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0章 機心忘未得,棋局與魚竿(1 / 2)

南宋風煙路 林阡 4403 字 2022-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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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時許,紫檀真人經過半夜的精心部署,於南山給紇石烈執中布下了連環陷阱,過程中自然也不曾忘記,為身後的冷月潭和總壇等地保留策應。

縝密如他,怎可能不算入,在誘引敵人中計的同時自身防御力會否降低?萬不可為了騙人而損己,殺了紇石烈執中卻失了完顏璟。

早在夜半之時,紫檀真人便有意無意地吩咐心腹,在丁志遠的必經之路上談到了「狗皇帝在南山」。幾個時辰以來,計劃正有條不紊地鋪展著。

「可是師父,丁志遠他,未必會報信?」沙溪清說著懷疑,是懷疑也是希冀,「畢竟林大俠說過,五岳雖曾有貪慕榮華之人,但經過前夜一戰,對金廷失望透頂,丁志遠還會心甘情願去為郢王效力?」

「若他不是叛徒,就當我給盟王試出一個忠臣。並不徒勞。」紫檀真人笑著說,沙溪清一怔,點頭:「這倒是。」

「若他是……那么反間必成,紇石烈執中就難逃一死。」紫檀真人在鄭王府出謀劃策數十年,素來以布局縝密、洞悉人性著稱,雖然對丁志遠不甚熟悉,可是紇石烈執中是個怎樣的人,他卻可以說是了如指掌,因此在言辭中將完顏璟處境之惡劣極盡渲染,確保那謀略二流的紇石烈執中一旦得到情報,就必會心急如焚地前來爭功。

可惜,南山的各類機關陣法,以逸待勞、凶險重重,紇石烈執中帶多少高手來都闖不了,何況,「那個老王八為了迷惑完顏永璉,高手不可能全都帶來。」紫檀派人去盯丁志遠,發現他天亮前形跡可疑,據此,對於紇石烈執中的知情與否便有了底,紫檀預算紇石烈執中會帶至多三大死穴,而為保萬無一失,武功最高的「神庭」「百會」必為先鋒。

「希望我們大仇得報,八位師叔伯得以安息。」沙溪清認真地說。紫檀真人的結拜兄弟們早年被紇石烈執中酒醉打死一個、後來虎落平陽被「神庭」冤死七個,雖然事發時沙溪清年紀甚輕、體驗甚淺,卻是目睹了這十幾年來師父的痛心疾首,師父唯一一次在他面前眼紅是因為急病發燒,神志不清喃喃自語:不能保護自己的兄弟和同道,那是怎樣的傷感和窒息?

紇石烈執中的殘暴嚴酷眾所周知,這些年他和金廷的哪個忠臣良將都過節繁多,其中不僅包括被他借機欺壓的鄭王府群雄,也包括曹王麾下的地魔封寒,年少時曾遭他破壞家業,甚至包括曹王自己,也險被他下毒暗殺,真可謂是凶橫寫在臉上的惡人……如果說殺紇石烈執中更多是為民除害,那紫檀真人對六大死穴則是殺之而後快,尤其「神庭」和「百會」,前者與紇石烈執中狼狽為奸殺人放火,後者則是當年誣告鄭王謀逆的家奴之一、害鄭王府滅門的最教人引以為恥的叛徒!

惡人偏長命,這些年他們真是拿這幫人一點辦法都沒有,完顏永璉自身難保,完顏璟偏偏喜歡,但凡禍亂都縮在後面,今次談判也沒見這幫人有要死的意思——沒關系,你們死不掉,我們送你們,今次是最好的機會必須緊握。

「待我取那二賊狗頭,先去王爺墳前告慰。」紫檀真人望著南山微微起伏的草樹,眼睛險些要瞪出眶來,「哨騎去探,敵軍多少?」

「……真人,沒有人啊。」過了片刻,哨騎回報。

紫檀一向是鄭王府謀主,南山上的仗具體怎么打,顯然都由他一手負責,用不著事無巨細去知會林阡,小型戰斗完全不需要擾他。不過沙溪清見狀,看出了師父此番接近大仇得報的非同尋常,提議道:「師父,有南山一帶此刻我軍的分布圖么?還是給林大俠看看,比較好。」

