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0章 血濺婚宴(1 / 2)

南宋風煙路 林阡 5324 字 2022-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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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喜之日,賓來客往,歡聲笑語,喜氣滿溢。

花轎已停落在這臨時華府外,英姿勃發的華登峰正踢著轎門。

華登峰可算江湖中人的另類,小小年紀就妻妾成群,而與普通百姓不一樣在於,他絲毫不拘泥於禮法,每個妻妾都是鳳冠霞帔娶進家。

宋恆難免羨慕地望著這個艷福不淺的後輩小子,心想自己連蘇慕浛和賀蘭山都沒法同時駕馭,何況像他華登峰這般算上這位劉小姐都已經八個……而關於慕浛和蘭山自己到底愛誰、或者說更愛誰、回去以後要怎么向兩個少女交代,老實說宋恆想到就頭大,索性不想了。

華一方與劉大人站在一處,笑容滿面看著新人入場,這場雙方合辦的婚禮堪稱盛大,單看陣勢也吸引了半個興州府。

高朋滿座,非達官貴族即草莽英雄,宴席豐盛,盡金樽清酒配玉盤珍羞,府內敲鑼打鼓,院外人頭涌動。華登峰把新婦從花轎里一路抱來,夾道此起彼伏的笑聲掌聲起哄聲。

原還熱鬧著歡樂著正常地發生著,未想忽然之間,起哄聲急轉直下變作一片噓聲……

華一方不禁一愣,心一緊循聲望去,人群散開一條道來,出現個他並不想在這里看見的人。

這樣的人,本不應該伴隨著噓聲出場……不明所以者,只要一看到那俊朗眉目,那長身玉立,那白衣翩然,都覺得可用「公子世無雙,陌上人如玉」形容,身高、形象、氣質,便連宋恆都自慚形穢,新郎華登峰亦黯然無光。

所以原本跟風的噓聲,漸漸轉成竊竊私語之聲,只有帶引節奏的那些宵小,還在暗地里冷嘲熱諷。

「落井下石很有趣?何不現身直面我?」林陌,縱然聲音都清淺如水,即使語氣和眉眼都冷酷如斯。

「川宇!」華一方當即沖上前去,感覺心里像在打鼓,「紫煙早就已經走了,她不在這里!」

不明真相的群眾都情不自禁被其儀容吸引,一邊打探起他是何方神聖、一邊都默認他不是壞人……尤其女子,早就好奇著交頭接耳說,這就是傳說中那個令半個興州府女子都神魂顛倒的秦大人——秦川宇……

「我來不是為她。」他現在出現在這里,只怕另外半個興州府也要淪陷。

有時候皮相真是個神奇的東西,能教人在征服人心的過程里少走不少彎路,林陌這一點和他哥哥一模一樣,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只要往那里一站,冰冰涼涼一兩句話,便能令人心向往之……

豈能容許這種荒誕發生?吳曦一個眼色示下,親信俆景望立刻叫嚷:「哪里來的奸細小人!這里不歡迎你!」

「奸細小人?」眾賓嘩然,難免混亂,柳五津和他們同樣吃驚,當此時華一方正忙著救場無暇解釋,柳五津趕緊問了宋恆,才知玉紫煙昨晚來過,以及秦向朝事件的只言片語,感覺就好像晴天霹靂打在身上。

「秦向朝只是在接受調查,至於秦川宇,就更沒關系了……」華一方到處滅火,既不想兒子婚禮搞砸,也不願林陌事件鬧大。

「沒關系?他父子感情一向好,秦向朝的通敵證據,怕就有經過這秦川宇之手的!」吳曦的另一親信姚淮源道。

是的,林陌自己也正在接受調查,只是嫌疑不像秦向朝那么明顯,「人證物證俱在」罷了。

然而父親一生忠君愛國、對母親關愛備至、對自己視如己出,唯一的缺點不過庸碌些好色些,人品如何,立場怎樣,與他相處了快三十年的林陌豈會不知!吳曦所謂人證物證,不過是栽贓構陷。作為韓侂胄在北伐西線的關鍵,吳曦是寧可賠上整體官軍也要整垮林阡,與此同時,借機鏟除異己,以備獨霸坤維之需。

林陌機警,早先覺察到吳曦盯緊秦府,已派崇力向隴陝求救——之所以不就近向天驕求助,是因為天驕知情或許也不會干涉、而只會將他林陌「犧牲」,十年前天驕就已經這樣選擇過一次。林陌看得再清楚不過,「可能牽涉到林阡」,是吳曦針對他的終極原因,是天驕得知也只會撇清關系的根本,更是他林陌的原罪。

此刻姚淮源分明只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林陌沒有辯駁也懶得理會,冷漠的神色里夾雜著一絲恍惚惆悵——如果不是因為他留戀他熱愛的南宋江湖,如果不是因為他不想對他有養育之恩的秦向朝無辜受罪,如果不是因為他不想被念昔誤解背叛,如果不是因為他真的已經求救無門走投無路,他不可能去懇請那個早已不相往來的林阡幫助。解鈴還須系鈴人,林阡是此局唯一解。

「他理屈詞窮了!」「秦家一家子賊啊!」「就說姓秦的沒好人!」「據說三十年前就安插進了宋廷!」「呸,還盟王林阡的弟弟?」吳曦的人當即造勢,最後一句,尤其刺耳。

「抗金的領袖,居然有個通敵賣國的親弟弟?!」「親兄弟,怎地區別如此之大!?」群眾隨即被鼓動,言論卻還停留在天壤之別,而不曾轉移到兄弟連坐。

史潑立也在人群,被煽風怒不可遏:「咱們愛國志士聚會,怎么容許一個奸細進來?!」柳五津連踹他數腳方才叫他閉嘴,這家伙從前在紅襖寨就是這么對勝南的吧!

