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5章 飢餐胡虜肉,渴飲匈奴血(1 / 2)

南宋風煙路 林阡 3629 字 2022-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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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水南北,驚濤跌宕。千魂萬骨,何處尋家?

繼清河口失陷、淮陰被克之後,南宋的淮東重鎮楚州,亦遭到紇石烈執中猛攻。

金戈鐵馬,江山如畫轟然塌,滄海橫流,壯士憤激挺身殺——

百里笙的副幫主江維心,雖在清河口敗在了軒轅九燁劍下,仍然帶傷指揮、且退且戰,從午後堅持到翌日寅時,拼死幫惶惶不安的官軍固守在楚州以北:「清河口之失已是我軍之恥,楚州乃我國家之門戶,萬不可相讓寸土、置身後子民於不顧。眾將聽令,劃界於此,不再後退半步,哪怕是死,亦要揚大宋群豪之雄風!」一呼百諾,齊心拒敵。

然而一干將士身負重傷又寡不敵眾,終究不能打退紇石烈執中近萬金兵,陸續於陣地邊緣慷慨就義。江維心作為當地義軍之首,卻被那惡人下令生擒、求死不能,最終由金軍綁在城下脅迫楚州守軍繳械投降。金軍此舉,儼然是要借這位副幫主擊垮百里笙全體部將的斗志,從而使楚州原就不穩的官軍軍心跟著義軍一起分崩離析。

「別開城,啊……」江維心話音未落,猝然慘呼一聲,腰間猛地一股涼氣,原是紇石烈執中狠狠沖他身後灌進一刀,盡管並非要害,亦教他血流滿身疼痛難忍,紇石烈執中素來凶悍的臉上全然暴虐:「不開啊,想啊,每想一分,我便這般捅他一刀!」

紇石烈執中本就沒什么人性,更何況進圍楚州之前,他麾下的東方雨舊部給他卜了一卦,說「坤卦上六爻,龍戰於野,其血玄黃。」指為凶爻,不宜出擊,那人轉身就被強調「兵貴神速」的軒轅九燁持劍砍殺,「妖言惑眾了幾十年,早該斬」。紇石烈執中一方面相信軒轅九燁的見地,另一方面卻也因為軒轅九燁力盡、暫時不能上陣助他而心懷忐忑。

紇石烈執中並非崇尚兵不血刃之人,只是,當林阡隨時到場、而楚州無法硬啃時,能盡快輕取當然是不戰屈兵的好。他心里也十分清楚:當江維心最強,卻受這近似凌遲的辱,無論重視他性命的,抑或膽小依附他的,兩類人,全都不得不答應投降。

江維心的副將只是猶豫了一忽,就眼看著紇石烈執中毫不留情地再捅了江維心一刀。如此,時間並沒有到一分,壓根不給人考慮的余地。一刀又一刀,紇石烈執中無比迫切,眼看著越捅越快越來越接近要害,這嗜血惡魔連同他那幫麾下們全都帶著笑意。

「老子沒耐心,只給十刀機會,若你們不識抬舉,那我先殺了這個百里笙的臂膀,破城之後,整個楚州連人帶畜都同他一般下場!」紇石烈執中面目猙獰。

半昏半醒的江維心,拼盡力氣才可咬舌自盡,然而看副將揪心有屈服之勢,他知他此刻不能立即死:「別聽他的,若是不戰而降,他也一樣會屠城!主公說過,他是出了名的暴虐!」

爹,娘,您二人的臨終遺言一樣:男兒生當為理想戰,與其屈辱被縛,不如痛快陣亡。今夜維心技不如人卻不敢痛快死,只因被縛也可不屈辱、做人質亦能聚軍心,無論如何,楚州也不能連一絲機會都不爭取……

