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6章 浮生易棄,運道難選(1 / 2)

南宋風煙路 林阡 4219 字 2022-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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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了!時間掐得剛剛好!才轉過身來她就跟辜聽弦照上面——「師娘……」

「啊,是聽弦啊。」做賊心虛,語氣還得裝得不那么緊張……

辜聽弦先還納悶吟兒怎么又換了身男人衣服,火把一移,陡然發現地上昏迷不醒的柴婧姿和仿佛包在麻袋里的林阡,納悶全拋,大驚失色:「師父!?」心里打鼓:師娘該不會醋壇子一翻、把他倆給打死了吧!!

好在悄悄探過鼻息,他二人都呼吸平穩,辜聽弦一顆心大起大落,悻悻地想:辜聽弦你想什么啊,師娘怎會那樣對師父……再轉身來正待說話才發現,師娘她居然……跑了?!

下一刻,映入辜聽弦眼簾的是緊隨他前來增援的盟軍兵將,其中有一位正是隴西單行寨的莽夫胡三十。一見到辜聽弦攙扶著的還半昏半醒的林阡,胡三十哇一聲就哭喊出來:「主公!當真是您!活生生!回來了!」擤了鼻涕又抹眼淚,就地跪下連連磕頭,「三十早就說啦,您是天上的星宿下凡,怎么可能死啊……」

「先帶他倆回山頂療傷……」辜聽弦聽說過昨晚隴西寨的叛亂,誤以為師娘跑了是因為預見到胡三十要來、她不想見到他,於是臉色一沉,語氣兀自不客氣:「胡三十,我師父是師娘找回來的,你且仔細想想,如何向她賠罪?」

於是乎,到了山頂之後,胡三十立刻就給一襲白衣的盟主負荊請罪,臨江仙的盜寇們也忙不迭向他們有眼不識泰山的主公磕頭認錯。一旦忙碌起來,辜聽弦就淡忘了吟兒曾冒穿林阡衣衫的細節,直到多年後才回味起那晚春山秀林里的奇妙。

戌時過後,抗金聯盟的旁人總算都各歸各位,只留辜聽弦和赫品章暫時留在山上照應主公主母。

並不打算休息的辜聽弦,夤夜一路沿山而下,賞看風景的同時,更多地是幫郭子建完成他離開前「對大聖山周邊仔細巡查」的任務。哎,曾幾何時,聽弦和郭將軍竟也成了「會心一笑不必講」的搭檔關系?

變的不是郭子建,而是他,連聽弦自己都發現了,師父生死未卜的這些天,自己的處事風格竟愈發成熟,有了足以讓師父清醒後贊不絕口的進步——

曾經,他是為了師父才學會當一個少主、學會與麾下和同僚和睦相處,可後來他總是會為了師父而忘乎所以、不計後果、莽撞行事,這些天,卻還是為了師父,為了時刻和師父站在同一邊,為了繼承師父的志向完成師父遺憾沒有達到的一切,聽弦的為人處世日趨穩健。現在的辜聽弦,真真正正地獨當一面。

此刻,聆聽著來自石峽灣的浩瀚樹聲,過往的心魔正一點點地煙消雲散,靜謐春夜的輕風微雨中,辜聽弦不由得感激起柏輕舟:原來軍師這次差遣我來舊地,既是為了讓我見證師父涅槃重生,亦是為了讓我自己涅槃重生,軍師她,真是用心良苦……

或許是剛見過劉鐸在小青杏的防御手段吧,在巡視這大聖山的過程中,辜聽弦一邊幫臨江仙修補破綻,一邊忍不住在心里嘀咕:「這座山的防守可真的是糟透了。」

確實糟透了。

幾個時辰過後,外圍的火剛撲滅,內部又開始冒煙——

早先襄漢高手們對辜聽弦講述林阡遭遇時,就提起過被關在囚牢里的蒙古細作、西夏昆侖派和大理天衍門,辜聽弦原還打算天一亮就對這些異域之人提審訊問和酌情釋放,誰料正是這後半夜,聽聞一部分蒙古細作提前越獄,意料之外,猝不及防……

辜聽弦前往監牢外查看時,臨江仙的看守們已鼻青臉腫倒了一地。

王堅那小子膽大,先了他一步趕到這里,並且還同蒙古細作們交了手,只可惜沒能攔得住他們:「大師兄,適才有人來劫獄,手里擎的是古代名劍,我只看到他一個背影,很眼熟,想來是天衍門的人……」