「徒兒……你這架勢,連師父都不相信啊……」紫檀又好氣又好笑,「一副非林阡不可的樣子!」

「嗯。」沙溪清關心分布圖,漫不經心嗯了一聲,回過神來來不及改口。

「嗯什么嗯。為師教你的,說話做事要留余地!」紫檀嘆了口氣,對沙溪清語重心長,「抓住這平反機會,你就是小王爺了,日後,你再怎樣欣賞他,也要同他保持距離。」

「喔。」沙溪清心不在焉,笑,「唉,其實廟堂紛爭,喧喧擾擾,有什么好?與其做王孫貴胄,不如仗劍天下,棹臨西湖、倚樓吹笛、煮酒聽雨……」

紫檀聽到他又在說痴話,怒得滿面通紅打他屁股:「那你倒是先討個老婆啊!」他倆雖是主臣之實、師徒之名,情誼卻同父子。

沙溪清帶著兩分醉意笑答:「能配我的都有主了。」天光乍破,他一襲白衣,愈發爽朗清舉。

「真人!有軍情!」「適才沒發現,他們已經逼近……先鋒不到一里!」約莫辰時二刻,果不其然,紇石烈執中領著一群武衛軍高手掩人耳目地卷甲銜枚、抄小路潛行而來。

「很早可能就已經就位。不過眾將莫憂,我們有備無患……敵軍大概多少人?」紫檀真人鎮靜問。

「預計有數十高手,不到五百金兵,先鋒中確定沒有曹王麾下。」探子說,「一如真人所料,神庭、百會都在。」

「好。這就引他們去死地。」正中下懷,紫檀早就設計好了,「南山防守之『虛處』,丁志遠的人應在等他們里應外合,為師只是沒算到時間罷了。」

「丁志遠,當真不是好人。除去紇石烈執中後,我便教趙西風關了他。」沙溪清一邊與他往「虛處」去,一邊意識到師父計謀成活、丁志遠真是叛徒,一時難免失望,林大俠他,少了個盟友啊……

計謀完美,部署精密,紫檀真人對付紇石烈執中,自然是綽綽有余的。

比這早約莫一刻的功夫,黑龍山外盟軍駐地,西麓與東坪皆已開戰,全是完顏永璉親自發起,他與林阡心照不宣,林阡不可能殺了完顏璟,故而雖然有一定程度的投鼠忌器,也不可能被林阡步步緊逼還坐以待斃。

沒錯,宋匪的第二輪談判已經呼之欲出,其中必涉及南宋的舉國北伐相關,完顏永璉毫不猶豫搶先一步向林阡和越風打擊,正是為表示金軍底線就只能到鎬王府鄭王府平反這里,且看宋匪是否個個都寸土不讓、永不言悔。當然了,此舉可以說成是示強也可以說是試探性攻擊,明為戰亂實為尋人而已、若能激將宋匪明示聖上更好。故此,過程中武將們戰斗了多久,使者們便斡旋了多久,細作們也活動了多久。

「曹王倒也掌握了火候,沒有采取全軍聚殲、逼得林匪狗急跳牆。」郢王府第二高手常牽念聞訊分析,「從另一個角度看,曹王分散開的其余武將,很可能也是對五岳留了一線。」

「此間有曹王自己、有那條毒蛇軒轅九燁,還有陝北軍的新秀完顏豐梟。」郢王府第九說,「要攻打林阡、越風等人,僅憑他們,兵力可能不足。」

「咱們也去助陣。」常牽念笑說,郢王留他看家護院,自是看重他勇謀兼備,「既是監視曹王,也好迷惑曹王。」

「也對,不能教曹王那么快發現紇石烈大人的意圖。」郢王府第九領會點頭,「所以咱們黑虎軍要同曹王裝模作樣地合作。」

說起來真好聽,曹王府的將,郢王府的兵,齊心協力營救聖上。

常牽念說不清是被完顏永璉還是被林阡吸引,自願選擇了林阡和越風所在的西麓;郢王府第九則心不甘情不願地來到了東坪、他最怕的毒蛇軒轅九燁的身邊,公然向馮天羽和燕落秋宣戰。

軒轅九燁在權衡強弱後,自己負責從北面強攻,將這位郢王府第九分配在東邊襲擾,對峙激斗,迅速白熱,原還勢均力敵、勝負難分,很快形勢卻發生了變化。對面那馮天羽在束鹿三兄弟里素來有勇有謀,逮住這郢王府第九陣型里的一個微小破綻當即反擊,身先士卒的他,形意拳短打直進、內涵綿長,郢王府第九戰力與他旗鼓相當,手下們卻吃不消宋軍精銳切中肯綮的迅猛打擊,很快敗下陣來。戰事火速不利,郢王府第九急忙向軒轅九燁求援。