「白瞎了這么好的模樣!原來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慕容茯苓也是一如既往心直口快最容易被點火。

雲之外亦難免老眼昏花:「不知殘害了多少忠良?!」

群雄怒起,紛紛指責:「無恥小人!」「把他趕出去!趕出去!」全要動手,柳五津慌忙沖前相攔,只是在聽到的同時難免渾噩:這些詞句,這種態度,似曾相識,痛心疾首,林阡林陌,他們的地位為何開始相互對立?無恥小人?奸細後人?交替耳邊,不知今夕何夕……

「愛國志士聚會?今天這里不是華府迎娶新婦?何時竟成了你們的聚會?」林陌笑諷,竟是那般泰然自若,根本看不出他內心波瀾。

吳曦不禁一驚,林陌和林阡長相有差異,可是笑容一樣地俘獲……一時咋舌。見主帥呆住,蝦兵蟹將們登時不知下一步作何動作,場面靜了足足半晌,無一人能開口反駁。

「喧賓奪主又如何?愛國志士們本意是來祝賀華大俠,總比無恥小人一心來搗亂好得多!」找了半天,終於有個口才好的,幫著吳曦的親信們發聲。吳曦略帶感激地看過去,他不認得那人,林陌卻與之有過一面之緣。

那人原是朱熹的弟子朱子墨,以三腳貓功夫游走於江湖邊緣,十年前慶元黨禁他立志殺韓侂胄為朱熹報仇,不想這幾年韓侂胄既暫緩黨禁、又號召北伐,早已對其改觀。自從年號改為開禧,朱子墨一直為了北伐之事奔走於前線後方,可謂熱血青年恨不能手撕金兵,這幾日剛好有空便到興州府湊熱鬧來了。韓侂胄號召開邊贏得的天下士心,他朱子墨便是其中再典型不過的縮影,如他這般,千千萬萬。

卻聽得一個女子笑而反駁:「愛國志士,不應都在戰場嗎?不在金宋邊境,也該在雅州邊境。這里喧賓奪主的,不是愛國志士,應該都是愛國閑人吧。」

眾人臉上青一陣紅一陣,齊齊看向林陌身後的嬌俏女子,適才他們的焦點都在林陌,竟把跟他一同來的女子忽視,盡管那女子眉清目秀、清新可人。然而不知是因為林陌太高大,還是氣質太吸引,竟把這么個大美女都略了過去……

那女子正是林陌的侍女扶風,一心護主,說話因此沒留情。

「哼,無恥小人,少來顧左右而言他,你以為愛國就全部都要上陣么?武功低微者照舊可以在後面吶喊助威。」朱子墨陡然變成了那些宵小的擋箭牌,他們緊跟著朱子墨連連點頭吶喊助威。

「一口一個無恥小人。看你樣子也是讀書人,就憑幾句以訛傳訛,便來眾口鑠金是嗎?」扶風一如既往口齒伶俐。

「以訛傳訛?當事人就在這里,吳都統您親自來說!」朱子墨理直氣壯轉身看吳曦。

吳曦適才雖然因為錯覺看見林阡而走神過片刻,緩過神來時終究比麾下們大氣得多,鎮靜解釋:「前不久轟動蜀川的邊境奸細,被我按圖索驥尋獲上線,其招不住酷刑,說出與他聯絡的人是秦向朝,廿六晚上戌時他與秦向朝在城北會面交換了情報。」

「好一個人證啊,這么軟的骨頭很容易被人買通,完全可以與人串謀冤枉老爺!」扶風直接對准破綻。

「若有冤屈,何以不冤我,不冤張大人李大人,獨獨冤他秦大人一人?」吳曦笑著和麾下們交流。

「你知原因,何必我說。」林陌臉上滿是隱忍。

「物證又是什么?」華一方的聲音,肅然於俆景望背後響起,嚇得這小人差點跳起。

「廿七夜里,秦向朝與其上線接頭之時,我們行動有所失誤,被對方逃脫,只有秦向朝一個落網,當時當地,他手里只有這張畫得模糊的紙,目前還不清楚是什么意思。」吳曦答。

「不清楚什么意思?也能牽強附會那是物證?」林陌冷厲問。

「夜深人靜,和一個見人就跑的黑衣人會面,交接一張寫滿奇形怪狀符號的紙,難道不可疑?」吳曦反問,臉上疤痕尤其可怖。

「正是因為都統大人小心求證,所以秦向朝才沒有立刻定罪,只是嚴刑拷問罷了。與其交從過密者,一概關押、審問,都是再正常不過的手段!」俆景望趕緊補充。

「是啊,若非你與你母親是盟王的親人,誰也不可能讓你們這般自由。如此還不知足,還想怎樣?!」姚淮源立即唱和。

「自由,那可否撤去那環伺的監視和暗殺?」林陌說的也是實情,這兩天他想出門收集證據都無數追殺,哪里自由?可嘆這些雜碎,既想從林陌身上下手,又顧忌林阡千里之外的威壓。

