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6章 海盡天是岸,山高人為峰(1 / 2)

南宋風煙路 林阡 3210 字 2022-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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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日來,武將、悍民們都在江邊伺機襲擊,文官、順民們全在城內加緊布防,沒有前線後方,不分男女老少。

葉適雖拖著病體,仍然為和州的防御體系建設提供了根本性的意見和建議,譬如裝備器械,他指教說:「兩淮民兵,最便於皮笠、紙甲、皮甲、短裝弩,此外如三叉槍、短槍、手斧、提刀之類,皆不可缺。」譬如人才培養,他提醒說:「強壯者稍加勸募,給之弓弩,教以習射,時命程試,利以賞激。」

每當那時,吟兒都「老師」前「學生」後地端茶遞水鞍前馬後,不用說,她又掙脫了林阡的束縛強行拜了葉適為師……有時候連樊井都看不慣這種口蜜腹劍之人,吟兒卻說她是發自真心的「朱熹的對頭我都喜歡!」誰教朱熹以前總對她的紀景師父爽約呢!

樊井無語至極:「朱熹都已經逝世六年了!你如此記仇,沒半點軍師的氣度……」樊井想,軍師這幾日在廬江幫李君前和田琳謀斷,也不知換季了她的身體怎樣。

吟兒生氣不已:「你想她就去廬江見她啊,跟在我身邊做什么!」樊井的臉倏然紅到脖子根:「誰願意見大夫啊……」「你知道就好咯。」吟兒嘴不饒人。

葉適雖然高瞻遠矚,苦於年事已高、病魔困擾,提出的建議非得由吟兒領著一群小秦淮的副香主付諸實踐。九年前小秦淮新舊交接內亂不斷,徒步、言微兩個副香主,一把年紀絡腮大漢,居然為丟了一雙鞋鬧得勢同水火,正是我們這位抗金聯盟盟主設法調解的。今次吟兒與他們重逢,很高興他們早已兄弟齊心、其利斷金。

「當家們全在前線打仗,咱們這些副手,不求像他們馳騁沙場,只需做好自己分內,便是對抗金最大的支持。」他倆見過吟兒後,立刻擼起袖子給那些剛被招募的強壯者示范騎射。吟兒感動地望著他們的背影:戰力低一些不要緊,平凡人也一樣有表達立場的方式。

三線九路,處處征伐。金軍從東線南下的三路兵馬,紇石烈執中正由淮南十五幫和百里笙歌一同協助畢再遇抵御於楚州,仆散揆則是李君前率著大部分小秦淮當家與葉適一並抗衡於廬江,卻還有另外一路金兵,大約三萬人馬,由一位也姓紇石烈的將軍從渦口渡淮,目前正與白路、江南、賀思遠等小秦淮當家激戰於濠、滁等地。抗金聯盟在江淮的四大幫會,除了慕容山庄之外,幾乎已全體投入到這場國難。

吟兒不像林阡那樣見到的都是豪傑、驍騎、奇才,相反,接觸到的全是實力在中低層的官軍義軍,那又如何,一樣配「義士」之名!他們有的自告奮勇來到江北守長江,有的正在南岸厲兵秣馬、自行充實、以備不時之需。如此,見到大江南北都如火如荼,吟兒就禁不住的心潮澎湃,她作為盟主當然不能閑著,一面教導士兵們加固城牆,一面傳授民眾們舞刀弄槍,一面督促小秦淮制造戰車,一面學習葉文昭設計弓弩。

「這弩,倒是前所未見……」她蹲在葉文昭身邊仔細看弩,印象中,這個小臭丫頭擅長扶簫,武器為繩鏈,怎么搞起弓弩設計來了,還有模有樣!

「好好學著啊鳳簫吟,這是厲將軍設計的九車弩,做出來射程可達三四百步。」葉文昭轉過頭來,性子依舊活潑,看來還和昔年一樣的少不更事。

「哪個厲將軍?厲風行嗎?」吟兒一愣,雖然天哥也愛發明創造,但葉文昭好像不這么稱呼他。

「厲風行?哪比得上我們厲仲方厲將軍。」葉文昭一臉崇拜。

「……」吟兒哼了一聲,「不認識。」

「厲將軍你都不認識?紹熙年間武舉第一人!勇謀兼備如他,常能料敵之所必至,攻敵之所必救,以逸待勞,搶占先機,伯父說他是世所罕見的將才!」葉文昭以炫耀的語氣鄙視鳳簫吟。

「我們天哥也不差。雲霧山比武第四!」吟兒嘴硬,一定要比。

「厲將軍駐守安豐時,開墾荒田數千頃,種植桑麻數十萬株,極大地補充了軍需的不足。」葉文昭對厲風行嗤之以鼻。

「天哥這些年,也給散關一帶積聚了大量的財力呢。」吟兒嘀咕著,「倒有些想吃他種的果子了。」

「那又如何?那我也不喜歡他、只愛慕我們厲將軍!」葉文昭一臉笑意,吟兒初聽還覺得沒什么,走出幾步聽旁人議論,一個頭差點兩個大,那厲仲方確實是個將才沒錯,不過已經年近半百!葉文昭年紀當他女兒還嫌小!不不不,這樁婚事我反對!

