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拍蠻10(1 / 2)

仵作驚華 薄月棲煙 3833 字 2023-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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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拍蠻10

沒有人能認出你……

戚潯何等機敏, 一瞬便明白此言深意,她眼瞳驟然睜大, 更未想到傅玦也會試探她, 見他眸色沉湛不似玩笑,下意識想掙脫。

「我不明白王爺的意思。」

今夜種種傅玦皆在場,她心底隱有一念, 萬一孫律要將她下獄, 或要對她用刑,傅玦定會阻止孫律, 可此時他卻如此言語, 除了試探, 難道他早已經知道她的身份了?

無論是哪種可能, 都讓戚潯背脊發涼, 「王爺難道信了戚淑的話?」

到了這般關頭, 她只有抵死不認才能爭取一線生機,而傅玦緊握著她的手腕,像要逼她承認, 「戚潯, 你相信我。」

戚潯哪里敢信?除了身份要被拆穿的緊迫, 更覺心底生寒, 她根本不該奢望傅玦站在她這邊, 而她確是罪族之女,傅玦與她之間本就隔著天塹, 一旦她露了破綻, 傅玦執掌刑部, 又是傅韞之子,他就該與孫律一起給她定罪!

戚潯咬牙道:「我信王爺, 可王爺今日,是要幫著孫指揮使一起來試探我嗎?」

時間緊迫,傅玦又怕傷到她,手勁一松,便被她掙脫開來,她後退兩步,看著他的神情除了防備還有些痛心,仿佛沒想到連他也會如此。

傅玦又朝她靠近一步,壓低聲音道:「不是試探,你記住,流放去贛州的戚家人名叫戚伯彥,是你三叔家中長子,幼時曾欺負過你,他將你從秋千上推了下去,所謂的見血,也只是流過鼻血,不曾留下任何傷痕。」

「你父親叫戚盛,嫡母叫岳青萍,大姐叫戚瀟,弟弟叫戚淮,你生母名叫浣溪,後來和老夫人姓了蘇,她是戚家老夫人的婢女,被賞賜給你父親之後生下了你,在你四歲上,你生母因癆病而死。」

「你五歲開蒙,在戚家出事之前,你已念了半年的書,你和你母親住在一處,你們的貼身婢女叫碧雲,你還有個奶娘叫明芳,也是老夫人身邊的嬤嬤,她在戚家出事之前榮養出府,並未被波及,如今還活在世上。」

戚潯不可置信的望著傅玦。

如果只是試探,傅玦又何必告訴她這些?

而傅玦掌管刑部,可查看刑部卷宗,但那卷宗上,絕不會寫孩童之間的爭執,更不會寫她何時開蒙,生母又是因何而死,還有那個提前出府榮養的奶娘……

傅玦是從何處得知此事?且他故意躲著人,便是為了將這些信息透露給她,戚潯心底生出一瞬的茫然,傅玦的確是在幫她,可為什么?

戚潯的震驚落在傅玦眼底,他心底又生出不忍來,他靠近,這時戚潯沒再躲,「記住我說的話,我就在這里,你不要怕,過了這一關,我再同你解釋。」

戚潯一錯不錯的望著傅玦,怎么也想不明白,傅玦平日里看重她,甚至林巍說他拿自己當做妹妹一般看待,可這是事關瑤華之亂的大事,她絕不相信傅玦會因一時心軟而包庇她,那到底是為什么?

看出戚潯已對他的話半信半疑,傅玦心口微松,又忍不住撫了撫她發頂,「你表現得很好,莫怕。」

院子里響起腳步聲,傅玦退後兩步,戚潯亦如夢初醒一般轉過身去,待兩個小廝進門,便見傅玦站在門口未動,戚潯則在照看戚淑。

接過小廝拿來的葯,戚潯掰開戚淑的嘴巴令她含了住,傅玦則轉身出了門,戚潯這時轉頭看向他站在廊檐下的背影,心底仍是驚疑不定。

這世上除了張伯夫妻,除了靠著幾家舊人聯絡上的江默和玉娘,沒有人值得她和盤托出地信任,傅玦那話,分明是已經知曉她身份,可他不僅沒有揭穿她,甚至還要幫她遮掩,他是傅韞之子,也是大周的忠臣良將,就算他知道瑤華之亂可能是冤案,也不該對當年的逃犯如此庇護。

