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5章 我醉君復樂,陶然共忘機(1 / 2)

南宋風煙路 林阡 4962 字 2022-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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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干戈止歇,雖不至於立即見到海晏河清,到底也體驗了片刻歲月靜好,氣氛和心情都不再如傍晚那樣綳緊。

吟兒醒轉之時,林阡尚未歸來,她不知被誰送回了寒棺,心口又有些輕微的疼。轉過身,卻意外看到個嬌軀軟卧自己身邊,不由得咦了一聲:「落落?」喚了幾聲燕落秋都沒有醒,睡這么沉明顯是虛脫所致,寧可受凍、睡在這里,卻是對吟兒的貼身保護——她不可能允許燕平生有再一次的後院起火。

「謝謝,落落……」吟兒感動得熱淚盈眶,一邊不再喚她,一邊將她衣裙褪去一些,借著燭火仔細察看,所幸,落落的臉沒有受傷,處理得好的話,這雙腿也不會留什么疤痕,否則,吟兒連百死莫贖的心都有……輕撫這些傷痕,吟兒情之所至,對著她俏臉親了一親,電閃之間,卻被落落那句攻擊性十足的話提醒,愣在那里頃刻就失了神——

「活著都壓不住我,死了就能壓住嗎?別天真了。」這,是燕落秋作為情敵對她的挑釁!

同時,遙遠的意識彼岸,還有燕落秋當著自己這「屍體」面撩撥林阡的笑:「我只聽說過,寒棺逗小阡……」

「哼。我不在的時候,你倆翻天了。」吟兒記憶越來越豐富,驀然被激起強烈戰意,「今日要教你知道,何謂寒棺壓落落!」

你不是說我壓不住你嗎,看我怎么壓住你!想到就做,吟兒即刻爬到她身上去,輕笑,如此,不就壓住了?!陣陣幽香沁人心脾,感覺她身體溫軟如玉,吟兒忽然又不舍得壓她,「這樣,似乎不妥……」臉紅趴了下去。

「不對啊!既為刀俎,何不魚肉?」由於想起自己曾赤(和諧)裸被燕落秋看了個夠,本就好色的吟兒,有仇必報趁她熟睡把她也一下看光了,最後體力不支眼皮打架,索性抱著她做起夢來。

後半夜,林阡才終於回到寒棺,那時他只覺得頭暈腦熱,極想要趕緊休息會兒。

喝酒都沒這么醉過,記憶如同斷了線,和仆散揆交談過什么完全沒有印象,還好那時有柳聞因、白虎、趙西風先後趕到,順利以萬演和高手堂交換回了馮天羽等俘虜;

起先,金宋雙方的條件並沒有很快談攏,然而就在互不相讓之際,林阡甫一見到那軒轅九燁,突然越過談判席將其撲倒在地暴打一氣,不知道什么仇什么恨地揚言「見一次打一次」,直接把那位毒蛇大人打得一臉懵……難以置信會有這咄咄怪事,可是林阡自己也隱約記得好像確有其事……無論如何,談判過程中公然毆打對面重要官員一定是做錯了……

此外,聞因說他那時失去理智大呼小叫一直叫她給他放血,那一副混世魔王大鬧金營的荒唐樣子,驚得仆散揆當眾答應了徐轅先前羅列的所有條件……

以上,如碎片一樣扎得他全身都疼,疼得火辣,頭皮發麻,總算他被白虎馱回來時,連素來沉穩的柳聞因,都被他折騰得氣急敗壞。

回到寒棺范疇,溫度一降,他突然記清楚了半夜前這里發生的風雲凌亂——生死關頭,千鈞懸於一發,面對著可能萬刃加身的凶險也不肯退讓的兩個人,傾盡全力保護他林阡才教他沒有徹底入魔,所幸他倆是因為自身命好才活下來,否則,南宋這三足鼎立可不是要被他林阡給殺沒了?

