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情苦07(1 / 2)

仵作驚華 薄月棲煙 4040 字 2023-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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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情苦07

「拜見孫指揮使。」

戚潯嗓音低沉, 熟悉她的人,定能看出她的緊張, 可孫律只與她有幾面之緣, 並未瞧出異樣,而戚潯行了禮看回戚淑,她屏住呼吸, 憋出了一絲淚光。

「你……你竟是戚淑姐姐?」

戚淑以為戚潯認出了她, 當下以哭腔道:「是我啊妹妹,當初我比你提前入京, 之後便與你分開, 一晃已經十三年了, 你不知道, 大姐和弟弟都在路上得了重病, 後來案子沒審完, 大姐便沒了,弟弟撐到了案子結束,可他是男眷, 跟著叔伯們被發配幽州, 在路上也沒了……」

戚淑忍不住落下眼淚, 又一把抱住戚潯, 「我以為我們戚家只有我一個了, 沒想到妹妹你還活著,嗚嗚, 妹妹, 這些年, 我們都過的好苦啊,我頭次見你, 只聽你姓戚,便多看了你一陣,第二次才聽到你名字,若是早些與你相認便好了。」

孫律就站在馬車前,戚潯一把抱住戚淑,埋頭在她肩上,也跟著嗚咽起來,「我……我以為姐姐們和弟弟都還好好的,怎么會……」

「當年連日大雪,我們入京途中,那些官差待我們如牲畜,但凡沒有銀錢給他們,他們動輒打罵,傷了病了,也不管死活,我當時也染了傷寒,卻運氣好最終保住了性命,姐姐和弟弟卻沒有那般好命,妹妹,我以為你也被折騰沒了……」

戚潯哽咽著搖頭,「沒有,我遇見了貴人活了下來。」

「行了,你們姐妹也無需站在外頭敘舊。」孫律忽然開了口。

他這般一發話,戚淑立刻將戚潯放了開,又擦了一把臉上的淚水,看向這小院,「是了,不好這樣在外面失禮,妹妹,這是你住的地方?」

戚潯也擦著眼角,「對。」她指著院子道:「請指揮使和姐姐進去說話。」

幾下將院門打開,戚潯帶著戚淑和孫律進了院子,這宅子外面看著還好,里頭卻頗為冷清簡朴,待進上房點了燈,戚淑打量著屋子道:「這是你買的宅子嗎?」

「不是,是我師父留下的,師父便是我說的貴人。」

她一邊沏茶一邊將這些年的經歷道來,皆是實打實並無隱瞞,孫律像個局外人一般坐在一旁,卻聽得仔細。

待戚潯說完,戚淑道:「那義庄之地那般駭人,仵作也是不好當的,不過幸而你堅持了下來,至少……至少沒有淪落風塵。」

戚潯關切的問:「姐姐這些年呢?」

戚淑紅著眼道:「當年定案之後,要么被發配去兗州做苦役,要么便去教坊司,我當時選擇去了教坊司,一開始在密州,後來輾轉到了青州,這些年,一直在青州苟活罷了,此番若非指揮使,我只怕還沒法子進京。」

戚潯給二人奉茶,疑惑的看向二人,戚淑心知她猜度他們二人關系匪淺,忙道:「不是妹妹想的那樣,指揮使帶我入京,其實是為了一樁舊案。」

戚潯心跳如鼓,面上迷惑道:「舊案?」

戚淑看了孫律一眼,問她:「不錯,妹妹可還記得,當年我們到了蘄州遇上大雪,便入了一家寺院的養濟院,在那養濟院之中,本就有許多流民孩童,指揮使說,有兩個逃犯,就躲在那群孩童之中。」

「自然記得。」戚潯回想道:「當時西北西南多有災禍,那年流離失所的孩童極多,我們當時在蘄州困了半月,便一直住在那養濟院中。」

「我記得你當時生病,後來雪停路通了,差役便當先帶了能趕路的先走一步,我……我後來打聽不到你的消息,還以為你當時生病沒了。」

戚潯隱約記得當年的境況,戚家罪眷幾十人一同到了養濟院,他們並非同支,彼此間並不親厚,凜冬苦寒,趕路多日,老小都沒了人形,其中傷寒重病者不止一人,而戚家這幾個小輩本是至親,可因真正的戚潯是庶出幼女,不僅差役苛待,連每日的飯食,也被嫡出的三個姐弟搶去,也因此,她越發無力抵抗病痛。