所以本想用來自盡的力氣全給了那經驗較淺的年輕副將鼓舞:「腰下光茫三尺劍,不斬樓蘭心不平!」

那少年武將霎時眼紅,卻攥緊了手中長劍,與他一應一答著入幫時的對話:「男兒此志,縱死不敢休!」

此刻他們身在敵我兩邊、心卻空前合一,這副將瞬間就找到了主心骨,記起來了畢再遇就在盱眙、記起來了主公已入東線……「副幫主,全都聽您的,誓死不開城!」

江維心在被刺進第七刀後知覺流失之前,忽然覺得欣慰,好像從副將的應答中聽到了九年前還不成熟的自己,而自己,竟慢慢成長為了九年前穩重的百里幫主了……

紇石烈執中倏然發現軒轅九燁看人很准,江維心確實是那樣的一個忠肝義膽、傲骨嶙峋,於是冷厲開口,最後一問:「不開城?可用腦子想了?我軍短短一日,就渡過淮河攻克淮陰,現下盱眙也在大亂,覆滅南宋指日可待……」

「你們的輝煌,是真短。」楚州城上,兵甲之中,不知何人發出此嘲,雖然耳熟,情勢綳緊一時還未來得及去看。

「死到臨頭還嘴硬!豈不知我帳下三十六『死穴』,大半在此嗎!」紇石烈執中一心在考慮,到底要不要捅江維心要害……

手上一狠,直接往他心臟插,卻在那一息之間,連人帶刀被一道強力拖開。有個聲音震徹心肺:「既是死穴,那就死吧。」

那罡風由上而下由遠及近真的只是一瞬,烈風掀旗,萬鼓齊震,護城河上怒濤翻雪,似見淮水沸浪無邊。

待紇石烈執中緩過神來,江維心已從自己身前不翼而飛,而與此同時應聲而倒的是兩個應變最快、到他身邊來幫忙攔阻強敵的「死穴」,他倆,竟在那一刀從放到收的一瞬間就倒在了血中……

快狠准,比紇石烈執中更惡,比軒轅九燁更毒,令紇石烈執中回想起來的一剎,臉色死白趕緊收起所有對宋軍的恐嚇。須臾,金軍從主帥到兵卒全然一副表情、不知是戰是撤,明明整個楚州可能只多出他一個人!

當是時,有且僅有不曾參加過河東之戰的其余「死穴」不信邪,看主帥涉險趕緊奮不顧身地上前襄助。卻見一刀吞覆而來,劈天裂地之勢,那是何人,獨身陷陣,徑直睥睨了千軍萬馬,幾回合內,連續沖上的十五個高手,或被他內力震壞,或被他刀鋒割殘,或被周遭走起的飛石擊傷,或被漸次燃爆的空氣灼疼,身子骨強的還能撐口氣,身子骨弱的立刻就死了,盡管前一刻他們都還冷笑等著看江維心死。

死生,又到底誰掌?氣流就要這么摧枯拉朽,溫度就要這么鑠石流金,招式就要這么殺一儆百。

眾人都只來得及看到那一刀霸氣的表象,唯有江維心渾噩中體會出內涵:舞余回紫袖,蕭颯滿蒼旻……遽然驚醒,疑在夢中。

此刻雖然立即身陷萬軍之內,那群敵人和他倆之間竟主動空出一大片白,江維心又驚又喜相信是真的那一刻,那人已經任憑江維心靠在他背上,同時揮斥著他手中無邊無際的雪浪雲濤:「維心,對不住,我來晚了。」

「主公,有您在,就好了……」江維心噙淚說,還不晚。

林阡嘆息,怎會不晚?

七月在隴陝他就已獲悉江淮暗流洶涌,四大幫會雖有強弱之分,卻畢竟相識於微時,全部都知根知底,無一人能真正服眾,然而先前他自己都走火入魔,好轉後亦遠水難救近火,更不知矛盾會在這十月集中爆發、白熱,所以不曾顧得及時。晚。

好不容易才在河東找到靠近江淮的契機,那時就他萌生過南下整合人心的想法,但若非得知仆散揆九路攻宋,也並未立即付諸行動。晚。

計算出紇石烈執中哪怕敢渡淮也必定挫折連連、更可能因為宋軍部署過戰備不敢渡淮,所以他覺得他完全來得及先制衡仆散揆再回頭迎擊紇石烈執中,卻漏算了紇石烈執中的迫切爭功之心。晚。

雖然輕視了紇石烈執中,但為了萬無一失,他曾教「轉魄」盯緊仆散揆的一舉一動,以防仆散揆看出他的策略他還能及時調整,卻沒想到仆散揆這個老狐狸佯裝不知情、悄然派出軒轅九燁來助紇石烈執中、完全晃過了海上升明月的眼,如此,使得他趕得再急都是慢了軒轅大半日才到淮北,被區區一子攪亂了淮北棋局。晚。

前日得知柳五津之死,嘆英雄骨冷,清淚不能收,今日,唯能斬碎窮寇,使酒狂與悔憤齊發——

晚,也不算晚,不能把寇戎擋在淮河外,那就讓他們停在楚州北!

