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3章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1 / 2)

南宋風煙路 林阡 2990 字 2022-12-28

筆趣閣 www.18xxs.com,最快更新南宋風煙路最新章節!

秋雨停歇後,風還凜冽,吳越陪著李思溫去北山郊野,將他專程從山東帶來要送柳五津的馬兒放生。

「可惜了,柳將軍,這些畜牲沒福氣被你辣手摧殘啊。」李思溫傷感之余,不忘對記憶里那個不正經的老頭子半開玩笑。

吳越知他其實內心沉重,不說什么,只拍了拍他的肩膀。待看見馬兒散得差不多了,吳越便攬住李思溫往戰馬走:「回去吧。」

吳越素來是抗金聯盟里的「大個子」,即便李思溫是個正常人的身高,被他這么一攬都顯得矮小,因此,即便吳越性情溫和,都是自帶的統帥氣場和威懾,李思溫除了楊鞍之外最服從的就是他了。

往據點走,未行半里,就見其中一匹馬又跟了回來,似是留戀李思溫這個臨時主人,數度驅趕而徘徊不去。

「怎么搞的?!」李思溫心情本就不好,憤怒揮鞭直抽、不願再作搭理。

吳越心細,感覺那馬兒頗有靈性、眼含焦急,似是發現了什么要緊事?一心想把他倆帶回頭?

「去看看。」吳越斟酌片刻,與李思溫一同再往北去。此乃鄧唐與南陽之交,可以說金軍與盟軍的邊界,不少區域由於反復易主,算作兩國勢力的空白,適當地喬裝打扮並且掩蓋行蹤之後,他二人只要不作太長時間停留都不會有什么危險。

可是到場後李思溫卻大驚失色,恨不得隨著馬兒一並直接跑開躲起來:「天啊,那是……」映入眼簾是怎樣一幅血腥慘烈的畫面?不遠處的峭壁之下,數十條毒蛇正圍攻著一個藍衣女子,她衣上血跡斑斑,雙手正握著一條長鏈尖勾武器,周圍粗略一看已死傷不下百條,但她自己也脫手了一柄刀和一把劍,此刻儼然精疲力盡、屢次搖搖欲倒,卻都因為要護著身上的一朵奇花而強制站穩清醒。

性命之憂,焉能袖手旁觀?吳越看一條巨蛇朝她發出致命一擊,不假思索便將手中金針祭出,一瞬,空氣中散射出的萬千殺機猶如疾風驟雨,每一根發亮的針尖都迅疾染血令人心里發怵。

吳越的武功在南宋從來都不算絕頂,但群殺這些毒蛇靠他出馬還真是專攻——覆骨金針,針無虛發,視線里一霎只剩熠熠生輝、點點綻放,技藝可謂登峰造極,這一整條輝煌戰路上當即交織出雄邁之風、絡繹之沙和敵之哀唱。

摧枯拉朽,盪氣回腸,紅襖寨乃至抗金聯盟的「強攻第一」豈是虛妄,李思溫一邊膽大地近前旁觀那些毒蛇或死或傷或散,一邊感嘆著還好有我們吳當家、否則紅襖寨怎么開疆辟土?以山東為基,河北、河南為翼,紅襖寨眼看就要借著這開禧北伐成為抗金聯盟的第一大幫。

「是她……」好不容易化險為夷,那女子還未感謝便昏死過去,吳越急忙將她扶穩,仔細一打量,才發現她並非陌生人——去年山東之戰,林阡曾允許她出現在濟南軍中觀摩,吳越數次見到他二人相談甚歡甚至把酒共飲。

「這不是……盟王的紅顏知己嗎?」李思溫努力搜刮著所有的印象,雖然命中經過的人物不少,但像她這般鬢如刀裁、腰若絹束的美人委實不多。

「豫王府如今的第一高手了。」吳越一直通過莫非關注著南陽宅邸內的一切。

「是敵人……」李思溫迅速分清敵我。

「也不盡然?我見她單槍匹馬到此險地,只怕是被人排擠、陷害。如今她性命之憂,不如先帶她去安全處,送醫為上。」吳越知道,既是林阡的朋友,便不會是什么歹人,不過,畢竟戰亂在即、金宋有別,吳越不可能把她帶去據點,像李思溫擔心的那樣「以免有詐」。

入夜後才從莫非那里得知真相,段亦心之所以遭此災劫,果然源自小郢王的公報私仇……「唉。」長嘆一聲,將信鴿放走之後,吳越憑欄遠眺從圓而缺的秋月,忽然看到石磊母女倆拾階而上。

月色下簡單尋常的一幕,為何他也會覺得如此完滿?上天待他吳越不薄,讓他可以一家團圓。一時沉浸在幸福和感動里,迎下去的時候,竟忘記去問她要問的話。

她卻不用問就知道他想問什么,笑著直接答:「段女俠雖還未醒,卻已脫離了性命危險。」

「那便好。」吳越嘆了口氣,「先前勝南與她在山東結交,我聽到過他倆只言片語,還曾蹊蹺過,完顏永璉把豫王府高手調上前線,對於金國來說是利國利民的好事,為什么這位段女俠會那般憎惡?現下才懂,原來如此啊,曹王、豫王不和,免不了會刀劍相向,這些高手們站到伐宋前線時,得想好了打著誰的旗號。」

他還想說,紛紛擾擾,莫有靜時,雖然眼下是大金在內亂,南宋難道就沒發生過?

