能夠成事。今次雪崩都有可能是她授意,目的就要胡氏後人全滅,她來奪得王位。」

「幕後黑手是她確有可能,我們都知道她不是好人,不該忽略她,甚至我們早該懷疑她了。」葉文暄點頭。戴琛這一撲,算是徹徹底底把胡媽媽撲進了眾人視野,原本她倒也藏得黯淡無光。

「可是,她對親生女兒也會這么冷血?冷血到連她們性命都要親手謀害?然而今時不同往日,她是個精神萎靡的病人啊。」吟兒面露難色。

「若真泯滅人性,未必顧念親情。」林阡想起冷冰冰和賀蘭山,「畢竟偷盜真龍膽一事,胡弄玉最無防備的就是她了。」

「現今回想起來,我與弄玉她漸行漸遠,正是因為某次探監偶遇,那女子對我強調,『我女兒一定會來救我』,挑撥我們之間的關系,另一廂,怕是她的情夫也會在胡弄玉身邊推波助瀾,唆使她與我疏遠。」冷飄零閉上雙眼,「那件引起弄玉最終走上反叛之路的『母親被人凌辱』,應該也是她為了逼迫胡弄玉而自我演出。」

「身居丞相之位,便能隨意使用胡氏的各類毒術巫術,而以丞相之身登上東山國的王位,則東山國另一半的毒術也都能收入囊中。」林阡心一冷,總覺得不妥,之前他就想過,胡氏如果和盟軍為敵,擁有的各類毒術巫術夠盟軍喝一壺,這也是為什么他和吟兒能拋下隴陝戰局到這里的原因之一:東山國里兩派的毒術相加,可抵千軍萬馬之效,萬萬不能落在居心叵測的人手里,這個人,甚而至於還有金國奸細的前科。

「然而,他們有私情還算眼見為實,後面的卻都還只是推測,戴琛也完全可能處於一己之私貪戀權位,不一定和金人有關的。」吟兒好像知道林阡的擔憂,握住他冰冷的手勸慰,他覺出她溫度不對,一把將之反扣按脈,低聲說:「你這火毒,快控不住。」

「沒關系啊,等會我就向胡弄玉認錯。」吟兒微笑。

「認錯也沒用,真龍膽還在丞相府不知道誰的手上。」所以自回來之後,林阡臉色就不太好看,「說到底,還是先前不肯聽勸,動氣太過。」

「哦……」吟兒低頭乖乖接受。

「你倆放心,這案子雖難,也快到水落石出的時候了,屆時冷女王重登王位,又同胡弄玉重修舊好,還怕鳳姐姐沒解葯嗎。」金陵梨渦淺笑,看著林阡一邊指責吟兒一邊離席親自給她煎葯去。

「看樣子戴琛和胡媽媽是排除不掉了,那么胡姐姐的嫌疑可有減輕?」吟兒看林阡走了才抬頭,吁出一口氣,再問金陵。

金陵搖頭:「胡弄玉是因下毒身陷囹圄,身上怎可能還留有毒葯?之所以有,很可能是胡鳳鳴探監噓寒問暖時交給她的,結果這毒葯轉瞬打在了她牢獄外的守衛們身上。」

「即使是胡鳳鳴交給胡弄玉,也可以被真正的凶手看見,嫁禍給她一石二鳥。」葉文暄搖頭。

「胡鳳鳴在童非凡面前說了不少可疑的話,全是指責胡弄玉『不該畏罪私逃』、『你怎應該這樣』等等;還有文暄和天哥親眼所見她曾研看秘笈,她明明懂毒術卻瞞天過海,又是為何?」金陵繼續鋪陳疑點,葉文暄一怔,又回憶起適才竹林所聞氣味,蹙眉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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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求你,務必醒來。」弄玉淚流滿面,守在昏迷不醒的鳳鳴床邊,顧不上出現身後的獨孤清絕。

世人只見到獨孤冒死救了她姐妹,卻無人知,比那更瞬間更早的,是胡鳳鳴出於本能推開了胡弄玉。

這是胡弄玉幾乎未損而胡鳳鳴卻身受重傷的原因。

那一刻弄玉雖中迷魂術心思凌亂,但身體的感知還在,身體的記憶騙不了她。

這些年來,這種保護,早已不止一次。

她剛懂事的時候,那女子就時常將她護在懷中,將所有同齡人的恥笑擋在懷抱外,很多話她到後來才明白涵義:胡氏這直系一脈每代都能有兩個傳人擁有攝魂斬,到你們的父輩時達到了鼎盛竟有三個,你的姐姐自幼沒天資現在還算勤奮,你倒好,原看著還有天資的,現在怎生成了個廢物?

也許原本沒期望後來沒有還能讓人姑且忍住,期望過高一旦失望卻會令人無比憤怒,因此她被稱為廢物的時間比姐姐還長。需要繼續開發的「天賦」,在四歲那年父親去世後竟突然失去,禍不單行是識字之後她看不進任何毒術方面的書籍。雖然是在這樣的逆境長大,但畢竟坐著丞相的位置、又有冷飄零和獨孤清絕的庇護,再者還另外開辟了一條練武的道路,她性格里即使有些自卑,卻也被更多的樂觀、爽朗覆蓋了去。

鳳鳴卻不一樣,打小便不自信,加之不討長輩喜歡,雖然後來苦讀各類秘笈、也懂得配毒制葯,卻對舞刀弄槍一樣不通,只能尋著學些機關暗箭自保。

胡氏必須復仇、不能就此沉淪,一旦涉及家族臉面、使命,族人都不得不將目光投向這一脈僅剩的兩個女兒,不停不斷地壓迫或嘲笑。為了避開質疑、辱罵,也為了鞏固這一脈的地位保證母親活著,她們不得不背後相托。