「今夜林阡以敵血代酒,與英勇殉國的將士們共飲……」飲恨刀上血如漆,「先干為敬!」

紇石烈執中早年就在武衛軍中栽培了一支高手團隊,代號分別是六個頭頸死穴、三十六個普通死穴亦稱致命穴、一百零八個要害穴等等,總共七百二十個人才,形成了合理的梯隊分布。不過,在遇到林阡、一擁而上、淹沒在刀光化作血光之後,世人皆知,不合理了,沒分布了……

「末將這就去稟報天驕大人……」「還稟報什么?撤!」和南北前十、控弦庄、十二元神、高手堂一樣,他們,被他林阡一雙飲恨刀一戰就撕出了一大片斷層!

報應,帥帳里,軒轅九燁休憩片刻坐起身還沒來得及喝口水,就被驚慌失措的紇石烈執中嚎叫得放下了:「天驕大人!林匪,到了……」一旁謀士們也手忙腳亂,謀士甲說:「要不把打盱眙的大軍調回來……」謀士乙直接說:「撤回淮陰去吧……」謀士丙還沒說要退回淮河北面就被軒轅九燁眼神嚇得咽了下去。饒是如此,他們都雙腿發顫,既怕被林阡砍死,又懼被軒轅九燁殺了。

「……」軒轅九燁聽他們七嘴八舌說,強制自己開始喝那杯水,淡定,「以少敵多之時,林阡向來是先聲奪人的戰法,虛耗之後就不再那么強勁,此刻他分明只是色厲內荏、不足為懼。」色厲內荏的他,硬生生將那杯水喝完起身,計算過林阡在狠掃這幫死穴後的實力之後,心中大概有了底,想著畢竟自己休憩了半夜……「待我去會他一會!」

不過,時機是他選的,陣地卻不是。

才剛提劍出營,便有人來相告:「大人!宋軍前來襲擾!」

原來是教楚州官軍采取正面堅守、而他率領百里笙精銳們側翼進攻?這樣的出其不意、乘勝掩殺,實在是他林阡的風格,「以攻代守」。

「林阡,你就裝吧……」軒轅九燁暗忖,林阡不可能不怕重蹈隴干之戰的覆轍入魔,雖然軒轅九燁也不像表面那么淡然、也怕林阡入魔濫殺,但若要從後果論,難道不是林阡更畏懼?

說不清軒轅九燁和林阡誰克誰,林阡每次入魔他都在、都會被林阡把他好不容易進展一截的功力又打回去半截,但換個角度看,林阡每次入魔都是被他軒轅九燁給逼出來的!說起來,那並不是偶然……軒轅九燁自己也漸漸懂了,就像鳳簫吟揮劍、和尚念經、燕落秋彈琴能夠干擾林阡一樣,他軒轅九燁也能憑劍意點染、腐蝕林阡的飲恨刀境,但和他們仨的制約入魔相反,他是實實在在的推動!

楚州重逢,始料未及的是,林阡在見到他的第一刻就開始情緒不穩:「軒轅小人,河東被揍得舒服么?林阡說一不二,見你一次打一次!」

「還敢提河東……」軒轅九燁也被帶得立即就情緒不穩,一劍出鞘,氣沖牛斗,「你無理毆打、隨意侮辱我,是可忍孰不可忍!」

紇石烈執中雖也臨陣卻躲在一邊,聞言愕然,怎么聽著這么耳熟呢,這不就是封寒和他紇石烈執中嗎……天驕大人,向來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居然也會有這樣不淡定的一面。

緩得一緩,林阡一刀已凶猛劈斬而來,霎時眼前鋪陳萬里黃沙,鐵騎星馳,陣勢縱橫。

軒轅九燁一劍奮力格擋,如墨染江山,催雲暗楚天、煙昏淮地,簡單純粹,毫無浮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