戚潯收回目光,心亂如麻,而這時,去請大夫的人回來了,小廝帶著大夫進門,那大夫上前一看戚淑已大不好,立刻從醫箱之中掏出銀針來,施針用葯忙了半盞茶的功夫,戚淑一聲嗆咳醒了過來。

小廝們松了口氣,大夫又開了一到方子,要小廝立刻去煎葯,戚淑氣若游絲的睜開眼,看到戚潯站在眼前,忙去看門口。

「世……世子……信……」

一個小廝道:「你別急,郡主那邊有線索了,世子去見巡防營的人了。」

戚淑有些失望,看著戚潯更有些忌諱,她努力的平復呼吸,仿佛忘記片刻前戚潯救過她,戚潯退開兩步,冷冷的看著她。

又等了片刻,外間廊道之上腳步聲繁重,是孫律帶著人回來了,傅玦從屋檐之下迎上去,「找到了什么線索?」

孫律擰著眉道:「說是在城南一處水渠之中發現了一件頗為華貴的銀紅女子袍衫,巡防營的人懷疑是菱兒換了裝扮之後將原本的裙裳丟棄了,我已經叫人帶著菱兒的侍婢去認了,如果是真的,至少證明菱兒曾在那附近出現過。」

傅玦一聽,只覺這線索有些突兀,可如果是真的,的確也有幫助,孫律這時往屋子里走去,見大夫已至,便問:「人如何?」

小廝恭敬道:「已經醒了。」

戚淑雖恢復了幾分意識,卻靠著枕頭動彈不得,見孫律回來,她立刻面露急色,「世子……信……」

孫律看一眼戚潯,卻見戚潯仍是先前那鎮定模樣,他只覺見了鬼了,如果當真是那逃走的陸家小姐,怎到了這會兒,還能如此鎮定自若?

孫律又看向戚淑,「信一旦送回來,我們的人自然會取回來,你不必擔心。」

戚淑聽見這話才微微放了心,孫律一邊等信等著著急,一邊又想著那和孫菱有關的線索是真是假,面上焦躁之色明顯,轉身見傅玦站在門口,便朝他走過去,「那信若是沒送來,今夜說不定等不到,你可有要事?」

傅玦淡聲道:「倒是不急。」

孫律打量他片刻,「怎么?擔心真的坐實戚潯身份?我先說好,若這戚潯的身份當真有異,我可不會賣你面子。」

傅玦揚眉,「難道我會徇私?」

孫律轉頭看進屋內,戚潯秀眉微擰的站著,雖不害怕,卻也有些苦惱之色,孫律眯了迷眸子,「萬一你不忍心呢?」

傅玦輕嗤一聲,「我的確不是很相信她這個姐姐的話,不過若有鐵證,我自然知道規矩,但如果是冤枉了她,那我倒要替她不平了。」

孫律轉身看傅玦,也不知他這話是真是假,這時屋子里,戚淑忍不住的再度質疑起戚潯來。

「你不必在我面前假裝,你救了我,我也不會感激你,你根本記不清幼時之事,你不是戚潯,你一定不是……」

戚潯冷聲道:「姐姐無憑無據,為何如此篤定?只是因為我能留在京中,而你不能?」

戚淑呼吸又急促起來,「你可以狡辯,可等信來,我看你還如何解釋!」

「無需姐姐說,我也希望那封信快些來。」

戚潯冷冷開口,也看向門外,此刻入夜良久,黑漆漆的天穹無星無月,連日未絕的陰雨讓這方小小的院落壓抑而沉悶,她面上強撐著鎮定,攏在袖中的掌心卻已被冷汗浸濕,她必須不能怕那封信,可真會如傅玦說的那樣,那封信威脅不了她嗎?

等待令人焦灼,孫律想到城南的線索,尤其不安,就在他打算將此事擱置,自己親自去城南走一趟之時,不遠處的廊道之中,忽然有兩個親隨跑了過來!

