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2章 蜀中驚變,襄陽死戰(3)宋帝(1 / 2)

南宋風煙路 林阡 3513 字 2022-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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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如死灰地去羊馬牆邊巡視,那時,趙淳和最近的一支金軍敢死隊只有這一牆之隔。襄陽的護城河並不算寬,雖然敵軍主力還在幾濠之外推進土山,卻已經有高手作為先鋒渡河並直逼大城牆施壓,他們怕是沒想到會死活都沖不過這最後一道羊馬牆吧。

可是這短短幾日,已不知有多少宋軍喪命於此,牆內牆外儼然都染滿了鮮血。趙淳萬念俱灰,悲痛欲絕,身上的箭傷疼得他只能慢慢地一點點地貼著牆倒下來,倒在這觸目驚心的一片腥紅里……

「這是……」滿牆紅色中突兀的一點綠,他奄奄一息躺在牆角,與那絲顏色齊平了很久,原還絕望,忽而一震,難以置信,反復確認,「草?!」哪能只傻愣愣地看著?該伸手去摳啊就算摳得指縫里全是血!

「真的,真的是草……」可知道,這時候發現石縫里的一根青草,對於放棄等死的襄陽守軍是怎樣的一種激勵!

「這里也有。」「這里也有!」「戰馬可以吃飽了!」不放心地跟在他身後的幕僚和本就在此地戰斗的驍將如徐轅、穆子滕、孟宗政等都接連呼喊,不是一根,是一撮,一蓬,一大捧,越來越多,全藏在羊馬牆下面的角落。

「不是才萌芽的,我竟忘了,春天早就到了,早就暗自茂盛了……」最後的希望,在絕望時井噴般涌現,趙淳顧不上心口劇痛,一邊咳嗽一邊大笑一邊噙淚,我有張巡將軍的經歷,卻會與他不同的結局,「傳令,牧馬於此,攻防兼備。」回頭再看一眼那些反襯綠色的鮮紅:趙淳替活著的襄陽軍民,多謝烈士們的英魂護佑!

再無缺草之患,戰馬可以吃飽,那就別動搖,別困守,要反擊,要強攻,梗的路沒外援,那就自己通好了,一濠一濠地奪回來、一牆一牆地打出去!

不得不說,心境影響著,再好的計謀和戰力都出不來。而一旦尋回斗志,便能夠支撐全軍發揮正常乃至超常:史上一切的決一死戰,幾回是破釜沉舟的那一方輸?你金兵不過是憋著一股氣,我宋軍可是蓄了滿腔的血!

當晚,徐轅彭義斌極速將戰線向外推離兩濠,翌日,穆子滕孟宗政再收復三道防線,趙淳下令於臨時邊界的戰濠內再搭浮橋二座,夤夜發三千四百余人毀壞金軍的攻城土山:「內一千人專用鍬钁,兩千三百弓弩手、叉鐮、刀斧手防護,城上擺列三層弩手——給我打,狠狠打!」給完顏匡看看,什么才是總攻!

金軍人多勢眾豈會畏懼,見宋軍才小勝兩場就想破壞土山,笑他們以卵擊石不知天高地厚,立即跨戰馬提刀槍前來沖突,卻忘了「愚公移山」「精衛填海」全都是漢人薪火相傳,所思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襄陽城上群弩齊發,城下鍬鑊並力毀山,脫胎換骨,如火如荼,全然不是一日之前的死沉景象,不知者還以為前兩日的頹喪是假。金軍臨戰從石變卵,驚愕之際不敢怠慢,當即調整自身陣勢,不甘示弱奮勇沖鋒。

那夜,天色、長江、城關、壕塹,全都如血一般的紅熱,根本就是被兩軍求勝求生之怒火一同燒映出來的。短短幾個時辰,宋金進退分合高達百余次之多,激烈程度可謂撼天動地,各自死傷都是前所未有。難以斷定誰輸誰贏,是因雙方實力皆全無保留、哪個主帥都親自上了陣,器甲弓弩木牌均有大量的折損和搶奪,戰畢,卻好像戰線沒怎么變化——

不對,怎么沒有?