「天驕……」徐轅傷勢極重,就地宿在半山,一直到他探望時才脫離生命危險,剛好睡了一覺醒過來聽他懺悔,「天驕,我覺得自己,實在太可笑了,為了保護天驕,結果害了天驕……」

「你只需記著初衷,我為你顧著結果。」徐轅面色平和,他不僅這么說,也著實做到了。如果不是因為徐轅臨危的那一推,林阡將會更加荒謬地,由於吟兒醒了一時高興、結果高興地沖動著斬了吟兒……

林阡完全不懂,明明他沒有入魔,為什么會有入了魔的言行舉止?對了還有一件披風,昨天凌晨他想在寒棺留給吟兒的,不知道為什么卻沒留,傍晚那場激斗他戰力飆高內氣暴漲大殺四方之際,居然還沒忘把這披風扯了下來拋給吟兒。一瞬間多余的這個動作源於他的初衷:既然曾經想給吟兒披上卻沒完成,那么哪怕把她打飛了都要給她披上……

什么心態?匪夷所思!他自己都氣得想給自己一巴掌。往山上走,想問吟兒怎么樣了,然而偌大一個盟軍,尤其女將,沒人願意同他講話,個個都是躲之而不及。

唉,真把我當魔了吧……

「吟兒……」悔不當初、百感交集的他,一進寒棺就呆住了,見只見,昏暗的燭火下,靜謐的棺材里,吟兒正抱著落落睡得安然,一瞬之間,所有的煩憂都排空,「原來不是夢,你真的活了,活著……」

淚水止不住,先前他一直用戰斗麻痹自己,以為每時每地吟兒都在側,可是每次要抓住她影子她都飄然而逝,度日如年,年代一久,不知她是第幾次醒、她的醒是真是假?他發現了她就像個泡沫,只要相信她在就會被打破,所以後來再看到她他索性就不去在乎她,祈求著那樣她還能長久存在,如此,那溫暖的目光還能凝結在他背後。

直到戰斗終於了結,一切歸於平靜,他才相信了上天待他不薄,原來是真的將她還給了他,情不自禁躍入棺內,陪著她一起睡一覺先,管它到底大夢幾千!忽然真就覺得疲累,什么都不想管,一切拋諸腦後,將她翻過身輕輕摟進懷。

吟兒原還覺得輕松愜意,忽然又聞見那熟悉的煙火氣,縱使在睡夢中都心中一緊,疑幻疑真,既壓抑又快樂,泣不成聲,不知今夕何夕:「糊塗鬼,你怎么才來啊……」

「對不起,吟兒……哪一次,都來遲了。」他聽出她滿腹委屈、不似醒著,才知這又是一次單方面見面,再掂量起手里這微不足道的分量,心中一慟:「這還怎么養胖?」怕再一次失去她,遂緊抱她不放手。

這一覺恍恍惚惚不知睡了多久,筋脈通暢,神清氣爽,舒服至極。

吟兒再次醒來時,推開身上的重物起身,寒棺外的陽光已經射入洞口尺余。

那重物也被她推醒,一喜直接爬坐起:「吟兒……」

她一愣,轉身發現左邊這重物原是林阡,暌違太久,霎時噙淚,欲撲到他懷中與他互訴離殤,那時右邊有輕物慵懶地轉了個身,她一驚回眸,看到落落將醒未醒,只不過調整了一個睡姿而已,體態修長,曲線玲瓏,絕色容光,名不虛傳的睡意盎然。