「若真如此,這些越獄的蒙古細作便只是碰巧借的東風。」辜聽弦點頭,慶幸沒有更多枝節。

「但劫獄之人並非昨天早上那個帶走段姑娘的天衍門門主。」王堅昨天早上才和段亦心的外祖父北冥老祖見過面,當然分辨得出適才劫獄的不是那老頭。

「大師兄,若是天衍門的其他門人,那就多半是前些天被師父打落懸崖、僥幸生還的某一個了。」余玠緊隨辜聽弦而來,結合王堅提供的有效信息,作出如是推斷。

值得一提的是,王堅那小子一夜沒睡,是在山上熱血沸騰地練習雙刀,而余玠這小子呢,大半個晚上都跟在聽弦身邊寸步不離,興致盎然地給他提醒哪兒哪兒防御不足,然後又纏著他說要跟大師兄學習如何鞏固大聖山的防御體系……

辜聽弦被他倆一口一個大師兄叫得實在是受用,緩得一緩,還是該提醒自己戒驕戒躁,斂了笑,正色道:「半夜的時候咱們就已經部署好了外圍的防御,無論那人是天衍門的門主或門人,都很可能是半夜前就已經在山上面。」

「大師兄說得對。前山後山目前都有巡邏,可見劫獄者一早就在山上了,對於他來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對於咱們而言,最要緊的就是趕緊在內部查漏補缺,刻不容緩。」余玠點頭認真,小小年紀竟有些許決斷者的風范。

「嗯,那些被師父打下山去的人,委實也難以分辨到底有沒有死,甚至很有可能就躲在附近,咱們得提防著婧姿姐的事情再發生。」王堅也極是機靈,很快就領悟了余玠的意思——那幾個來山上抓柴婧姿的大內高手,就很可能是窩藏在總壇附近的。總壇附近,這已經是屬於臨江仙的內部范疇了。

因小見大,被林阡打下前山的大內高手,和被他打下後山的各國高手,大聖山上下不計其數,難說到底存幾個活口,所以一時可謂藏龍卧虎——藏了多少殘龍,卧了多少敗虎。所幸辜聽弦半個晚上都在大聖山各大要道布防,自認為外圍防御已經妥當,必能教往外逃和往內探的任何外人都無所遁形。

「這些蒙古人和大理人,斷然是出不去的,必會撞在我們的兵手上。」辜聽弦一笑自信,並不打算立刻去追,還想采納王堅和余玠的建議、先行排查內部的各大洞窟。

然而,現實卻還是辜負了辜聽弦的一番苦心——

「天將軍!後山頂上,要下山的地方,好幾撥人,打起來啦!」這當兒五胞胎氣急敗壞跑過來,腳步一致,連氣喘的節奏都一致。他們一致告訴辜聽弦,適才越獄下山的蒙古細作和大理天衍門,在後山剛巧撞上另一群想要偷偷上山的不速之客。這幾撥人在山頂附近互相以為是敵人,大打出手,僵持不下……

「怎么回事。又有人來?」雖然此刻想上山的攔住了想下山的,想下山的阻止了想上山的,看起來他們打群架好像還幫了宋軍?可是辜聽弦知道,這便代表著盟軍在後山的防御仍然不完美、眼下外面又有人混進來了!

「防不勝防。能闖過大師兄親自所規劃防線的,想來應該不會是等閑之輩。雖人數必定不多,但強度可想而知。」王堅卻立刻安慰辜聽弦說,應該不是部署的問題,而是來人很強,強到可以無視兵法韜略。

「咱們趕緊去看看。」余玠性急,迫不及待。

辜聽弦把收拾殘局的事交托五胞胎後,便領著王堅余玠等人齊齊追出,隔老遠就望見那邊十幾個襤褸男女,圍攻著一個暫時還看不清相貌的魁梧男子,那男子身後還站著十幾個看起來是他戰友卻只知道站著的人。

追近才發現,那邊就快打完了,男子果然絕頂高手,以一敵多毫不吃力,一來這些異域男女大半被林阡奪光了內力,二來,那魁梧男子不僅長得跟他們懼怕的青面獸特征相似,並且武功之高強、內功之深厚,本也就是放眼天下很少有人能夠企及——

「戰狼……」辜聽弦倒吸一口涼氣,當即阻止聞訊而來的巡邏士兵靠近,同時教王堅余玠「先去把師父叫醒了帶過來」。從強度上,早該料到是他!

好在除去戰狼之外,一旁金軍只有些殘兵敗將,應該大半都是想從內到外突破、苦於流竄在宋軍巡邏之下、幽暗昏惑境地被戰狼給撈出來的大內高手,此刻他們是真的沒什么戰力可言。

然而不得不說,要想翻天覆地,戰狼一個就夠!

