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神04(1 / 2)

仵作驚華 薄月棲煙 3310 字 2023-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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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郎神04

「我是宿州人, 去歲中秋後入書院,我那時十一歲, 第一次離家求學, 很是不慣,剛好分寢舍時和常清大哥同住,他對我很照應, 他說他老家也有個弟弟, 他是將我當親弟弟照看的。」

站在常清住的廂房門口,簡鴻說話時仍止不住的哽咽, 「我來書院沒多久, 就發現劉希他們欺負常大哥了, 他們不僅欺負常大哥, 還讓其他人也一起欺負常大哥, 誰若是和常大哥走得近, 他們也要欺負誰。」

「我本與常大哥住在一處,結果有一日我的被褥也被潑了水,常大哥知道是誰做的, 便勸我換了一間屋子, 那之後, 他也只敢暗地里照顧我。」

隨從們將燈盞點燃, 戚潯邁步進了屋子, 常清的床榻在西隔間,屋內書案上同樣擺滿了經史子集, 筆架上毫筆早已干透, 其中兩支不知用了多久, 筆尖細痩毛躁,戚潯走過書案書櫃, 又去看常清的床榻。

門口簡鴻繼續道:「劉希他們仗著出身好,家中富貴,對常大哥常常冷言相譏,常大哥漸漸地便被大家孤立了,常大哥自己本也不在意這些,可劉希他們越來越過分,竟然去向山長進言,說常大哥寫戲文敗壞了書院的名聲。」

「書院每年有兩個被舉薦入國子監的名額,常大哥本來為再選之例,可因為劉希和楊俊他們的話,齊山長考慮再三,將常大哥排除了,常大哥知道此事,郁郁寡歡了數日。」

傅玦和戚潯聽著簡鴻的話,心底各有思量,傅玦問他:「他既然被楊俊和劉希欺負,還失去了國子監的名額,他若懷恨在心想殺了他們,也並非不可能。」

簡鴻不住的搖頭,「不可能的,常大哥不是那等心狠手辣之人,他在書院的處境不好過,已經打算放棄在書院讀書,想回鄉念私塾了,他父親早亡,家里還有母親和弟弟,平日遇到劉希他們欺負他都忍氣吞聲,他怎可能先殺人再自殺呢?」

「他知曉大周刑律,知道殺人是要掉腦袋的,他舍不得母親弟弟,便不會走上這條路,更不會自殺。」

傅玦又問:「他何時說要離京回鄉?」

「過年之前,臘月初的時候,他是想過年之前走的,可他還要寫一本戲文,他想拿到這筆錢之後再回去。」

簡鴻提起戲文,傅玦便想到了《麒麟記》,「他寫的可是《麒麟記》?你看過這本戲文嗎?平日里誰與他走得更近?」

簡鴻搖頭,「我沒看過,我只知他覺得這本戲文會賣出好價錢,過年前後,他甚至連文章都不看了,就想快點將這本戲文寫完,他因寫戲文被嘲笑,平日里便都是自己躲著寫,藏書閣無人之時去藏書閣,琴舍無人便去琴舍,又或者在園子里哪處亭台寫,他不想被人看見,便是對我,也從不講戲文內容。」

「至於誰與他走得近,表面上,誰也不和他走得近了,暗地里或許只有我……本來,曾大哥從前待他也很好的,可因為劉希他們,曾大哥對他也冷淡了。」

「你是說曾文和?」

簡鴻頷首,「是,他們是同鄉,從前他對常大哥很照顧的。」

傅玦覺得有處古怪,「書院之中寫戲文的只有常清?他是因此才被劉希他們欺負?」

簡鴻聞言遲疑起來,「其實……其實我也不知道,我來的時候,劉希他們對常大哥就不好了,到底為什么我問過常大哥,可他沒告訴我緣故。」

傅玦略一沉吟,「去把何有為叫來。」

隨從奉命而去,很快,何有為神色緊張的到了跟前,傅玦盯著他,「常清在書院里被孤立欺負,你可知道此事?」

何有為眼神閃了閃,似乎想敷衍過去,可對上傅玦銳利的目光,他哪還敢遮掩,於是低聲道:「是……是這樣的……」

「為何欺負他?帶頭的是誰?」

何有為艱難的吞咽了一下,「是……是劉希,哦,還有楊俊,去歲春闈之前,我們便知道常清寫戲文的事了,當時我們也只是嘲弄了幾句,後來,劉希春闈未考中,許是他心底本就氣惱,而常清恰好撞上了。」

「我記得第一次爭執是在藏書閣里,常清在里頭寫戲文,被劉希看到了,劉希對他十分氣惱,還罵了他,罵他有辱斯文,又說什么品行敗壞自甘下賤之語,常清是個膽小的性子,當時也未還嘴,後來我們勸住了劉希,此事便算過了。」

何有為瞟了一眼傅玦,見他聽得認真,又道:「在那之後,劉希便越發看不上常清,楊俊和劉希關系親近,許是因此也厭上了常清,後來還有些爭吵口角,不過都不是什么大事,其後又有一天,是他知道常清又在寫新的戲文,他將一硯墨潑在了常清身上。」

劉希和楊俊頭七未過,何有為心底發憷,哪敢說更多,於是道:「諸如此類的摩擦有不少,劉希和楊俊家世顯赫,尤其劉希學問不錯,大家都以他馬首是瞻,見他不喜常清,自然多少都待常清冷淡了些。」

何有為語氣謹慎,傅玦自然聽得出他有所保留,而劉希自己未曾高中,便將怒火撒在常清的身上,尤其憎惡他寫戲本,這道理說得通嗎?

