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7章 妖女魔女一台戲(1 / 2)

南宋風煙路 林阡 4802 字 2022-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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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地中出,黃河天外來,沙翻痕似浪,風急響疑雷。

金宋之爭偃旗息鼓,司馬隆、薛煥、束乾坤、楚風月一干人等,翹首等候著為他們殿後的王爺回營。

「曹王。」謀士上前幫忙褪下他染血的戰衣,分辨那血並非王爺自己所流,故而神色稍有輕緩,「案上慶功酒尚溫。」

「林匪入主呂梁五岳,不知我大金千家萬戶,會添多少孤墳荒骨。」看得出完顏永璉並不是那么高興,也不認為這是慶功之酒。

「此夜我軍死傷,當以千計。」凌大傑清點戰局、晚於王爺片刻才歸,聽得王爺嘆息,凌大傑也面露悲憫。

「他們應也損失相當。」楚風月低聲推測,這一戰,王爺和林阡各自的上中下策全都打了個錯手,旗鼓相當,兩敗俱傷。

「相當?」束乾坤憤然開口,「若非郢王爺的黑虎軍突然冒出,何至於此!」司馬隆雖遲鈍卻心思縝密,緩過神來趕緊拉了拉束乾坤衣袖,卿旭瑭在一旁臉色蒼白、沒有反駁,凌大傑回頭一瞥、剛好看見這些細節。

「我聽聞鳳簫吟救局倉促,顯然林阡對這出將計就計始料未及,若非她運氣驚人,林阡必調控無力,曹王策謀並無遺漏。」謀士順著束乾坤的話分析,凌大傑聽到鳳簫吟三字,一愣回神,太多話想說,卻豈能不分場合。

「那時林阡一定手忙腳亂,不過我也同樣出乎意料。」完顏永璉回憶戰局,難得一次心有余悸,「誰知林阡背後外援究竟多少、會否去動我方本營來解局?當時當地,我便只能對自己說,他既然選擇用反間計而非正面挑釁,說明他能夠隨時調控的外援必定不多。」

「王爺料得不錯。」萬演對完顏永璉那般緊迫情況下的睿智淡定心服口服,「諸葛舍我、田攬月等人,不過是常與扶瀾傾城把酒言歡的風雅之士,在五岳排不上號。」

「我原先嘆惋,我計雖贏、人卻輸。不過見到你時,這份遺憾便全然消除。」完顏永璉極盡欣賞,過來挽住他手,萬演受寵若驚,頓覺全身發麻,更見王爺邀自己坐下,親自斟酒給自己,這情景做夢都不曾想,「萬將軍,本王得你一人,勝過林阡他得三個。」一隅,岳離聽到這句「人卻輸」,臉色變得死白,鮮有一聲不吭。

薛煥原還為解濤傷勢擔憂,見此情景露出些笑來,急忙提醒怔在原地的萬演:「萬弟,還不謝過王爺?」

「謝王爺!」萬演急忙捧杯,一飲而盡,飲罷,胸腔微熱,卻生悲情,噙淚發自肺腑,「王爺,萬演還想請求王爺一事,萬演在孟門柳林,有一群志同道合的兄弟,他日,萬演不想對他們……」

「先前對你承諾,至今半字不改,終有一日履行。」完顏永璉點頭鄭重。

「我會將他們帶來。」萬演暗自立誓。

人群退散,司馬隆、凌大傑在卿旭瑭身邊一左一右。

「我先前想,你朔風刀出了名的適合群殺、卻不利於單打獨斗,尚還蹊蹺,天下武功不是應該『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嗎,今次陣中才知道,你這朔風刀,原是專門為了戰場而生。」凌大傑明為贊嘆,暗有所指。

司馬隆走著走著,忽然也笑了一笑:「真難想象,去年此時,我還是『司馬先生』,今日卻也是當仁不讓的戰將了,豫王他在天之靈,也當為我高興吧。」

卿旭瑭豈不知這弦外之音,卻實難預料那來龍去脈。他一向忠於郢王,此番河東之戰被兵陣裹挾久了,難得激出些保家衛國的熱血來,未想當曹王領著萬千金軍在前線不顧生死,郢王的黑虎軍竟有意無意地去幫宋軍?!有那么巧嗎,剛好冒出來?