「我只認監視,不認暗殺。」吳曦冷靜回應,果然不是省油的燈。

「你們聽到了,秦向朝是奸細小人絕非以訛傳訛。這件事的處理方式,吳都統也沒任何錯!」朱子墨開口支持吳曦。他這樣的人,自然是無比支持吳曦勞動成果的。吳曦為了川蜀安定、撥亂反正、激濁揚清,響應北伐,就該歌頌,反而當年在冷逸仙追殺下包庇吟兒救了朱子墨的林陌,如今成了朱子墨唾罵的對象。

「確實啊,吳都統沒做錯!」「而且,這林陌與金國有來往的話,會否連盟王林阡都和金人有私通款曲的可能呢?」群眾們終於被成功帶上了主旋律,很快就混進去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是啊,隴陝之戰,三年都止步不前,難道沒有貓膩?據說他和金國某個王妃還牽扯不清……」

「三年止步不前,你去試試看啊?!」宋恆大怒,沒想到還有這種言論,讓人頓時氣炸了。

「怎么?我不能打仗,還不能評判了?確實太慢了啊!」那陰陽怪氣的聲音又混在人群里。

「該不會是真的!」「他們林家是想自立?!」「胡說八道!」「盟王豈是那樣的人!」「你們忘了當年盟王是怎樣保護我們!」群情憤慨,忽而割裂——官軍義軍和百姓里都不乏林阡擁躉,相互之間鬧了起來,節外生枝勢不可控,那最先詆毀林阡的趕緊閉嘴,不知躲到哪里去了,跳梁小丑一個,吳曦很沒面子,卻不敢再越一步,使了個眼色,讓繼續說的都閉嘴。

「川宇,不知你這次前來,是為了什么?」柳五津趕緊圓場。

「我只是來找個人證,證明三天之前的晚上,我父親並未到過城北,而是在城東獨自閑逛。」林陌此語一出,四座皆驚,吳曦面色一變:「胡說,你父親從未提起。」

「他已年邁之人,加上棍棒相加,如何清晰記得行蹤。我也是反復回憶,才想起父親那晚回來後提過,他在城東閑逛時與人相撞,那人勢必記得他的長相。」林陌道。

吳曦一張臭臉別提多難看,是啊,只需簡簡單單一個不在場證據拋出,他先前那些義正言辭、豪情壯志、盪氣回腸,就全都化為泡影。

「張懷遠大人,是哪一位?據說今天也被宴請列席。」林陌再不管吳曦,向人群詢問。那人應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官,論職位興州府一抓有一大把,原還唯唯諾諾躲在末位,聽到喚他名字才顫顫巍巍上前來:「是……是我。可我……可我,不記得……三天前……」

吳曦臉上晴轉陰後又陰轉晴。

「張大人貴人多忘,您三日之前的戌時,從城東的醉仙樓喝花酒出來,是也不是?那晚醉仙樓新來了一個姑娘,您一定印象深刻。」扶風問,顯然他們是有備而來,柳五津略帶贊許看著林陌,果然也是先勝而後求戰之人。

「是……可是那天喝得爛醉,確實路上好像和誰撞過,卻記不得他長什么模樣。」那老頭一看就是好色還膽小怕事的。

「無妨。那晚您醉酒,路上正是與家父相撞,您對他破口大罵,還報了自己的官職姓名。」林陌說時,那老頭難掩尷尬,論職位顯然他比秦向朝低了十萬八千里。

「那又如何?他醉酒,如何清晰記得一個陌生人的長相。」吳曦得意地笑,他確定這張懷遠和秦向朝不認識,否則早被他抓來協助調查了。

「張大人揚長而去,卻不知自己落了件東西在家父身上,家父事務繁忙,故回府便丟給了仆人,令他調查清楚以後送還,想不到第二日便出了那么大的事,是以才耽擱了。」林陌說時,吳曦笑容僵在臉上。

老頭上得前來,端詳半天,辨認許久,喜不自禁:「對,對,這東西,確實是我的,家傳之寶,夫人還有個配上一對的!那天酒醒發現不見,原是撞到他身上去了嗎。」

「適才吳都統說,張大人和家父是不認得的、陌生人,是以沒有作偽證可能。張大人那天戌時出現在城東,玉佩掉進了家父身上,那說明家父當時就在城東。而據說,那個招供家父的細作說的也是戌時。」林陌直接引述吳曦半刻前自己的話,吳曦臉上火辣辣的疼。

「都統三思。」劉大人作為主角上前來幫忙說話,好歹女兒女婿的婚宴要進行下去,「人不可能有分身同時出現在兩個地方,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