他令何有為退下,又問戚潯,「戚仵作可有發現?」

戚潯正在看常清的案櫃,聞言搖頭道:「並無異常,常清是被下毒身亡,他當夜吃了什么最為重要,而我看他屋閣簡單,衣袍朴素,唯獨筆墨紙硯上用了幾分錢銀,且書案書櫃內多經史子集,看著是個十分用心讀書之人。」

戚潯略一思索,「他為何開始寫起了戲文呢?且回鄉之前要將戲文寫完,除了換錢之外,可還有別的緣故?」

這個答案簡鴻知道,他立刻說:「常大哥起初寫戲文只是為了賺錢,因他擅寫文章,可書畫一道卻頗為普通,在書院內的學子並無名聲,多是仿前朝大家的書畫才能賣些銀錢,他不善此道,便另辟蹊徑,他第一次寫戲文,似乎是兩年前,而他回鄉念私塾也要銀錢,回了老家,可賣不了戲文了。」

戚潯點了點頭,也覺有些道理,「那你可知他賣了多少銀錢?」

簡鴻道:「尋常的戲文,也不過一二兩錢銀,再好的戲文也不超過三兩,可他寫一本戲文,卻要花費至少小半年功夫,再者書院一年的學費便是三兩銀子,回鄉念私塾,也要費不少銀錢,他自然不想放棄最後這一筆。」

戚潯算了算,「倘若他一年寫四本戲文,便有十兩銀子,寫了兩年,二十兩銀子,對尋常人家,二十兩銀子也足夠多了。」

簡鴻連連應是。

正說至此處,小道上有腳步聲傳來,正是宋懷瑾問完了供詞來尋他們了,待走到門前,宋懷瑾道:「世子,問的差不多了,如今年休,書院里除了齊山長之外,還有兩位夫子,剩下的十人都是學子,除此之外,有護衛四人,廚房里有兩個雜工,負責做飯和采買。」

「劉希初五回來,楊俊則是初七,曾文和和常清是過年留在書院的,初八和初九晚上,護衛都未發現異常,曾文和死的那日是初十白天,早上他進了藏書閣,下午同伴去尋他便發現他死了,前天晚上,廚房做的飯菜正是綠豆粥。」

「常清一個人去廚房吃飯的時候只剩下一個雜工了,雜工催他快些,他便盛了一碗粥回了寢舍,在那之後,廚房便上了鎖,」

戚潯走出來道:「可是他死的那天早上,沒有人發現粥碗。」

宋懷瑾點頭,「正是,昨日早上發現他死了之後,都說他是自殺,衙門未曾細查此處,今日問了各方,才知道還有此處疑點。」

戚潯想了想,「碗不見,是因為碗里被下毒了,凶手想制造常清自殺的假象,自然要將這些痕跡抹去,而能在飯碗里面下毒的,多半是與他相熟之人,我猜那日他回到寢舍之後,應該見過凶手。」

她不由問簡鴻,「前天晚上,你可見到誰去見常清了?」

簡鴻搖頭,又道:「沒有,常大哥去廚房的時候我看見了,可兩炷香的功夫他才回來,並且他回來的時候,手上並未端碗,半夜我倒是聽見隔壁有些動靜,可我睡得太沉了,冬天又冷,我未多想便又睡過去了。」他又忍不住掉眼淚,「若我知道常大哥出事了,我一定會起身來幫他的。」

戚潯和傅玦皆是一擰眉,戚潯道:「若是回來的時候並未端飯碗,那一定是去了別處吃飯見到了凶手,碗筷或許讓凶手留下了,他不是被大家孤立嗎?他那夜是受了欺負,還是說,遇見的人與他關系不錯?」

宋懷瑾也覺得古怪,「適才我問過大家了,當天晚上,除了廚房的雜工,誰都沒見過常清,更沒見過他吃飯。」

如此,常清那夜在何處用飯便是個謎團了。

戚潯暫將此處按下,又問:「那毒鼠葯呢?」

宋懷瑾道:「毒鼠葯是放在書院庫房里的,冬月的時候書院遭過一次鼠患,當時山長派人去買了毒鼠葯,每個寢舍發了一些,學子們一起毒鼠,如此大治了一月才肅清了老鼠,隨後剩下的毒鼠葯就被放在了庫房內,適才我去看了,庫房門鎖鎖著,剩下的毒鼠葯還在。」

戚潯肅眸,「那便是凶手買的毒鼠葯了?」

「極有可能。」宋懷瑾又看向傅玦,「劉希是書院里學問較好的學子,齊山長說去歲他是最有希望高中的,後來沒考上,劉希很是苦惱,劉家對劉希給予厚望,劉員外郎為此還來書院打點過,劉希落第之後,劉員外郎很是生氣,對劉希動過手。」

「那之後,劉希的脾氣有些暴躁,和常清的幾次摩擦齊山長也聽說過,可這不過是學子之間的齟齬,遠遠不至於殺人,他們做夫子的,並未過多管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