韓越上前道:「世子!去綢緞庄的人來了!」

那二人冒雨回來,身上被淋得濕透,此刻快步跑到孫律跟前,一人道:「世子!戚淑沒有說謊,她的確往贛州送了信,我們去綢緞庄之時,送信的人剛剛回城——」

那人一邊說一邊從懷中掏出信奉,「世子請看!」

這一瞬間,戚淑用盡全身力氣撐起了身子朝外張望,戚潯眼睜睜看著孫律接過信,一顆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上,她心跳的又重又快,那被傅玦握過的指尖,又止不住的顫抖起來——

孫律的動作變得漫長而緩慢,撕開信封的聲音,像一把鈍刀在戚潯心尖割磨,沒有人發現她緊綳的背脊和後頸處的冷汗,她咬緊牙關盯著孫律,眼看著他將信箋取了出來。

雪白的信箋紙張墨跡斑斑,寫信之人的字跡凌亂,一看便未受過好的教養,用詞更是粗糙,不知文雅為何物,孫律一字一句看下來,面色越來越陰沉。

看完最後一字,他倏地轉身看向戚潯,而後寒著臉問她:「你說你小時候,你那些堂兄待你不好,那你可記得,他們如何待你不好?」

聽到這話,戚淑興奮的瞪大了眼睛,戚潯呼吸微窒,寒意亦像吐信子的蛇一般沿著她背脊蔓延而上,她與孫律對視,似乎在回憶在思索,而傅玦站在孫律身後,目光脈脈的望著她。

該不該相信傅玦?

戚潯抿了抿唇,「卑職只依稀記得,他們來我們府上小住,喜歡拿我取樂,玩鬧之時常讓我難堪,好比毀壞我喜歡的風箏,或是玩秋千時,將我從秋千上推了下來,又或者踩踏我的裙裳,搶走父親賞賜的吃食,諸如此類,我記不清了……」

孫律眼瞳迅速閃過幾道微芒,他看向戚淑,「你可曾對她說過幼時之事?」

戚淑一副病容,語氣卻尤其緊迫,「沒有,世子無需……無需聽她說這些,那信上……可有說她傷了何處?」

戚淑說完不住地喘息,孫律的表情卻變得尤其古怪,他冷冷的看了戚淑片刻,忽然將信遞給小廝,「拿去給她看。」

戚淑心尖一跳,立刻生出一股子不詳的預感,待小廝將信拿來,她忙接來看。

剛看了幾句,戚淑臉色就變得慘白,雙手更是抖得厲害,待看完整封信,她滿臉不信,「不對,不可能,怎么可能只是流了鼻血呢?一定是受了傷才對……」

戚潯自然不知信封上的內容,可聽到此處,她方知傅玦沒有騙她,幾乎強忍著,她才未曾立刻看向傅玦,又無比慶幸自己還是信了他。

可隨之疑竇又起,傅玦憑何幫她?

窒息之感又涌了上來,戚淑幾乎拿不住信箋,她指著戚潯道:「可是,可是她吃不了核桃糕,這怎么可能呢……」

給她請的大夫就在外面,孫律吩咐韓越去問,很快,韓越進來道:「大夫說這是一種疑難雜症,有些尋常食物,對某些人而言卻是發物,吃了便要不好,他的確見過小時候碰不得某樣食物,長大後卻忽然好了的。」

戚淑指尖一抖,那封信箋好似枯葉一般落在了地上,她胸膛不住起伏,面上煞白,怎么都不能接受這個局面,她驚疑不定的望向戚潯,好似非要從她身上看出個破綻來,「你……可是你說你母親……」

戚潯滿眼失望地道:「我母親在我四歲之時便過世,她的事我的確記不清了,後來整個戚家,也只有明芳嬤嬤待我最好,嬤嬤榮養出府之後,姐姐們如何待我,我說記不清了,卻也能想起一二,此前我從不與姐姐計較,可沒想到姐姐為了留在京城,依舊與當年一般無情無義,姐姐到現在可能死心了?」

戚淑說不出話來,戚潯這會兒言辭真切,連她也挑不出錯來,再加上那核桃糕已有了解釋,她瞬間便覺得唯一的希望都破滅了!

她一臉的驚惶絕望,孫律見她那神情,便知她拿不出別的證據來,想到今日這般陣仗,只覺得自己被當猴耍了一般,而戚淑為了自己的小心思,不僅鬧出個笑話,還差點耽誤了他去找孫菱的線索,簡直其心可誅!

孫律寒意森森的盯著戚淑,「我適才說過,你所言最好是真的,可如今看來,你竟敢為一己之私,拿這些捕風捉影之事污蔑自己的妹妹!你還有何話好說?」

戚淑哽咽道:「我……我……」

戚淑不敢看孫律的眼睛,匆忙找尋說辭,卻發覺找不出戚潯別的漏洞來,孫律冷笑一聲,吩咐韓越,「好好看著她,等她保住性命,立刻給我發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