腳才剛移,忽然制止了自己,咦,關你鳳簫吟什么事啊。

搖頭苦嘆:唉,葉家兄妹不是第一次離經叛道了,做他們的父母可真是頭疼得很。

回頭又看了葉文昭一眼,望著她認真嘗試九車弩心無旁騖的樣子,吟兒忽然想到雲霧山比武的擂台上,她依稀也有過這般的表情——其實,也不單純是為了什么愛情吧?當年葉文昭離家出走闖盪江湖,被葉夫人裝病軟禁方才消停,如今大約是國難當頭,再深的閨房都困不住小女子的拳拳之心。

天陰沉沉的,似是有雪要下。

便是這天的日暮時分,小秦淮留守建康的二當家副將渡江前來和州、襄助吟兒守城。說到已逝的二當家雲之外,不由得令人扼腕嘆息,身為一個功勛卓著的老英雄,竟毫無意義地折在了興州華府婚宴、與林陌的交戰當中。他的副香主正是他的徒弟孫放,九年前曾和他一起質疑過李君前能不能做幫主,後來對李君前心服口服,如今,應算是徒弟繼承了師父。

因為那是李君前的擁躉,吟兒對其絕對互信,立即教官軍開了東面城門放他們進來,誰料派去的人前腳剛走,後腳就又有人喘著粗氣來報:「盟主,慕容山庄的二小姐在城下鬧事,竟和孫副香主打起來了!」

「她?怎也來了……」吟兒對她一方面感情繁復,一方面覺得不可思議,她不該在慕容山庄休養嗎?

不得不提的是,小秦淮和慕容山庄九年前在爭霸階段便有積怨,這兩家呼之欲出的矛盾雖被林阡從淮東強行拆分,誰料慕容茯苓又會追到淮西找上門。吟兒氣不打一處來,心想著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小秦淮從上到下拋顱灑血,你慕容山庄卻沒有一個認得清是非的!這當兒他們在城外水陸兩處都有爭端,吟兒斷然是一個都不給放進和州來擾民的。

「盟主,孫副香主說,他必將為您解決這群慕容山庄的余孽!」「副香主不敵,希望盟主能提供些糧草和軍器……」吟兒連夜為孫放准備物資,卻在大約子時時分,收到了來自慕容茯苓的一封長信。

那長信的內容大抵是這樣的:小秦淮孫放暗通金軍,被我幫會中人察覺,因此冒死前來報信!慕容茯苓人微言輕,山庄前輩亦失去威信,不求世人寬恕錯失,只願盟主兼聽則明!

言下之意,她不是來報姐姐的仇,而是冒著生命危險來對吟兒報信說,孫放不是人而是鬼,孫放找吟兒要糧草軍器是為了削弱她,孫放想從東門進城和西面的金軍里應外合!

到底是金軍無孔不入,還是金軍挑撥離間?吟兒不能因為私仇就對慕容山庄存在偏見,心念一動,料想既然鐵定有金人參與了,那就必然會從私升級為公,當務之急,趕緊讓葉文昭和十三翼召集城中精銳進入戰備。至於孫放和慕容茯苓,都必須近距接觸才能窺探真相,最好的結局當然是一場誤會,握手言和。

見吟兒佩了劍往外走,樊井趕忙跟上:「毒還沒喝,做什么去?」

「辨忠奸。」吟兒喝毒就跟林阡喝酒一樣,一飲而盡,豪氣頓生。

「又是你一個人嗎。」樊井問,你哪來那么多膽子。

「還有你啊。」吟兒看他愣住,拉了他一把。

樊井一怔,孫放和慕容茯苓若想證自身清白,沒人敢殺這個虛實難測的盟主,所以今夜單刀赴會危險程度為零……想通之時,樊井早已被拉上賊船:「不告訴主公嗎……」

「我倆夠了。」吟兒信心十足。

吟兒先帶樊井去和慕容茯苓談話,原本還希望楊葉能夠幫她開個忠誠證明,誰料她身上不僅沒有楊葉的舉薦信之類,便算是先前吟兒打探到的她懷有身孕的跡象也是半點都不復存了。

「這……」吟兒趕緊讓樊井給她把脈,慕容茯苓面色蒼白地嘆了口氣:「盟主不必驚訝,我是主動不要那孩子。」

「為什么?」吟兒當即一愣,對方再不是九年前那個野蠻好動的假小子、瘋丫頭。

慕容茯苓舉起那把莫邪劍,那是掀天匿地陣的第十一陣眼:「稱霸淮南,引領抗金,那是家父至死不渝的理想。當年父親病故對姐姐交托重擔,如今從姐姐傳承到我,既然這把劍我不得不握,便不想被那孩子拖後腿。」

「陣法早結束了,孩子不會是累贅……」吟兒冷笑,「不過借口而已,你倒狠得下心。」

「慕容茯苓資質平庸,必須焚膏繼晷,才能扶起這個破落的姑蘇慕容。」慕容茯苓微笑堅決。

「不,你這么做,只是想與楊葉和離罷了。」吟兒噙淚,想起黛藍。

「是。那個男人已然不是我的,我也不是沒他就活不成。」慕容茯苓淚中帶笑,「盟主……」

吟兒直言不諱:「慕容茯苓,好好想想還要稱我盟主嗎,慕容荊棘是我殺的,司空承也是我關了,楊葉更是我徒弟勾走。」

「我知道司馬幫主為了救他殞命,也知道姐姐誤入歧途想害盟主,更知道盟主曾勸楊葉回我身邊……古往今來成大事者,無不放下私人恩怨、明辨是非善惡。我雖然對盟主有私恨,但卻和世人有同仇。」不聊不知道,慕容二小姐原來是個這么高的心性,「盟主,茯苓一來想還盟主一個勸他回我身邊的恩,二來,一定要換一種做法,完成父親和姐姐沒完成的志向,三來,不想比司馬幫主差。盟主,你可願意給我這個機會嗎。」

「不試試看的話,誰知道你是不是莫邪劍更好的宿主呢。」吟兒在心里說,世事或許就是這么巧合,歹毒如慕容荊棘配不上的劍,胡鬧的慕容茯苓才是真正的主,若然那樣,也算是對慕容山庄的慰藉,十二陣眼里他們終究占了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