就這么呆呆打量著落落,吟兒原想說的話都忘光了,對林阡的一腔熱愛忽然就化為山西老陳醋,氣得直接罵他:「你……為何要擠進來睡?!」

「我……」林阡臉上一紅,太困了?忘乎所以?還是別的什么原因?為了睡吟兒,竟忘記避嫌……

「不擠,很和睦。」燕落秋本也就是要醒的,被她這話說得睜開眼,惺忪起身,笑意朦朧,「今晚睡就要換個位置了,吟兒。」

「好啊。」吟兒爽快地答應,全副武裝跟她斗,「你同他換。」

燕落秋一怔,戰逢對手地一笑:「伶牙俐齒。」

「彼此彼此。」吟兒望著她時,心情繁復,其實她早就接受了燕落秋和林阡的絕配,甚至在性命垂危之時,她希望燕落秋能答應自己陪林阡共赴征程;也因為玉皇山沒來得及說遺言的緣故,吟兒在心里告誡自己,吃一塹長一智,真話不要說半句、更加不要留心底,所以她現在應該對這個救命恩人服軟才正確,直接告訴落落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讓林阡迎娶你過門。然而,為什么一有了氣力就想著要與她斗呢?說到底,還是因為對方不夠矜持、總愛蹬鼻子上臉吧,這落落,真是讓她又愛又恨啊……

「我出去看看,有什么可吃的。」燕落秋忘記腿傷,要躍出棺去卻忽然頓住。

「小心……」吟兒的動作卻出賣了她的內心,燕落秋盡收眼底,慧黠一笑:「罷了,相扶一起去看?」

吟兒正待點頭,林阡決然搖頭:「不行。」他知道吟兒火毒未清,昨日之所以出棺未死,是因為何業炎給她灌下了此地的所有寒毒,誠然那舉動告訴林阡燕平生本心向善,但這種欲速則不達和當年田若冶對吟兒造成的傷害有什么兩樣?

驟然見他這樣從木訥變嚴肅,鳳燕二人都是一驚,繼而都臉色蒼白,一個害怕自己出不去,一個覺得自己對不起,林阡一驚回神,清楚後院起火和燕落秋沒關系、何況她為救吟兒豁出性命……他沒有責怪她的權力,更加不想吟兒絕望,於是當機立斷作出讓步:「就在棺外別走遠。吃的東西我去找。」

他是在給鳳燕二人覓食時才知道大夢丸的事的,以訛傳訛之後,聽到他耳中的版本是「主公不可一日無女」……大驚之下險些把早飯潑了自己一身,急急去找慕紅蓮問個究竟,聽他講了才稍微放下心。原來那葯確實會令人醉生夢死,他一下就吃了一瓶以上,那么葯效可能會維持一年,這一年里的任何時間,他都可能不分場合地突然求歡合。

「還好沒有傳得那么離譜,可是……也靠譜不到哪兒去!」他恨不得把慕紅蓮痛打一頓,「你給我時不能明說?!」

「說了吃多傷身!說了啊!」慕紅蓮抱頭鼠竄,這時候滾圓滾圓就是個優勢了。

「我哪知是這樣傷身的!」林阡氣不打一處來,想狠狠收拾紅蓮,奈何業炎不知為何換了個人,斜路扶簫來戰林阡,護夫得很。

三人追打,沒老沒小,渾似頑童,完全忘機,都不知燕平生是何時來的,此刻正遠遠望著他們仨。

「宗主……」慕紅蓮趕緊退到一邊,何業炎一愣,神色微冷,別過身去。

「小何,還生我的氣?老慕,你也不勸勸。」燕平生不卑不亢上前求和。

「你說呢。」何業炎擺架子。

「當時我以為秋兒送命,才瘋了失去理智……」燕平生說著大實話,「老慕見你危險,不也瘋了?瘋了的人,做錯事的時候都不是心里真的想。」

何業炎想起那動情一幕臉上一紅,慕紅蓮連忙點頭,爭取這當家做主機會:「至親至愛遭遇危險,才會忘乎所以、一時失心。」

「好吧,宗主,我也不是惜命之人,只是不忍真心被誤。」何業炎被丈夫牽著下了這個台階,卻一不小心走下了婚姻制高點。

「我確實不該踐踏真心,下不為例,小何。」燕平生勢在必行。

「自然不該。連忠臣你都想殺盡,誰還會為你奪回黔西?」說白了,何業炎更憎惡的是他當時的破罐子破摔。

「怎么你們還想奪回黔西?」突然林阡佇立在側冷厲提醒,聲音再低,都像一個霹靂打在他們仨之間。

「啊……」何業炎自知失語,不知怎么回答,慕紅蓮趕緊把她拉到一邊:「臭婆娘,後來盟主她說了那么多,你難道都沒想通嗎?!」強調「後來」,是告訴林阡,奪回黔西是先前所想,加重「你難道都沒想通」,則是問燕平生,宗主您想通了嗎?

