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8章 露華霜重,刀鋒微冷(1 / 2)

南宋風煙路 林阡 5850 字 2022-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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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江仙」哪有空去響應抗金聯盟?全在那兒伺候著他們的太上皇。

說來這太上皇真是古怪,武功深不可測、腦子清可見底——喜歡不穿上衣拿把大砍刀噼里啪啦瞎砍柴,喜歡躺虎皮大椅上倒著灌酒半滴不肯剩給別人,還喜歡對著銅鏡生生撕開左臉上的一條疤傻樂呵……

就這么一傻大憨,卻有十三個絕色美女前推後擁,心甘情願地服侍照料或跟從他!臨江仙的土皇帝五胞胎理不清頭緒面面相覷只能嘆氣:唉,要不怎么說亂世中「能打」才是最重要呢!

十三個絕色美女,最先倒是把那個名叫王堅的小男孩也誤算在內了。因為乍看之下,清秀的他側顏特別像個女孩兒,非得在臉上抹些泥巴變黑才能區分雌雄。

盡管如此,王堅的內心卻實在是個彪悍的小漢子,時刻以劈柴、打獵、舞刀、弄槍來證明自己不是外表那樣孱弱,而且他是真的對各種兵器都有強烈的興趣和收集癖好。這不,繼在路邊撿回一雙長短刀後,王堅又將那件被青面獸一鏡子砸得七竅流血的黑衣人武器據為己有,這幾日總愛和結拜弟弟余玠一起琢磨著怎么練這把重達二百斤的杖。

「師父師父!這武器怎么使?」琢磨不透,王堅余玠又把青面獸拉出來,一起到匪巢後面的大聖山上去邊學雙刀邊練習杖。

結果兩個小兄弟瞠目結舌著發現,這需要他們費九牛二虎之力才抬得動的重物,師父他老人家一根手指頭就掂了上來!先還像模像樣地壓、蓋、錘、挑了一番、令他們恍然大悟原來杖這武器是這么使用的啊,然後他就直接在手上像舞柴火棒一樣地玩耍起來……王堅余玠看上瞧下瞅左盯右眼花繚亂,就這么眼睜睜地望著,他把那東西旋轉脫手甩到了九霄雲外消失不見……

「啊!」王堅先還發愣,隨即醒悟大急,「師父故意的!」

余玠脾氣暴躁,直接捶青面獸:「還我哥哥武器!」

畢竟孩童,翻臉不認人,一起坐地鬼哭狼嚎:「賠我杖來!!」

「哦……」青面獸察覺到兩個小孩對自己的不喜歡,一臉難過地摸了摸後腦勺,確實是他的錯、樂極生悲了,趕緊乖乖下懸崖去幫他們找……

王堅和余玠從早等到中午,青面獸卻一直沒音訊。兩人先是彼此堅定「師父一定會回來的」,久之呼喊不應,空山唯有回音,才擔心和焦慮「師父該不會粗手粗腳摔在哪兒暈過去了?」不敢告訴婧姿姐並不是因為他倆欺負師父、畢竟婧姿姐自己也欺負……只不過婧姿姐千叮嚀萬囑咐不准他們練刀杖以免惹人耳目。

「怎么辦,這么等下去不是辦法啊!要不要找人一起下懸崖去尋師父?」余玠氣早消了,苦思冥想對策,王堅也抹了淚,探頭到懸崖邊,可是才張望一眼就暈頭轉向:「也好,你且去部署,我在這守著……」

憂慮之際王堅往北一瞟,不由得多嘴了一句:「對了,聽說除了這『大聖山』之外,關川河一帶還有個『聚魂關』,昔年那抗金聯盟的盟王和越野洪瀚抒大戰一場定江山……應該比此山高,不知離這里多遠。」

「咦,你也聽過說書的講嗎!」余玠和他都既怕師父出事又恐婧姿姐責罵,卻一樣提起抗金聯盟的英雄事跡就一頭熱、沒良心地一聊起來就把師父的生死都置之度外!