那時她自己和玉娘怕押送差役,藏在流民之中不敢妄動,日日警醒的盯著這行人的動靜,因此將這些看的真切,還曾給那小戚潯塞過一回面餅。

後來路通了,戚家三姐弟並非無能為力,是他們怕被拖累,狠心將小戚潯拋下離開,彼時的光景,他們知道將小戚潯扔下她便必死無疑,可他們還是走了。

而真正的戚潯,果然沒活幾日便咽了氣。

如今的戚淑做姐妹情深之狀,好似忘了當年諸多惡行,戚潯作為一個局外人,反倒記得清楚,她心底發涼,面上唏噓道:「當時姐姐們走了,我第一個人在養濟院,也無人照顧,幸而寺內的師父偶爾給些飯食,這才撐了下來,當時我也以為自己快死了。」

戚淑好似想起了什么,面色微僵,忙又上前抓住戚潯的手,「妹妹,當年我們都自身難保,可如今我們活下來了,便是上天的眷顧。」

她看了一眼孫律,「指揮使有些話想問你。」

戚潯也看向孫律,孫律道:「當年你姐姐他們離開養濟院的時候,我要找的那兩個女童應該還在其中,後來沒幾日,其中一個女童便死了,你可知曉此事?」

戚潯仔細的回憶,「當年養濟院的人很多,那幾日又尤其寒冷,卑職自己病的重,對外面的事了解並不多,好像的確有人死了,是男孩還是女孩卑職記不清了。」

孫律道:「在這之前,其中有個女童逃走了,你可能想的起來?這個女童和你姐姐年歲差不多,也是官門出身,模樣和真正貧苦的流民並不一樣,你仔細想想。」

戚潯去看戚淑,戚淑捏了捏她掌心,「妹妹,好好想想,若想到了,幫著指揮使找到了那人,咱們姐妹以後便有好日子過了。」

戚潯作難道:「姐姐走的時候,應當知道我病的不輕,我還記得當日我縮在破爛的氈探之中取暖,多日都難起身走動,除了聽身邊進進出出的人議論外頭的事情,別的我是一概不知的,死人非同小可,因此我知道,可其他的事,我當真記不清了。」

戚潯又看孫律,誠懇道:「大人要追查逃犯,必定要准確的消息,卑職不敢亂說擾亂大人的判斷。」

戚潯到底是在衙門當差的,所言要穩妥的多,孫律表示理解,「當年在養濟院的人太多,我要追查的人,很可能頂著別人的身份跑了,因此這些年一直難查到蹤跡,你若是想到什么,要么告訴我,要么告訴臨江王,此事事關重大。」

戚潯自然連聲應下,孫律打量她片刻,「當年你跟著你師父從洛州離開,是當時的洛州太守准許的?」

戚潯應是,孫律道:「那這個太守倒是個好人。」

戚潯忙附和,孫律又看了一圈這屋子,無意在此多留,便站起身要走,戚淑也跟著起身,又怕孫律丟下她似的,「妹妹,我改日再來看你。」

戚潯自然只有應好的,將二人送到院門口,又目送馬車離去,關上院門的那一刻,戚潯虛脫了一般的急喘了兩口氣!

當年戚家幾姐弟走的決絕,她入京之後也和她們不在一處大牢,後來之所以選擇去義庄,除了不想去教坊司之外,也是怕碰上她們,她後來還打聽過,知道他們去的地方都很遠,便以為這輩子都沒再見面的可能。

