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2章 萬劫無期,何時來飛(1 / 2)

南宋風煙路 林阡 2657 字 2022-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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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面淚水神志不清的林思雪,被完顏永璉這句喝斥驚醒,憤怒持劍撞向閆夫人。

卻聽鐺一聲響,斜路忽來一把大刀,生生擋開思雪此劍,思雪虎口一麻被迫後退,定睛一看來者原是王冢虎,此刻他氣喘吁吁風塵仆仆,臉上還帶著一絲和氣的笑:「大嫂二嫂,有話好說,別動粗啊!對了,大哥二哥呢?!」

說話的同時,他語氣卻一字字變虛,心也在一點點下沉——他看到匿名信時就猜到大事不妙,一路披荊斬棘拼死搏殺只求自己想多,到適才回營還指望大嫂二嫂是因私事才爭執,當然不希望她們任何一個無端受傷,環視四周,除了大哥二哥也一個人都沒少,那就好,那就好。可為何多了個陳鑄、多了個完顏永璉?多此二人的存在,令他忐忑許久的心陡然一震,再而後,他看見這里的所有人全部都面帶悲愴,危險感瞬然就擴占到他全身,最終人群散開,他目光接觸到那個熟悉卻不該倒下的身影,只感到世界已支離破碎連呼吸也停滯了,他如何相信,根本沒有叛亂的此時此地,死這個字會和他大哥連在一起!?

「是她,是她下毒害死了君隱!」林思雪瘋了一樣沖上前,同歸於盡都在所不惜,這一刻王冢虎沒再勸和,而是怒吼一聲也帶著滿腔仇恨,先於林思雪就拔刀砍向閆夫人,什么原因也不問,誰殺他大哥誰就該死:「啊——!」

「發生什么事?!」仍然有人從旁殺出,一槍挑開王冢虎刀,一手握緊林思雪劍,那是被閆夫人下了蒙汗葯才剛醒來的閆幼麟。

「你的女人,居心叵測殺了大哥!」王冢虎怒不可遏,一手將信擲到閆幼麟臉上,「閻幼麟,你好啊,弟兄們在前線生死不顧,你在後方圖謀不軌!」

「你說什么!大,大哥他……?!」閆幼麟乍一望見完顏君隱已死,如被釘在原地,難以置信,瞠目結舌,沉默僵硬。

陳鑄驀然沖上前來,一把搶過這匿名信:「誰給你的!」然而王冢虎哪有心情搭理他。

此乃盛世內部斗爭,只要有一個和閆夫人貌合神離的叛徒,誰都可能給王冢虎舉報,信息源根本無窮無盡。掩日等人行事謹慎,自然也不會給陳鑄留下線索。昨晚林阡最理所當然的反應,是在王冢虎和楚風流僵持之際,命祝孟嘗和百里飄雲從旁騷擾,事實上他也在金營外圍這么做了,只不過「力所不及被打敗」,如此脫開了嫌疑,陳鑄當然不會把矛頭指向林阡。

「哼,到底誰居心叵測圖謀不軌?這些年來,一心討好大哥、騙他把我們的寨子送給你,一邊又覬覦著大嫂美貌、從來都想占為己有?」閆夫人冷笑,此情此景竟還倒打一耙。

「所以,夫人是真的,蓄意謀害大哥和三弟?」閆幼麟出奇地冷靜,轉頭問。

「不錯,這寨子本是你我共有。」閆夫人抬頭凝視他,「我怕你不願意,所以不曾對你說,不過……」陰鷙一笑,「此刻大哥已去,你便是繼任的幫主。」

「你也知我不願意。」閆幼麟仰天長笑,「背叛主公,是為不忠,出賣兄弟,是為不義……我閆幼麟,竟也做了不忠不義之人。」笑畢,悲哭,「不忠不義之人,留他作甚!」話音剛落,一刀怒斬妻子,隨即自刎謝罪。

「二哥!」王冢虎慘呼一聲阻攔不及,抱起閆幼麟悲從中來,另一廂二把手和胞弟盡數痛哭,一群雜碎而已。大仇得報,林思雪全身乏力,手中劍也摔落在地,拾它何用?一步步挪到完顏君隱身邊,她也搖搖欲墜氣若游絲。近十年來一直都是他在哪里她就在哪里,他寵她她愛賭氣,她流淚他就讓步,她拖後腿他收拾攤子,她從沒想過他會把她一個人拋下,她根本就不懂如何去堅強地活著,身後事?沒有你我不知下一刻怎么過,君隱你不如帶我走,我應當時時與你在一起。

她伏在他屍體上,久久不許別人碰他,讓開,別碰他,他沒死,還溫熱,君隱你醒醒,我發誓再不吵了,再不鬧了,再不隨便出走了,我們還有許多事沒做,不該是停在這里就結局……

不過一個清晨,兩大首領齊喪,盛世分崩離析。金宋雙方,無論完顏永璉還是林阡,任何人都沒料到會有這種意外,是第一次在聽到敵對勢力瓦解時毫無喜悅,誰願環慶的三足鼎立是這樣被打破!?