「這就是來壞事的……」軒轅九燁無奈說了句真心話,思前想後,只能從自己的陣地悄然挑了近百精銳前往救護,原本強調了「悄然救護」,不知何故竟被本已被軒轅九燁陣前擊敗、退回駐守思量對策的燕落秋瞧出端倪,倏然她就抓緊戰機轉守為攻、對著正自調動的軒轅九燁突襲,軒轅九燁措手不及被她打敗,倉促之下率軍北撤。郢王府第九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很快也被擊潰、作鳥獸散,逃亡過程中更被馮天羽的軍兵追斬…

軒轅九燁驚聞噩耗,知道問題一定出在「悄然救護」被識破,燕落秋不可能有千里眼順風耳:「適才,完顏豐梟有無可疑之處?」無數次吃一塹長一智,今次他分配陝北軍時,刻意讓完顏豐梟、徒禪月清等高層全部分散,如果完顏豐梟是「轉魄」,雖幫了林阡卻必定暴露於此、得不償失。軒轅九燁也能得到些安慰。

然而奉命觀察著完顏豐梟的控弦庄人卻回答:「完顏大人一直與宋匪交戰,打得那殷柔還不了手,並無任何可疑之處。」

「奇也……」咦,不是轉魄嗎,既然完顏豐梟沒有問題,那燕落秋怎么會那么及時,那么篤定……

「魁星峁我軍安全撤下、駙馬府封寒送瘦金體二事,只怕會給轉魄和滅魂一定的暴露危機……事不過三,我決定今次讓他二人賦閑。」戰前林阡對燕落秋說,「不過,河東我有『真剛』,雖然金軍里的這一脈上陣不久,倒是也可磨練了。」

燕落秋點頭,六月她和真剛就在寒棺有過合作:「小阡……你自己要當心。」

「好。」林阡的本意就是將金軍的最強高手吸在自己身邊,那還能有誰?至少有完顏永璉。

完顏永璉在不清楚完顏璟在哪里的時候,四中取一,本也就是決意由他戰林阡,因為林阡是宋匪最棘手之人;而在看完青鸞的那封信後、確定完顏璟不在林阡身邊了,完顏永璉更加決定去戰林阡。為什么?因為要滿足林阡的願望,在金軍奔襲正確地點的關頭,把林阡牢牢綁縛在自己身邊、離林阡本該救局的地方最遠……

「常大人,能拖他們多久便多久。」完顏永璉中肯地說。

「哈哈哈。」常牽念聞言不禁笑諷,「我還道曹王百戰不殆,原竟是這般不自信嗎。」

然而,常牽念一轉身就斂了笑,戰略上藐視敵人但是……還是得注重實際啊。他不是沒聽過玉皇山論劍、知道林阡已然能和曹王並列!這數十年來的金朝武壇,他是少有的不懼岳離反控術、只把完顏永璉引為唯一對手之人,年少曾揚言「若早出山幾年,必教淵聲敗北」,不過,到底還是口出狂言,這些年他心知自己的那把名叫「九萬里」的鉤稍遜完顏永璉冥滅劍一籌,也在前夜交鋒中剛吃過林阡的苦。

但當時的林阡,有燕落秋撫琴相助,以二打一才勉強殺敗他常牽念,今次情境不同,他和曹王劍鉤合,對面的林阡只剩個越風——

可你常牽念又怎知,越風對林阡的助力幾多?

「一鞭可度四季風」的越風,出道時就是林阡的最接近對手,當時被厲風行戲稱為林阡克星,撫今鞭之削鐵如泥,能割得飲恨刀鋒成萬余碎片。

與「萬象盡收於刀中」的林阡亦敵亦友也不奇怪,負勢競上近十年,他和林阡都進展得恰到好處,刀縱劈,鞭橫掃,春風繞山之渺茫,夏風托林之靜幽,秋風舉天之高爽,冬風助雪之傾盆,相得益彰,千軍難擋。

常牽念那時才覺得自己的笑諷萬分尷尬……好在他也是因恃才才傲物,雖手忙腳亂了一忽,到底也是在曹王的幫助下,調整了狀態,發揮得出色——林阡你雖包羅萬象卻畢竟粗糙,哪及得上我鉤法鑽研透了太行?一鉤「火龍明鳥道」賦之高,再一鉤「鐵騎繞羊腸」予以險,鉤走浪勢,走的不是黃河浪,而是太行雲巔之浪。對了,過程中曹王何在?好像自己這太行意境跌宕起伏了九萬里他也跟著層次錯落了九萬里,卻一直在下烘托、在側環繞,明明是以冥滅劍和內力推涌著,竟可以表現得毫無亮點、襯得自己鋒芒畢露,不知道他是偽善故意對自己示好,還是做慣了中流砥柱、習以為常地以他劍境里一張白紙一點筆墨做別人的陪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