「鳳簫吟說的話,多半都是有道理的,否則當時我與趙西風也不會握手言和。」燕平生回看林阡,目光犀利,「倒是你,當真像她說的那樣,與我是同道中人嗎?今早醒來時我想不通這一點:為何你學得會那叛逆霸悍的『風虎龍』,卻學不會我這仁慈的『天地人』?不過後來我又說服了自己,你是悟性太低了呵呵呵呵。」

學什么學,你教過我嗎?林阡強忍著吟兒受害的氣,唉,算了,你昨夜之所以瘋癲,也是練武岔氣、受了吟兒睡寒棺的連累,歸根結底,禍首還是我林阡……想到吟兒當時接連說倒了寧不來白虎燕平生萬演,聽來威風,總是四面受敵,又想到她一再被完顏永璉和自己的刀兵所傷,林阡忽然就眼眶濕潤。

「哎,我話說重了啊。」燕平生看見他傷感不語,趕緊注意語氣,把話說柔,「我知道,你是悟性低,但也很努力。只要你是個仁慈之人,你終有一日會貫通『天地人』的。」

「說來我對這『天地人』,還真是有疑問。」林阡回過神來,收拾心情,不恥下問。

「問。」燕平生覺得,這小子不敏但好學,一時興起,隨時傳道受業解惑。

慕紅蓮和何業炎看他倆走遠,松了口氣,伴君如伴虎啊。

「魔神的萬雲斗法……」走遠幾步,林阡開口問。

「叫他老二。」燕平生不願聽人叫那叛逆魔神。

「呃……」林阡語塞。

「叛逆,你選。」不叫老二你就叫他叛逆唄。

「就沒個具體的名字嗎?」林阡火大,受不了被牽著鼻子走。

「燕一笑。」半刻,還是燕平生妥協,告訴他。

「魔神的萬雲斗法,與您有兩個不同之處。其中之一便是,他的二十五招,每招只可以與相鄰的相接,萬萬不能間隔著跳躍,譬如第一刀,只能和第二、六、七刀相鄰,可是您的萬雲斗法,卻不受困於這不能跳躍的規矩,第一刀可以和除了尾招的任何一刀相接,只要滿足這二十五招以任意搭配打完一個輪回即可……為什么會這樣?」林阡在第一次和謝清發交手時,就蹊蹺過。

燕平生從聽到「魔神」就氣得不想說話,既然你林阡最後還是要叫他魔神,那你為什么非要我妥協告訴你名字啊?!強迫著我非得由你占據主導!?

「正因為囿於這規矩,魔神那二十五招演變出來的刀譜,遠遠不及您的厚。」林阡繼續說著當時的感受,燕平生聽到「遠遠不及」這才有點得意,說:「做人寬厚、做事玲瓏,他自然遠遠不及我。」

「光以仁心仁德,我覺得並不能說通,畢竟謝清發也能打,他仁嗎?只是悟性高吧。」林阡才不給他面子,極力說著自己的見解,「我曾潛心入刀,去看謝清發手里您傳授的萬雲斗法,發現了一些刀法的本質。原來在相似意境之下,魔神刀中的每一簇雲在撤退時都只有另一簇雲醞釀登場,而謝清發刀中的每一簇雲在撤退時都有八方欲侵、負勢競上、但像約定般輪番登場。由於那八方的每一簇雲都厚積薄發過,故而比魔神的一方撤一方侵自然是更加變幻。看似沒他那么井然,但內在卻毫不松散。」

「潛心入刀?怎么個入法?」燕平生一副被人看透的樣子,心虛反問,不再故作高深,「你竟看得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