天蒙蒙亮,就在金軍眾目睽睽之下,最具有標志性的最高土山轟然坍塌。

看似堅固堡壘,個中早已腐朽,頃刻化為灰燼!

如是,勝負豈是不能斷?

「再接再厲,繼續摧毀他們的所有土山!」趙淳容光煥發,鼓舞城頭將士的同時,為了對比之下他襄陽城的牢不可破感到無比自豪。

完顏匡毫不氣餒,且挫且戰:「再築土山,規模需倍於先前!先登襄陽者,重賞白身與世襲千戶,官廣威,正六品職事,錢五千貫;第二登城者,白身與世襲謀克,官武節,正七品職事,錢三千貫!」

既然麾下們爭權奪利,那就利用他們的自負好勝;此外,完顏匡下令燒火數十處,入夜後照亮如白晝,以防止宋軍再次夜襲。

趙淳不像完顏匡那么闊氣,除了糧草還能賞部下什么?就算賞都還得省著……正自憂慮,忽然聽到麾下們的自我鼓勵和相互取暖:「沒說的,活著!」他心一熱:這場守衛戰我若不勝,如何對得起上天賜予我的這些人!

兩軍硬碰硬,戰局又膠著,趙淳著緊問徐轅:「天驕,和外界的聯絡,可修復了?」整個正月下旬,海上升明月都處於癱瘓狀態,是「癱瘓」,非「蟄伏」。

戰前,落遠空和驚鯢明知道這是關鍵之戰,驚鯢也說過「一切就緒」,卻也沒想到短短幾天竟會開來幾乎整個京湖的金軍,所以他們直到這第一場死戰結束才找到機會與徐轅取得聯絡。

徐轅心有靈犀,戰斗結束後一宿沒睡,在滿目瘡痍里尋了幾個時辰的線索,不負所望:「趙公,放心。」

驚鯢因是控弦庄的雙重細作,昨晚正好受朱雀之命執行偵查任務,所以能名正言順地深入宋軍留下記號。

而落遠空?當金軍數量依舊還是多得人浮於事,激戰過程中也難以找到空白地帶留下記號;落遠空作為等閑兵士,更加沒辦法和徐轅當面交手……好在,戰後還是有不少金軍的人和物都落到了宋軍手上,最後,徐轅在一座廢棄的炮座邊尋到了他的標記。

危急存亡之秋,海上升明月曾有幾個第三級想冒險作動,卻不幸被朱雀擒獲、選擇了當場自盡。朱雀沒有讓他們白死,截取了他們的部分信號,征求完顏匡的同意後在戰場上留下了好幾條假情報,意圖干擾視線和欺騙徐轅——金軍知道趙淳和徐轅的迫切需求,當然千方百計地阻礙著襄陽和外界的情報修復。

太多干擾項存在的情況下,好在落遠空和驚鯢能相互佐證和補充,他倆及時傳遞給襄陽城內兩點關鍵信息:金軍的增援總計多少,精銳分布怎樣,所築土山最關鍵在何處;城西水路,金軍設立的鹿角具體在哪里,以及周邊金兵的埋伏情況。

「接下來我軍方略不變,仍是對土山施行連環摧毀。不過,當務之急,還是要與海上升明月取得『穩定』聯系。」徐轅說。

趙淳集思廣益後,派水手暗自潛游到城西水路的淺灘,奪除完顏匡和朱雀在彼處布置的小鹿角,並在金軍發現和伏擊之前,由精通水性的敢死隊繞到他們身後先行反伏擊,殺其先鋒一人,奪馬二匹,又得軍器不少。

「果然,宋軍還是想保證這條水路暢通!」朱雀明白得很,如今戰線時進時退,城西水路是唯一「穩定」通訊的方法。如果說海上升明月和城內建立聯系終究是無法避免的,那么控弦庄最該做的就是讓他們的聯系永遠不穩。