對於他們這個年紀的男孩,紫雲鑲盔、鎏金鍍甲、座下龍駒、手上戰刀、凌無垠疆場、碾萬敵血肉,真正是此生最憧憬事。那些在茶館里說書的老頭們往往也投其所好,把盟王描述得三頭六臂無所不能,回避了其少年白發以及家庭不幸的諸多悲情。

「那當然咯!原先只是在家鄉聽過只言片語,到隴右之後才稍微多了些。盟王他,也是練雙刀的大英雄呢!」王堅繪聲繪色地形容他所知道的一切,同時雙手舉起刀來揮舞了幾招幾式。

陡然間,山頭竄出一道白影,毫無征兆將王堅撲倒在地,一下就把他連人帶刀壓在身下,隨即那白衣男子朝山下喊了一句王堅和余玠聽不懂的語言:「果不其然在這里!五哥、八姐九姐,快來!」

「救命!」王堅才剛喊出聲便被那白衣男子一扇蓋暈,余玠臉色大變,卻還強行鎮定,一邊給臨江仙總壇發信彈、一邊往後連退了好幾步:「你你你,你是什么人?!」余玠心里委實也沒底,大白天的,這臨江仙土匪們自制的通訊工具,實在不知道幾個人能及時看見。

白衣男子一身便服,五官皮膚只能說不是宋人,卻看不出是金還是西夏?余玠也不像叔叔那樣具備辨人骨骼的能力,只知道他三十歲左右長相英俊,還有些公子哥兒的氣質。

然而他搖扇站起面向余玠時原還微笑好像准備回答余玠,陡然就合攏扇子如持鐵棍急捅余玠胸口,歹毒至此,若非余玠年幼有謀懂得察言觀色、在他變臉前就假裝嚇暈在地,只怕會被這一扇追著當場捅死。

饒是避過要害,那扇子的風力在余玠頭頂擦過,都擦得他昏厥了好一會兒。

再醒來時,隱約看見又多了一個負刀男子和負劍雙姝在那使扇男人的身側,他們的對話余玠當然大半都聽不懂,費盡心力才分出他們喚使扇男人為「脫里」,負刀男子叫「茂巴思」,負劍雙姝依稀是稱「阿甯」「阿宓」,此外還有十幾個跟班模樣的人,基本上都是一身黑衣便服。

甯、宓二人應該是姐妹,因為有相似的鵝蛋臉、淡眉毛、微卷頭發、麥色皮膚和水汪汪的狐狸眼睛,這般搭配竟然組合出了奇美的異域風情,姐姐高挑一些所以比妹妹更勝一籌。

余玠只有睜眼閉眼的力氣,脖子略動一動就覺痛,心想那個脫里真是好毒的手好狠的力。猝然一驚,不知哥哥怎樣了?艱難看去,王堅到現在還趴卧在那四人腳邊上、所有人冷酷的目光里。

但這幫人明顯不是關注王堅,相反,對他看都不看,而是嫌棄地把他拖移到腳邊,一起研究起了他所遺落在地的長短刀……余玠一邊長舒一口氣「不是沖著我們來的」,一邊看見王堅跟屍體一樣軟,忍不住心中悲怒「我殺不盡這群歹人」!

這群歹人,余玠不認得也聽不懂語言是正常的,盡管身處定西縣境內,他們卻非金非宋非西夏——

使刀的茂巴思、使扇的脫里,都曾在惜鹽谷中為了爭搶柏輕舟和林阡夫婦交過手,他倆在蒙古成吉思汗的金帳武士中分別位列第五和第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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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哥,我就說見過那人在附近出沒!果不其然!」脫里激動低聲,語氣喜憂參半,「可惜日前十三弟與我一同潛入這賊窩時,竟一眨眼就死得不明不白、還沒來得及判斷是不是那個人……」

「你是說,這雙刀是三哥希望我們幫大汗殺的那個人所有?」阿甯若有所思,明顯見多識廣,「可那個人不是據說是南宋抗金聯盟的盟王嗎?而且聽聞前段時間已經暴斃,怎會到這地方來而且還把刀給兩個小娃娃?會不會哪里錯了?」

「沒意思,大費周章殺一個人,哪有殺一群人有趣!」阿宓撅起嘴來,少不更事。

「你不懂,三哥與他見過一面,算過他的命格可怖……」脫里對阿宓態度一般,卻轉頭主動對阿甯說話,「追殺數日,不見蹤影,後來才發現他是那么大的來頭。」

「雖說他不該在這山坳里,但這確實是他的兵器……」茂巴思蹙眉拾起這雙刀細看,片刻後卻突然耳朵一動,連忙眼神示意有旁人來。一干人等立即會意,默契退後各找掩蔽,一瞬散得干干凈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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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玠一喜,以為叔叔和婧姿姐乃至整個臨江仙的土匪都看到了信彈前來找人,誰料下一刻飛身而上的七男一女他並不認得。