原本,曹王的思路至少比林阡早了一分左右的時間,即使林阡當機立斷打金軍後方也為時已晚,只能眼睜睜望著金軍對他前後夾擊、所謂的破釜沉舟終成蚍蜉撼樹,然而,「鳳簫吟運氣驚人」?是鳳簫吟運氣好,還是郢王故意送籌碼?生生幫林阡的後方多撐了一分等到外援,錯失了剿滅宋軍的最佳機會,否則鳳簫吟海逐浪不死也傷……束乾坤被制止的話他卿旭瑭也想問,王爺,國難當頭,個人得失,孰輕孰重,分不清楚嗎!



清晨,在黑龍山遠眺黃河,浪潮咆哮,霧氣蒼茫。

昨夜風流,盡被那浪撿霧殮走了。

然而謝清發的靈堂內,五岳幾個當家,除了略有知情的丁志遠,趙西風等人都還迷迷糊糊狀況外。

「昨夜金宋血戰,大嫂不在,我等都不敢妄動。」趙西風是不敢,也是不願妄動。

「昨夜我與林阡秘密談判,不料遭遇岳離偷襲,他因為南山上的屈辱向我行凶,林阡為了救我身受重傷。也正因林阡失蹤,才引發這金宋血戰。我雖想立即為你大哥復仇,但那林阡以德服人,竟說為表合作誠意、不動我五岳一兵一卒。」燕落秋面不改色,半真半假,天花亂墜。

「林阡他,對大嫂,對我們,皆是恩同再造。」趙西風當然知道現在金宋兩敗俱傷、自己又能如願以償地中立……大概是中立偏向於抗金那種立場,回到了最開始不用在風口浪尖而是被人求著的高姿態……這樣天大的好事他當然發自肺腑地感激林阡。

「嗯,恩同再造。」燕落秋暗自發笑,繼續翻雲覆雨,「桃花溪百轉千回,岳離如何能輕易找到我刺殺?我思忖著,萬演已將我五岳的機密泄露給了金軍,山中一些要道,怕是要被迫重新改。」

「不錯,我聽說萬演他果真降金了,他幫金軍扳平了這一戰。」田攬月附和。「這難道不是必然!?」丁志遠義憤填膺。「大哥屍骨未寒,他便去效忠仇敵!」趙西風難掩氣惱。

「是的,三當家叛變了,昨夜出賣我,將來也必出賣他人。」燕落秋看向一邊那幾個含淚動搖的萬演死忠,「眾位可想好了?隨我一起抗金,他日戰場,便會與這昔日兄弟兵戎相見。」