可她到底還是太過僥幸了。

孫律的馬車上,他看著眼眶微紅的戚淑道:「戚潯似乎沒有你這樣動容。」

戚淑低著頭,猶豫一瞬輕聲道:「當年她病重,我們以為她活不成了,離開養濟院的時候便未曾帶上她,她……多半是記得此事的。」

孫律想到戚潯剛才說過的話,心中了然,靠著車璧閉目養神起來,戚淑眸帶儒慕的看著孫律,攏著雙手安靜了下來。

……

第二日一早,戚潯憂心忡忡的往刑部去,剛到衙門之外,撞上從里面走出來的周蔚,周蔚眼下青黑一片,精神卻是極好,「戚潯!昨夜我們抓到人了!」

戚潯一愣,瞳底亮了亮,「抓到了誰?」

「胡誠!還有一個宋志,下毒就是他們下的!」

戚潯擰眉,「沒有抓到潘若愚?」

周蔚這才抓了抓腦袋,「沒有,潘若愚不在萬年觀,不過我們在萬年觀發現了其他人的行裝,不知道是不是胡誠發現自己被跟蹤之後,讓其他人去別處躲著了。」

二人一同進門,戚潯往後堂看了一眼,「王爺可在?」

周蔚道:「不在,昨日將人抓回來之後,立刻提審,可這胡誠和宋志都是硬骨頭,只承認自己下了毒,卻不交代潘若愚的去向,甚至說,潘若愚已經離開了京城,王爺今日要入宮,天亮之前令我們修整,又讓少卿大人和李捕頭白日再審。」

周蔚指了指後堂,「他們眼下還在補覺,江校尉也在,我是餓了,想出去找點吃的。」

二人入夾道進了後院,也不好去擾他們補覺,便站在院中說話,戚潯問:「可搜到了砒石和他們煉制的毒葯?」

「搜到了,搜到了半斤,還有丹爐。」周蔚哼了一聲,「原來那潘霄漢在京城之時信道,當時萬年觀快要開不下去了,是潘霄漢給了銀錢,等於救了萬年觀一命,如今觀中只有一個老道長和一個小道士,都一並帶回來了。」

「這二人嘴巴沒那么硬,他們說當時潘若愚回京無處躲藏,便求上門來,他們自然收留,且潘霄漢對他們有恩,他們也不相信潘霄漢會成為貪官污吏,便幫著潘若愚和胡誠幾個隱藏行蹤,再加上他們觀中香火也不盛,因此躲藏了幾月都未被發現。」

「至於煉制毒葯,老道長和小道士都說自己不知道,只以為潘若愚他們在煉丹,可我覺得,他們是知道的,畢竟那動靜不小,且潘若愚回京救父,總得有個門路,整日窩在屋子里煉丹,這說得過去嗎?」

戚潯也覺有理,「那他可有說潘若愚何時離開道觀的?」

「潘若愚身邊還有一人,是昨天早上離開的,昨個早上正是鳳凰池會館的西涼人中毒之時,且胡誠被跟蹤,也是那之後,不像是胡誠說的,潘若愚發現官府要找他們了,便離京逃了,不過為了保險起見,王爺還是讓京畿衙門派人出城追查了。」

周蔚往他們補覺的屋子看了一眼,「並且王爺已經讓衙門發潘若愚的畫像了,將其定為逃犯,又在城門設下關卡,如果他還在城內,肯定無處躲藏。」

戚潯點了點頭,這時看到那屋門一開,竟是江默從里面走了出來,她便對周蔚道:「你不是要去吃早飯?」

周蔚腹中空空,的確餓得慌,他這些日子也算和江默熟悉了,便主動問道:「江校尉想吃什么?我出去買些早飯來。」

江默道:「那麻煩你,吃包子便好。」

周蔚應了聲好,又對戚潯道:「我等下回來。」

他說完便走,戚潯左右看看,示意江默到自己這邊來說話。

江默快步而來,帶二人站在廊檐之下,戚潯才低聲開了口,「孫律昨夜去了我家中。」

這一句話,便驚得江默面色一白,他看向戚潯,便見戚潯面上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待他收回視線,戚潯才繼續說下去。

「他找到了戚家人,戚潯的姐姐戚淑,這個姐姐便是孫律從南邊帶回來的美妾,我在國公府曾見過兩次,她通過名字認出我,而後告知孫律,孫律應該細查過我的經歷,因此肯定我的身份,昨夜他們二人到我家里,戚家姐姐與我相認,並未發現頂替之事,又問我當年在養濟院的事。」

傅玦早前便對戚潯說過孫律在找陸氏後人,可當時並不緊迫,戚潯便未將此事告知江默,如今卻不一樣,她語速疾快的道:「孫律以為我已經死了,在向我打探姐姐的去向,我暫時糊弄過去,不過有這個戚淑在,我還是有暴露的危險。」

「並且也要讓姐姐知道如今的情形,戚淑應當是見過她的,我打算用告知長福戲樓劉元已經被行刑的由頭,去一趟戲樓告訴姐姐此事,讓她有所戒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