「奇怪,應該就在這里。」「我適才也聽到了刀聲……」「可刀在何處?」「唉,我就說哪那么巧?」「再從黑山起搜一圈試試吧……」「也可擴大范圍。」他們個個都好像受了傷很虛弱,聲音中氣不足,謝天謝地總算說的是漢語、余玠都聽得懂。

不同於幾個老者無甚情感,藍衣女子從聲音到面容都是憂愁:「他一定還活著……」「小師侄女,他應該是沒有死。」只有一個老者安慰她。

「怎么有兩個男童倒在這里?」他們正准備俯身看王堅余玠,忽然領頭的大師伯一聲「誰?!」茂巴思等金帳武士正待現身,排行第二的老者已然挺劍向山下掃,原來發現的人並不是他們?!泰阿劍意磅礴激盪,竟從另一方向逮出六男一女七名不速之客。

確切地說不能算「逮」,因為那七人是聞風主動現身的。帶頭大哥二話不說就以一劍「滄海游龍」朝這二師伯刺,二師伯雖然身上帶傷,仍可巧妙變招勉力接過;但不同於二師伯只是要迫他們現身而已,那人連環攻他三式都惡毒得奪命,因此這場單打獨斗在最開始並不平穩,二師伯很快被對方割得手上鮮血淋漓。

三師伯見勢不妙隨即提攜龍淵劍來彌補缺陷,那人的小弟也趕緊削來一劍「騰蛇乘霧」;幾回合後四人以二敵二總算殺了個不相伯仲,但對方並不滿足於打出平手,其中的三妹果斷祭出一招「鳳游千仞」加入混戰,四師叔怎能繼續旁觀,當下持魚腸劍躍前攔阻……

「原是西夏一品堂,昆侖劍派中人?」大師伯仔細分辨,略知一二。

但對面的帶頭大哥就不識好歹得多:「裝什么糊塗!你們這群天殺的細作,在我西夏境內鬼祟便罷,作奸犯科得實在過分!」一劍挑撕了二師伯的衣袖,二師伯又羞又氣又怒:「昆侖派如何!我跟你拼了!」

巨石後面的脫里探頭一看,果然對面是昆侖派二十八宿中人,原來是沿途追著金帳武士的行蹤過來了定西。現在行劍的兩個男子是青龍系、玄武系的第一,他們曾經和脫里一起在沙漠中圍攻洪瀚抒,以至於金帳武士當場死了兩個、昆侖派也被殺得只剩四個高手,同時卻也逼得洪瀚抒走上不歸之路……目前看來,昆侖派在場的其余人都是後來增補。

「設陣。」那七個老者不太像善於解釋的,也不說他們沒做過,一言不合就設陣招呼。

「迎敵!」昆侖派那幾個脾氣也不好,頓時擺出個七星連珠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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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七曜陣,一個七星陣。」石後,阿甯低聲說起這針尖對麥芒。

「八姐,不知有何區別?」脫里忙不迭地獻殷勤。

「前者更強,日月五星皆照天下。」阿甯一目了然。

「八姐,懂得真多啊。」脫里笑著,繼續阿諛。

「這些年為了尋找公主,走南闖北難免知道些……」阿甯謙和一笑,阿宓不以為然地斜睨過來。

茂巴思也對他倆一人瞪了一眼,示意他們聲音小些別被發現:對方實力尚不明確,不能隨便出去趟渾水。

不過那時候一石之隔的戰團即便有人能發現他們也無法顧及他們了——當七曜陣和七星陣的對攻極速進入白熱,漫天遍地都是劍光劍影、紫氣青氣、斗轉星移,視野里先是深幽的星辰被打翻,隨後有宏大的日月被撞裂,不知道的還以為面前的氣流和雲霧鋪出來的是路,不經意間環繞在側的哪還是人間分明是宇宙。

十四人爭勇斗狠只顧自己不顧孩童,余玠王堅在他們的劍斗中心自然很難保全。余玠還只道自己是必死無疑,不料卻被那個多出來的憂愁女子拼死移出了戰局。然而那被老者稱為「小師侄女」的女子卻精疲力盡,剛拖開他們兩個無辜,自己就昏死在地上。