「兵戎相見,立場分明,便不再是兄弟。」他們在燕落秋的注視之下,咬緊牙關閉上淚眼作出這樣的決定。

「好。」一笑,局面盡在她股掌之間。

等人少了,田攬月身後一個老奴打扮的人,踉蹌跑到燕落秋身邊提醒:「什么『隨我一起抗金』?他們五岳抗金就行了,那掀天匿地陣里,你是金陣中人,你哪來的閑情公然抗金?」

「那陣法,我本也就沒參加啊。」燕落秋灑脫一笑,「現在就更不參加了。」

「都怪為父,將你嬌慣得這樣任性,然而這分明逆天而行。」燕平生連連搖頭,不予認可。

「你見過夫君在宋陣、妻子在金陣的?說不參加那肯定不參加了。哪來那么多天命,天命還說我此生會愛無數人呢。」燕落秋偏就任性地說。

「收回這夫君妻子,別以為穿嫁衣就算嫁了,為父差點著了你的道!」燕平生慍道,「為父答應了嗎?明媒正娶了嗎?半點不到,禮都不成。」

「現今安寧的黔西為媒,未來風雅的河東為禮,還不答應?」燕落秋安靜卻篤定地回眸看他。

「不行,他終究是那叛逆的弟子……」燕平生還想掙扎。

「但他也是父親的弟子啊。」燕落秋微笑,既脅迫又懇求,「那天地人、風虎龍、雲鬼神,實則已經通過你給的口訣,在他刀里統一在一起了。」

燕平生一愣,連連搖頭:「等他打出來再說吧!在那之前,為父不能見你被他占半點便宜!」

「父親。」「嗯?」「我想他了,這就去占他便宜。」那丫頭明眸流轉,巧笑嫣然,倏忽便凌波微步,羅襪生塵。



正午時候,天邊紅雲翻卷,河水奔騰不絕,硝煙不曾散盡,輕籠著磧口山谷,丘壑中輕輕搖動的草木花,被風一拂不經意就染上血。

燕落秋回到桃花溪時,見林阡佇立樹下悵惘,一身玄衣,白發如雪。她步步靠近,意識到他心情不佳,於是留了幾步,坐地撫起琴來,並不慷慨激昂,而是婉約之風,卻一樣動人心弦。

「這是何曲?」他緩過神來,轉身問她,只覺心中溫暖,不像先前郁積。

「暖雨晴風初破凍,柳眼梅腮,已覺春心動,酒意詩情誰與共?」燕落秋微笑,「易安居士的《蝶戀花》,我與她共鳴卻比她好些,畢竟此刻不用相思。」

一陣罡風過境,滿溪桃花逐流,突然之間起風,原是這一瞬林子里添了個不速之客,來心似箭,迫不及待,一襲白衣才剛從天而降,便輕飄飄落在了燕落秋的燭夢弦旁:「琴藝沒我出色,我會彈江湖一倦客的《花間醉》。江湖何處不相隨,情湮夢落幾人歸,遙見風煙埋舊路,千帆過盡已無悲。」

林阡方從窘迫中走出,喜不自禁來迎:「吟兒……」

「這曲,聽來不錯。」「自然不錯,還可治愈內傷!」「當真,吟兒可願教我?」「行,那你也把《蝶戀花》抄給我。」

她倆原還一副勢同水火的架勢,不料吟兒那個愛聽好話的,才被燕落秋恭維了一句,便麻利地對她傾囊相授,燕落秋又是個善於勾人心魄的主,主動喚吟兒為吟兒,幾番耳鬢廝磨,便哄得吟兒在琴邊笑逐顏開。

看到吟兒時林阡就看到捷報,知道盟軍已然安定,終於完全放下心來,然而等了吟兒半天也沒見她要把自己接回去的意思,更有種要留在這桃花溪吃過晚飯再走的感覺……林阡初還在旁看著等著,後來見她二人如膠似漆、琴瑟和諧,他一時困乏便不慎躺石頭上睡著,再醒來時,她二人皆在他眼前望著他,一個面帶焦急,一個假裝不急卻根本也急壞了。

「喝了好幾碗葯,還是沒起色嗎?」燕落秋關切地問。「好多了,只是缺覺。」林阡搖頭,強打精神要坐起。

「哪里來的大夫,比樊井還厲害?」吟兒當即喝起醋來,樊大夫以前追著他林阡灌葯他都不肯啊,今次居然聽話喝了好幾碗那么多?!

「哦,叫慕紅蓮,醫術不如樊井高明,脾氣只能說稍微好那么一點點。」林阡居然沒有轉過彎來,還一五一十地把兩個人做了比較。

吟兒看他木訥氣不打一處來,伸手直接往他衣衫揭:「我看看服侍得怎么樣!」燕落秋急忙攔住她手:「小心,這綳帶不能蠻拆……」

「誰蠻了!」吟兒怒極反手就是一劍,燕落秋本能立即提弦相抗,兩個人原還那么溫暖和諧居然說翻臉就翻臉直接大打出手,而且不可思議地一眨眼就不可開交……

「有話好好說,打什么?!」林阡沒法見縫插手,他現在武功顯著最低,才握飲恨刀便腹痛難忍,總算體會到了那種無法救局、只能在旁邊干著急、忙著勸架和事佬的心境。

吟兒在來的路上就一直跟自己說要包容,甫一看見燕落秋絕色姿容更是難以招架,那又如何,一遇上導火索,還是醋壇打翻,惜音劍戰意激越,一劍萬式行雲流水:「不是要過門嗎,打贏我就過!」