「我留下,和大師兄一起,伺機待戰。」余玠說,王堅回去便好,這邊更缺人手。

「你站我身邊,我不說話你不准出手。」辜聽弦雖欣賞這初生牛犢不怕虎,卻也深知,這里任何一個人去挑戰那個滿狀態的戰狼都是送死。

「是……」余玠吐了吐舌頭,不得不服從命令。

當是時,戰狼之所以沒有狠毒地立刻大開殺戒,很可能是因為對面有幾個人、雖然無甚感情,卻畢竟朝夕相處過、所以或多或少拖延著他。

那幾個男人與他戰狼是什么關系?從他身後另一個面目清秀、臉色蒼白的男人口中便可以得到答案:「師兄……」他站在那群同樣蒼白的大內高手中顯得很不起眼,教辜聽弦第一刻居然沒認出來:軒轅九燁!?

「軒轅師弟,都已這么大了……」天衍門小師叔略帶憐惜地回眸一眼,軒轅九燁和段亦心一樣都曾是他疼惜過的孩童,未想長大成人後竟是這樣弱不禁風,看起來還常年都是這般病懨懨的模樣。

「這就是軒轅九燁啊!呵!」天衍門二師伯雙眉一軒,持泰阿劍怒氣滔天,「瞧你和段煉干的好事!」

斜風細雨里,同門師兄弟自相殘殺,原是為了不同的立場和信仰。

「什么事?『拒絕歸順林阡』嗎?」戰狼冷冷一笑,迎戰游刃有余,「有什么錯?焉知今日這『天命撲朔』、不是我段煉順應而成?!」

「哼,你們父女倆,都是一樣自私!」二師伯怒不可遏,想起段亦心那天為了維護林阡死都不肯聽勸,還說:我父親逆了當時你們所見的天命,卻直接引起現今的阡陌之傷,不就是順應了當時柏輕舟就已見到的天命?你怎知道現在所做的一切是推動還是改逆?你所見終究你所見而已!

一模一樣,戰狼也只是為了維護曹王一人,寧可無恥,都不認錯。

「你糊塗,段煉你捫心自問,就算世人所見有所局限,難道你沒有背叛門規、一再悖逆原則、篡改你所知的天命?」大師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口吻。

「你都承認有局限,原則算什么原則,悖逆又從何說起。」戰狼笑的同時有些欣慰也有些感傷,那是因為聽到他的女兒段亦心還活著、居然不怪他還理解他維護他。

「那現在呢?既知天命撲朔,你還胡作非為,仍是為了曹王一己之私?!」二師伯不依不饒,大師伯只是凄然佇立,看上去從前和他感情最好。

「天命撲朔?天命、不是歸於林陌?林陌不是已將林阡取代?……」軒轅九燁一直愣在旁邊,許久才迷惘問出一句。

「你目光太短淺!只看到這里!!」二師伯嘲諷時唾沫星子四濺,軒轅九燁還沒來得及蹙眉,小師叔立即同他解釋道:「林阡失蹤不久,天象便又改易,最近實在太多次,堪稱撲朔迷離、瞬息萬變……我等本該伺機而動,可段煉卻拉著你一如既往激進、一味按著有利於林陌的方向打,他完全忘記還有鐵木真的存在,而且他失算了、林阡其實並沒有死……」

「唉……是我刻舟求劍,不曾再算。」軒轅九燁長嘆一聲,先前他認定了林阡已死便不再推算,或者說……他打心底里期盼著林阡早點死、天下大勢早點定,天下亂得實在太久了……不過他也知道,就算測了,恐怕他也和戰狼一樣,當局者迷,無法算出林阡還活著。

戰團里有人臉色驟變:「你們是何人?怎會提及我們大汗!」正是金帳武士里的第五茂巴思。內力近乎全失的他,只剩暗箭還能殺傷。

「怕是和三哥能力一樣的人……」排行第八的阿甯也在負隅頑抗,見多識廣的她立刻提醒說,他們的三哥擅長算人命格,與林阡見過一面,就說林阡非殺不可。

只可惜他們幾個現在戰力太弱,弱到微不足道,還沒問完,就已經被其余人擠出了戰狼的視線范圍。戰狼和天衍門本來也不可能回答他們——天機這東西,哪能透露這么多、這么廣。

「據說『阡陌之傷』阻礙視野,柏輕舟都不能算得超出開禧三年,也便是說,今年的一切都是『極有可能』而又『未定』的……」小師叔輕聲對軒轅九燁解釋和勸說,「林陌對林阡的取代,也許會造成林阡的永久隕落,也許只是暫時對林阡光輝的掩淡,所有結果,都只能到明年再看,金宋之戰不宜繼續白熱……」

「你們到明年再看,那和世人有何兩樣?軒轅師弟,既然我們遇到了千載難逢的『一切未定』,那這『一切』正是等著我們去締造的。」戰狼對有些恍惚的軒轅九燁洗腦,以求端正他的信念。

本就虛弱的軒轅九燁,信仰和原則被師兄弟們兩面拉扯,突然覺得山頂上的風刮得比什么時候都緊,本是春雨如油,忽覺雨腳如麻,似在異度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