「不是細作……你們是,天衍門?錯了錯了,打錯了!」打了半天,昆侖派的糊塗大哥才意識到,對面七個老者所用全是古代名器。

「你們說打就打說停就停的嗎!」二師伯面紅耳赤,還在糾結著袖子的恥辱不依不饒。但除他之外的昆侖派和天衍門因為知道是誤會的關系,敵意驟然就降低了不少。

可惜這二師伯話糙理不糙,確實不是敵意降低了就能停的,兩大陣法的能量經過前期不停不斷的積蓄攀升,到此時都已沸熱並且還一同繼續膨脹著,除非誰陣先死,否則無法驟停。十四人僵持不下,各自都內力粘連,雖已往回撤力,一時還分不開。

此情此景,委實便宜了巨石後那些蒙古金帳武士。茂巴思一聲令下當先現身,冷笑以漢語說道:「可笑的昆侖派,敵人都認不清。」

「是你們!你們這群蒙古細作!又潛入我西夏偷行不義之事!」昆侖派大哥大驚失色,苦於撤陣還要好些時候,生死竟全由茂巴思這小人說了算。

「蒙古?」余玠正咀嚼這兩個字,發現王堅不知何時醒來,雖還難動彈,也側耳傾聽著。

「是又如何?你們連我們的影子都追不到!這般沒本事,遲早要亡國!」阿宓驕蠻跋扈,笑畢眼睛一亮,「五哥,趁他們膠著不休,不如我趁機吸取他們的陽氣練功如何?!」

正常人都該阻止,那茂巴思卻居然點頭,舉止比長相殘暴得多:「注意莫破壞平衡,你取完我便擒殺他們。」

「好呀!」阿宓正要上前,阿甯趕緊提醒:「小心……」

「知道了別啰嗦!」阿宓不耐煩,立即近前摸索。

「什么妖法!」「想做什么?!」昆侖派和天衍門眾男子都是大驚,尤其昆侖派群雄知道,近來作奸犯科的蒙古細作里,確實有女子為了練就純陰妖功而專吸取陽氣自補!聞言全體瀕危,因為陣中只要有人驚詫過度氣道走岔,全體都有真氣受擾走火入魔之象。

阿宓摩拳擦掌之際,茂巴思亟待將十四人或擒或殺,臉上肌肉透現嗜血猙獰,手中戰刀業已泛出殺氣。忽然間,幾丈外草木後傳出兩個粗重呼吸,儼然是趕到這里發現混戰後不敢出頭只能躲起來的,茂巴思當然有自信將那兩個等閑之輩鏟除:「這山頂真是熱鬧,再多幾人都站不下了!」眼神一厲,刀頭刀身頓然分離,中間原有一根細細長鏈,徑直向草木間以流星錘之法轟砸。卻聽啊啊兩聲女子慘呼,茂巴思眉頭一抖,猛然減了力道將那兩人一同卷繞到眼前。伴隨著一陣沁人心脾的女子清香,果然是兩個美人兒跌落在眼前地上。

「王姐姐……」「谷姐姐……」王堅余玠皆是大驚,王姓美人才摔過來便暈過去,谷雨膽子稍大一些卻也驚魂未定,半晌,顫聲:「你們何許人也!竟敢擅闖臨江仙!」

茂巴思為她美貌驚了半晌,一句話都答不上來。脫里搖扇上前,一臉陰險地笑:「五哥,你又好色想搶美女,小心大汗知道……」

「哪有的事,阿甯和阿宓還不夠看?」茂巴思對敵人無情,對自己人倒真是慣。

阿宓得意地受了這贊美,回頭卻看到谷雨不屈的眼,驀地臉色大變,伸手直指著她:「這臭丫頭瞪著我和姐姐!脫里,既然五哥不稀罕,那你把她眼睛毒瞎、臉割花了吧!」

「好。」脫里笑意一斂,扇速遽然增變,應言側打過來,谷雨還沒回過神,迎面除了罡風就是利齒,只道是逃不開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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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起鶻落,卻好像有一股強大而分散的電流,穿過頭顱的每寸肌膚再從臉透出去!谷雨驚得定在原地任由這種無形體的巨力瞬間穿過自己,僥幸沒死但是頭痛欲裂——卻哪敢閉眼?恐懼地盯著那電流在身前化作鬼手,捏住脫里的腕悄然而然就開始奪他的扇……

鬼手先行,鬼身後來,中間卻沒鏈子只有森森鬼氣,在谷雨還沒來得及花容失色的那一剎,那鬼魅一樣的男人居然已存在於她的身前擋護住她、抓緊了脫里的扇子就囂張地把它往回路扇。脫里在這臨危時刻本能打出來的狠戾劈砍和傾灑於扇中的黑色毒砂,全部都被那人輕而易舉壓到了脫里自己的臉上和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