燕落秋原還為了林阡只守不攻,聽得這話琴弦微動,喜上眉梢,眼含笑意:「吟兒?我可當真了!」一改先前的連連後退,「醉殺洞庭秋」「與君一醉一陶然」「我醉欲眠君且去」絡繹不絕,扣琴律挾暗器急往吟兒奔襲。

「如何當真?有問過我?!」林阡既驚又怒,看鳳、燕二人騰挪輾轉,轉眼就打出了百余招法,人和武器都化作一團光影無法分辨,吟兒劍凌厲,燕落秋琴鬼魅,這場河東之戰兩個人各有提升,速度當然會快得令人眼花繚亂,此刻她倆完全無視了他的存在,宣告他林阡在這出奪夫大戰里根本沒有話語權……

林阡委實不想看見無謂傷亡,於是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將全身氣力都調進了手里長刀,思索著她二人若然出現兩敗俱傷跡象,立即擲刀去擋。當是時,鳳、燕約莫戰到兩百回合,吟兒略勝一籌、趁勢追擊、連進三式,不巧燕落秋傷勢未愈,剛好頓了一頓,七道防線瞬然被吟兒撕開、勢如破竹,吟兒一驚,當然不想要她的命,奈何這劍勢強橫根本剎不住,千鈞一發直沖向燕落秋心口去,危難關頭,所幸斜路攔出林阡飲恨刀,將她這一劍擊偏,吟兒正待喘息,眼前卻弦光亮徹……

正是那一息之間,燕落秋剛巧調整招式自救,也是沒想到林阡會突然犯規插手,燭夢弦殺氣澎湃直打開惜音劍朝著吟兒脖頸,發現時也是斷斷停不下來,林阡哪料到會有這般變故,終是不該對燕落秋戰力低估,竟教吟兒身受其害!電光火石林阡腦中一片空白,來不及抽刀抵抗,拼命以身撲上前去將吟兒帶開原地滾了一圈,驚險萬分好在只是他背上受了些弦震之傷,奈何摔倒在地時腹部傷口往吟兒頭上狠狠一撞,直接迸裂險些濺了吟兒一臉血,他傷上加傷倒在地上,一時痛不欲生,半句話都說不出口。

妖女魔女齊色變,如何還管弦和劍,妖女當即撕下自己紗裙,卻哪及得上魔女扯林阡的衣衫快,不過吟兒情急之下撕得少,裹不住,唯能接過燕落秋剛好遞來的衣角打結綁在一起,林阡的左腹綠黑白紅霎時四種顏色交相輝映蔚為壯觀可好看了。

「別打了,你們……」他終於有機會說話,她兩個都是口不饒人。

「不打了,小阡,若我過門會令你性命之憂,那我便不過門,只要你好我便好。」燕落秋一臉真誠,半跪在他身旁。吟兒緊緊攬著林阡,聽得這話大驚,不甘示弱也以退為進,直接把林阡放倒:「不打了,你既以死明志要娶她,我,我便只能開明些……」一邊裝大度,一邊想喝醋,憋得滿臉通紅。

「我什么時候以死明志……」林阡又好氣又好笑,明明燕落秋那邊都讓步了,這家伙憑何又把他拱手不要?!

「盟主,沙少俠讓我來問,究竟要何時出山?」這當兒田攬月苦著臉跑來問,可算給林阡解了圍,「再不出山,我家里埋了幾十年的酒,都要被他喝光了。」原來不是沙溪清急著出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