王冢虎將閆幼麟入殮後,決定帶著下屬們解甲歸田:「兄弟們是跟著大哥二哥才聚義,如今他二人都已過世,我等也是離開的時候了。」

亦對趁勢招降他的金宋雙方皆言:「我不知此事汝等在其中參與多少,斷然不會投奔你們任意一方。」

閆幼麟的麾下們則決意跟隨林思雪:「我等跟著大嫂,繼續完成大哥二哥的未盡之業。」

對於以往任何驟亡勢力,金宋都能分到杯羹,然而完顏君隱之死雙方皆勝之不武,亦難辭其咎,竟是都沒能收編到哪怕一人。

盛世,果然牢不可破……

然而,信仰卻只會系在那唯一一個人的身上,當那個人不復存在,一切如泡沫般盛極而衰。

吟兒聞訊時,不及為兄長悲傷,亦不及為思雪擔心,第一時間想到的,是林阡對於盟軍的重要,他,絕對不能有半點差池。

抗金聯盟不能失去主上,重蹈環慶盛世的覆轍……

而那個叱吒風雲的盛世,從熠熠生輝,到一片黑白,僅短短數日。

王冢虎和林思雪,他們誰也不依附,但已經掀不起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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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思雪守著丈夫的遺體,眼淚已經干涸。

她聽見殺夫仇人從另一邊跟隨王爺走來,閉上雙眼,極力克制。

陳鑄不是有意,陳鑄,也是她和君隱共同的朋友,哪怕交手都像賭氣,可無論怎樣就連談判席都回不去……

完顏永璉痛苦地望著幼子蒼白無血的臉,腿如灌鉛,沉默不語。生死相隔,盡是瞬間的事情。

陳鑄經過林思雪身邊,感情繁復,他不知該如何面對她,他曾想殺她,可她畢竟是小王爺臨死都捍衛的人。

雙手顫抖,可自己卻是殺死小王爺的人……

悔,恨,除了悔恨還是悔恨!軟骨散的事,陳鑄明明知道,卻被酒誤、被情誤。

猶記往昔少年時,他們初到夔州意氣風發,他一口一個我們南第九、我家小王爺。

是啊,小王爺,我說起你就自豪,聊起你就熱血,我以為這就是我跟隨一生的主公,

我太痛快了,完全忠於一個人,也被這個人完全信任著。

後來痛苦痴纏,只因我要你回來,不曾想,竟親手送走你。

教我陳鑄如何安身立命!

「我會繼續君隱的事業。」這時,林思雪輕聲說。

「和林阡……結盟嗎?」陳鑄緩過神,顫聲問。

林思雪低頭哽咽,不置可否。

完顏永璉未談戰事,一直怔怔盯著君隱看,許久都沒敢去觸碰,久矣,顫抖的手輕輕撫上他容顏,聲音沙啞得與素日判若兩人:

「君隱小的時候,很乖很聽話,我教他練劍,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傷,都會將劍法練好。他是個好孩子……可是為什么,不能永遠停在那么大的時候……」



風吹得人睜不開眼。

知了的叫聲令鳥心慌。

沒有情感,一切都是膚淺的。

不知過了幾天,每一天的夕陽都與從前無異,血紅色的天有描摹人間的嫌疑。

還是她慣常賭氣就出走的同一片山野,身邊卻少了那個人的陪伴和守護,入夜了,思雪步履凌亂,不停地往回看,希望能看見那熟悉的颯爽英姿。

沒有了……

「大嫂去哪里,我們也去哪里。」留下的副將們都義正言辭。

「我還在,可我,也不知道去哪里,怎樣才能繼續……」她從來都沒有擔負過什么,那是因為她一直被他慣著。

直到他突然死去了,他才剛鋪開的宏圖,瞬間就壓在她雙肩上,她才發現她林思雪,除了給他惹禍再沒有任何能力!

「我該怎么辦,怎么辦……」面對那一雙雙期盼的眼,她不敢死,卻活不下去。

那時,師父成了她的救命稻草、暗夜明燈,在遇到君隱之前的那些年,她一旦有迷糊找不著北的時候,都是找師父和師姐給她排解憂難。

雖然中立,她卻一心想著,如果真到了撐不下去的時候,不如去投靠師父,只有師父,是除了君隱之外,對自己最好,最真的人,是能夠讓她振作起來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