「那就繼續布置鹿角,人不夠就添!趙大嘍啰固執,我卻偏不信邪!」完顏匡對鹿角和土山的態度一樣,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你拔除了,我就用更好的。

於是和推土山挖土山一樣,拔鹿角救鹿角的戲碼反復上演。完顏匡和朱雀又哪會知道,看似一次次吃力地疏導著水路的宋軍,一回回費盡心機的水上大戰都不過是表面功夫——

「既然他們的注意力集中在『設鹿角阻我軍收發暗號之船』,那我們就轉變思路,索性用鹿角傳情報,以船作幌子。」陳旭搖扇,如此,鹿角之戰將一舉兩得:其一,從攻城角度分金軍的兵,你們越重視這一隅的水上作戰,越乏力對襄陽的主城打正面進攻,舍本逐末。

其二,從情報源上騙過完顏匡。表面上宋軍是來搶修情報網、毀滅鹿角、「愚公移山」的,就算撞得頭破血流也要把金軍的鹿角耗光;實際上,就在完顏匡的眼皮底下,設鹿角的海上升明月一邊埋一邊刻,拔鹿角的海上升明月一邊毀一邊譯……

鹿角是完顏匡親自挑選和改進的,誰想到,精雕細琢,全都為對手服務?

手筆再大,知識再淵博,腦子轉得沒對手快,都沒轍。從一定程度上講,完顏匡也是海上升明月一員,這段時間幫助徐轅和落遠空建立了穩定的交流方式……

不日,決戰第二場在即,驚鯢一脈的情報及時:「金軍又有增兵,欲於明日一早啟釁。」「針對我軍'竹籠絆馬』之計,完顏匡已有對策。」

趙萬年腦子轉得快,先解決了竹籠問題:「我軍先鋒除攜帶竹籠之外,可以各持拒馬一副,遮攔金軍來路。於內布列陣隊,仍用遮箭布牌,槍弩手交迭護衛。」轉頭看陳旭,「至於其他,陳軍師怎么看?」

「他欲天亮來攻,我便半夜下手;他燒火照明防夜襲,我戰前澆水以滅之;金軍多,便分之。」陳旭道,先前用鹿角對完顏匡的分兵按部就班著已經做得差不多了。

「入夜後,裴、邵等將軍在城東擂鼓發喊,假裝要出城劫寨,繼續分完顏匡的兵。」「是!」官軍領命。

「二更,徐、彭等將軍從南隅羊馬牆殺出,先以四百人銜枚,各提水一桶,疾走往金軍燒火去處,潑滅之,其後放肆擾亂、拖纏強敵。」「是!」義軍領命。

「金軍火滅之際,穆、孟等將軍率鍬钁手,即時摧毀我在地圖上勾畫土山。一旦有金軍前來沖突,便用趙軍師所說『竹籠加拒馬』,使金軍鐵騎不能馳騁。」「是!」義軍官軍皆領命。

善用兵者,先勝而後求戰。

不過,便算是料事如神的陳旭,今夜也遇到了一個沒能想到的問題,行百里路半九十——

完顏匡是個非常聰明的人,他雖沒看出宋軍「堅持不懈摧毀鹿角」是假,卻明白宋軍「堅持不懈推倒土山」是真。為防宋軍繼續拆毀,他的土山這么快就推陳出新,快過了海上升明月的探查——

「陳軍師,土山之內,盡用大木穿貫如屋,上用排椽,積柴束草牛覆土於上,所以難以毀拆。自二更到五更,方除三分之一。」前線來報,陷入苦戰,完顏匡基礎打得牢,所以他根本是高枕無憂?!

天已漸亮,金軍一開始還慌亂地以靜對動,慢慢卻會恢復成鎮定地以多欺少,而且前期被分流的兵馬勢必會重新聚集。宋軍勝算,眼看稍縱即逝。

「若確定是這樣的內部構造,其實,可將油罐干草置於土山之內,以火焚之,可是……」可是,陳旭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哪還有兵將?襄陽城已經全民皆兵了!

有,還有援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