「既然靜不了,那就自己造。」她笑著說,心有靈犀。

嘗聞陶潛語,心遠地自偏。

這晚抗金聯盟的鄧州據點,洛輕衣也是難得才從繁雜的軍務里抽身,趕緊見縫插針給自己造一些清靜。

剛好捕捉到一絲劍法的靈感,索性教秋風助興、於潭邊舞起。花洲旁桂樹飄香,伊人如清蓮綻放,青城的大師兄情之所至,不再只是默然觀賞,而是正大光明地橫笛相和。

見到她,臉會紅,視線會凝,說話會結巴,還好,笛聲是流暢的,自然的,充滿底氣的。

說來也奇,他似乎完全看得懂她那如水般的劍境,而她也能被這笛聲碰觸到靈感邊緣、從而碰撞出一些新的參悟。月色如緞,光輝流轉,干凈鋪陳於清波;笛聲如雲,神髓飄然,清幽匯入岷山劍。

若是遠遠觀望,這雙男女真是一對璧人,男子劍眉星目,氣宇軒昂,黑發由銀冠高束,身著一件白色長袍,女子發髻高挽,所梳乃是川蜀未嫁女子特有發式,未施粉黛,不戴佩飾,清新素雅卻不失端庄,簡單一襲青色長裙,不知怎的竟透出一股天下第一美女的氣勢。

「洛女俠,劍法實在神妙……」一曲畢,他贊不絕口,沒想到她隨手一揮都能妙手偶得。這套劍法,水心笛魂,月影煙身,盡在其中。

「大師兄的笛音,可以說冠絕天下。」洛輕衣承父親教導,和兄弟姐妹們一樣精通音律,尤其善於扶簫。

「師父說,當細作……第一要務便是會樂器。」他低嘆,「笛、簫、銜葉,總要學一兩個。」

「七哥確是會的……」洛輕衣說罷,忽然有些蹊蹺,「可是盟王他,為何卻不算精通?」

他一怔,再一笑:「盟王應當也會些,只不過不外露罷了。」

「這倒是。」她倏然悵惘,「我認識他的時候,他便已經是盟王了……」

把天聊死了正自尷尬,他耳朵驀地一動,她也幾乎同時警覺:「什么人?!」樹後有數條黑影一閃而過,洛輕衣和大師兄雙劍襲掠,一番纏斗過後,卻只抓到兩個刻意殿後的死士,一旦就擒,便咬舌自盡。

「看來這鄧州據點,已經被『控弦庄』的人混了進來。」大師兄不愧是程凌霄的得意門生,只從這些死士的武功路數、行事作風上,便看出了端倪,「回去之後,還得加緊剔出那『朱雀』來。」

「練劍的時間愈發少。」她冷冷丟下一句,不太高興地走了,他一愕,笑著追上前去。

唐州一帶,穆子滕和彭義斌的相處比另外兩個據點的主帥還要融洽——

「穆副幫主,前兩天我送你的兵書,你可看完了?」彭義斌來討要。

「我特意放到了一個重要的盒子里,你等等。」事實證明,不要把東西放在不常用的你覺得非常重要的地方,因為等你找的時候那地方就不是重要的地方了……

「那是我爺爺留給我的……」彭義斌見他找不到,欲哭無淚。

「我再找找……」事實就是,穆子滕連著盒子一起丟了。

「穆副幫主,世上怎會有你這般記性!」彭義斌氣不過,回去。

穆子滕趕緊求陳旭幫忙,陳軍師問是什么書,穆子滕說「開篇是『昔之善戰者,先為不可勝』……記不太清了。」

「知道了。」《軍形篇》嘛,陳軍師剛好有,想著送過去給他倆調和。

「可我看的那本,不是簡單的兵書,還有案例分析,還有書畫作配,像極了從前幫主給我的……」穆子滕苦著臉。

「改天有空了,你將它默寫下來?」陳旭不開口則已,一說話毒死人。

所幸那彭義斌是個單純明快之人,陳旭帶著穆子滕去送書的時候,他早把這不愉快忘得差不多:「不過我話可說在前頭,我可再也不送東西給穆副幫主了。」

「……好吧。」穆子滕慚愧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