同病相憐,相依為命。

即使沒有血濃於水,姐妹倆也會因為孝順、善良、相似的經歷和責任感走到一起。推心置腹之後,她倆發現胡弄玉武功天分高卻不會配毒,而胡鳳鳴配毒一流卻不會投放,但是兩者一旦相加,雖然仍然不能達到攝魂斬級別卻是十足的一等一的用毒高手,絕配。如此,就能掩蓋胡弄玉實際坐不穩丞相之位的秘密。胡鳳鳴自然要瞞著除了胡弄玉之外的所有人,既是保護胡弄玉名副其實,也是不想自己被人奇貨可居。

「弄玉,你比我聰穎,比我厲害。」受慣欺負,骨子里自卑的鳳鳴,所以二十多年來都一直以胡弄玉馬首是瞻,心甘情願做她背後的女人,為她提供取之不盡、層出不窮、日新月異的毒葯,「我只是要讓你我都風風光光地活著,要證明我們兩個人都沒有丟胡氏的臉,都是有能力的胡家後人。」

「如果我倆要相加才能發光,那就讓弄玉你發得最亮,光貫天地!」於是一直韜晦,不想讓任何人發現她也有才、繼而發現胡弄玉無才。

鳳鳴弄玉,本是一體,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弄玉,你,你不該啊……」雪崩前她的最後一句話,你不該啊,弄玉,你不是要和我一起,做光宗耀祖的胡氏後人嗎。

噓寒問暖時,她把毒葯藏在弄玉的袖間:「弄玉,我回去便查閱秘笈,一定能找到那個名喚金陵的女人、仿制真龍膽的可能!」

「他們還抓住了丞相心神不寧的弱點,眾口鑠金,令丞相自己方寸大亂。」真龍膽事件發生,她寧可暴露自己藏拙的事實,也要把胡弄玉失散的魂魄找回軀殼,並且當仁不讓地挺身而出、保住屬於姐妹倆的丞相之位。

「這般好的姐姐,怎可能害我,怎可能……?」弄玉在回來的路上聽到過只言片語,當時牽掛姐姐的傷勢無心多說,如今只背對著獨孤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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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文暄和天哥親眼所見她曾研看秘笈……又是為何?」洞穴外金陵敘說之時,葉文暄又回憶起公審現場,那令他覺得熟悉的不知在哪里嗅到的氣息。

那氣息,竟是來自胡中原的身上。

原本也有數年交手,他和胡中原不算熟悉也並不陌生,然而他從未關注過胡中原身上有何氣息,也不至於關注到這一點。但是幾個時辰前他和厲風行剛在童非凡家後院做過賊,當時屏氣凝息高度緊張、把太多細枝末節也關注在內,所以會比平常印象深刻,這么快便又在竹林重逢,自然因為似曾相識而立刻從記憶里搜尋到、在童家後院是哪里遇見了這氣息、這個人。

哪里,胡鳳鳴的屋外。

「現在想來,我和風行親眼看見胡鳳鳴研看秘笈,倒像是被人刻意引導為之的。」葉文暄看向厲風行,「風行可還記得,我們為了避開一個差點發現我們的高手,是不得已才躲到胡鳳鳴的屋子牆根下,而且她的屋門半開半掩,好像故意等著我們發現一般。」

厲風行停下寫書,皺眉細想:「仔細想來,好像是有點刻意,有點太過湊巧了?胡鳳鳴再怎么沒准備,也不至於這么不小心……」

「是那個高手迫著我們、或者說引著我們去的,那人身上的氣息,我適才又在胡中原身上聞見。」葉文暄很肯定地說,眾人都是一怔,吟兒道:「原還以為他是此番唯一一個沒疑點的人……結果疑點更大嗎?」

「不錯。」金陵點頭,「實則真龍膽事件發生之後胡弄玉身敗名裂,若非胡鳳鳴突然崛起、將丞相之位攔截,那今次力挽狂瀾之人,便非胡中原莫屬。」

「他是胡氏旁系一脈,我、弄玉姐妹都失去機會後,他確實可以順位繼承。」冷飄零秀眉微蹙。

「可以這樣說,胡中原原以為可以借著真龍膽陷害胡弄玉,沒想到為他人做嫁衣、便宜了胡鳳鳴,一旦發現我和風行探查,便故意引我們去了胡鳳鳴的屋子,讓我們對胡鳳鳴產生疑心;另一方面,則趁浪盪子和獨孤交手,隔空對獨孤和胡弄玉下毒,從而使胡弄玉即使能從真龍膽事件洗白、卻脫不開又一件殺人罪名……」葉文暄如是推敲。

胡中原,既符合害胡弄玉和胡鳳鳴的「潛在的既得利益者」,也完全符合殺紀景並嫁禍冷飄零「痛惜胡蠨無辜被殺、視紀景前輩為仇、視冷女王為敵之人」三大條件,如林阡所說,救了那個禍水也只是順帶,目的只有一個,主宰無影派和東山國。

「女王,葉公,盟王,各位大俠。」道旁雪中,林阡正給吟兒煎著葯,有侍衛上前行色匆匆。

「出了什么事?」冷飄零問。

汪道通遣人稟報,有兩伙不速之客在松海打了起來,由於離崗哨太近,唯恐他們發現了女王的臨時據點來者不善,是以汪道通高度警戒,並請示是否需要主動出擊。

「看來這里也不宜久留了。」雖然未必是沖著他們來,但畢竟已經在家門口打,葉文暄對冷飄零示意,是時候尋第二第三個窟。

「暫且按兵不動。」林阡幫他們決斷。

不刻又有第二道報:「其中一伙,是昨夜來見盟王盟主的江西八怪。」

「唉,快去快回。」林阡就知道吟兒管不住腳,任由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