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 第二十五章 人心向背(五)(1 / 2)

步劍庭 意縹緲 3552 字 2023-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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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樓之下,方才的一陣驚爆,讓本就混亂的人心更顯浮動。

樓下正道聯軍聞聲聚集,側目上看,議論紛紛。雖有洛曉羿安撫,但仍擋不住眾人猜測。

「怎么回事?剛才是什么在響?」

「我看到有一個人影飛出去了,飛往了人間道的那座塔上」

「酒樓上只有許公子,莫不是許公子被行刺了?」

許聽弦是眾人領軍,亦是此役主心骨,入陣之後,種種怪事已令人心惶惶,若許聽弦再遇到危險,眾人當真便要不戰自潰了。

「多謝諸位擔心,許某無事!」此時卻聽清朗一聲,壓過眾人猜疑,循聲望去,便見許聽弦背負古琴,自樓上翩然而落,儒服飄盪,衣袂若飛,當真名士風采。「有事的是人間道,我已擊傷晏世元,方才負傷逃走的正是人間道道主!」

許聽弦擊傷了晏世元?眾人聞言既驚喜又意外,立時有人追問道:「許公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許聽弦立於眾人之前,風姿卓然道:「晏世元想要暗殺我,因為我已掌握了破陣關鍵,可惜,這一切早在素宗主計劃之中,我以身為餌,故意讓你們放松對酒樓的巡守,其實只為布下陷阱引他入局,就在方才他誤中陷阱,身受創傷,眼下正是破陣之時。」

「真的有破陣的方法了?到底怎么破陣?」眾人聽聞破陣希望,頓時眼睛放光,七嘴八舌問道。

許聽弦一拍背後古琴,道:「方才得紀鳳鳴師兄之助,此琴已得他的術法加持,賦予攝魂之能,晏世元為人間如夢陣陣主,只要將其殺死,攝取他的魂魄,就能反過來干擾人間如夢陣運行,陣法不攻自破,晏世元此時已逃入塔頂,趁他受傷,正是殺他、破陣的最好時機!」

眾人不禁望向許聽弦所說的高塔,那高塔巍峨聳立,是整個城池最高的建築,又在人間道陣營的中心,當真是易守難攻的險地。

先前兩戰皆負,已令己方士氣大餒,一片愁雲慘霧,如今聽聞許聽弦以巧計擊傷晏世元,又有不少人親眼見到有人影負傷逃至那塔樓之上,無不精神振奮,七嘴八舌討論開,仿佛那巍峨高塔也不再令人望而生畏,恨不得立即沖入塔上,斬殺晏世元。

但亢奮聲浪下,卻仍有異議之聲。「可我們和人間道有約,我方輸了兩場,理應退守半日不得攻擊,眼下才過了三個時辰左右,此時進攻,豈不是顯得我方言而無信,有負聖人教化?」有名儒門弟子怯怯開口,儒門素重信義,自有人無法接受這般出爾反爾。

「荒謬!」軍心方起,豈容動搖?許聽弦立時厲聲斥道:「吾許聽弦九歲入儒門,十八歲學貫六藝,得儒門公子之名,聖人教化,時刻於心,而其中最深記的,便是『學為天下用』,為此身死尚不足惜,何惜名節?承諾是許某所做,許某一人失信,虧損個人小節,若因此貽誤戰機,損害的事天下大義,你難道分不清輕重!況且晏世元親來行刺我,已是毀約在先,我方又何必死守約束?」

真真假假的一番話,卻是極具煽動,擲地有聲,引來眾人陣陣喝彩,而那發問的弟子在眾人喝彩中羞愧的垂下頭,

許聽弦見群心可用,琴中劍器鏘然彈出,高聲道:「諸君,戰事至此,不是敵死,便是我亡,懇請諸君死戰,浴血開道,許某不斬敵首,誓不生還!」

許聽弦手中長劍低鳴,一抹鋒寒割破夜幕,直指晏世元藏身的高塔。

眾人聞之,亦跟隨振臂高呼:

「不斬敵首,誓不生還!」

「不斬敵首,誓不生還!」

「不斬敵首,誓不生還!」

……

誓師之聲回盪,撕裂脆弱的誓約,勝負生死,終要在刀劍之下見真章!

若從高處往下看,整個人間如夢陣幻化出的城池便如一枚方方正正的棋盤,橫是橫,豎是豎,縱橫各九條的大街分割市坊,而從城中流過的一條渠河成了劃分內城、外城的界限,也是人間道和正道聯軍暫時劃定的邊界。

而如今,長夜的寧靜被撕破,正派聯軍跨過渠河上的巨大石橋,沿著中央大街沖向人間道陣地,宛若一把尖利的短刃,鋒芒直至晏世元藏身的高塔,對人間道的戰爭全面爆發。

而人間道也撕破先前歌舞靡靡的假象,幾乎在正派聯軍沖殺過來的一瞬間,街道兩側高樓上就出現了憧憧人影,是人間道占據的險要之地,露出鋒利獠牙。

居高臨下,守備森嚴,讓整個長街恍若怪獸的食道,等著正道聯軍送到嘴邊。

而人間道的主力則守在高塔之下,陣前,死尊者陰鶩眼神掃過奔襲而來的正道聯軍,高聲嘲道:「可笑你們自詡正道,竟背棄承諾,可知背信之人,注定天打雷劈!」

話音方落,便見一團陰雲在正派聯軍頭頂出現,之後驚雷電閃,數條雷蛇劈下,幾名沖得最前的儒門弟子被劈成焦灰。

前排之人見此天威無不駐足,氣勢也隨之一泄,此時卻見許聽弦一馬當先,無視驚雷電閃,沖入爆烈雷雲之下,高呼道:「不過幻術而已,眾人不必驚慌,跟我殺!」

雷電貫穿而下,密密麻麻,許聽弦不絲毫躲閃抵抗,孤身深入傾瀉電芒之中,一些與他相熟的儒門弟子見狀驚呼,甚至不忍的閉上了眼,可雷鳴之後,炫目的雷電卻只穿體而過,並未對許聽弦造成傷害。

眾人見狀,亦再無畏懼,緊跟著沖殺而上,狂暴的雷霆果然如幻術一般,被沖霄的戰意激散。

「哼,自尋死路!」死尊者見雷電無用,冷著臉打了手勢,人間道眾人亦隨令結陣上前,身著白衣、頭戴兜帽的人間道道眾宛若堤壩,正面抵擋第一輪的攻殺。

刀劍寒,血飛濺!

霎時震天殺聲、交擊聲,血肉飛濺聲,骨骼破碎聲充盈天地,成為這虛幻世界中唯一的真實!

儒門弟子正氣浩然,盡展君子六藝。

玲瓏珍閣精英裝備精良,各色異寶紛呈。

但人間道道眾卻是無邊無際,無窮無盡……無論前方主陣,還是兩側高樓,都列陣著身穿白衣人間道道眾,怕不是有萬余之眾,正道聯軍仿若置身一片白色的海洋,而且正在用自己的血將這片白色海洋塗染成鮮紅……

占據有利地形,又有人數優勢,再得陣法未知效果加持,整個長街成了人間道精心准備的絞肉陷阱。沖殺多時,前方戰線穩守不動,而兩側道眾占據高樓,居高臨下,各色術法如雨點般傾瀉而下,片刻之間,正派聯軍就損失慘重,血染不絕。

「人間道沒有這么多人,這亦是幻術,不用驚慌!」許聽弦大喊道,人間道全盛時期,人數也不過三五千人,哪來的上萬之眾?

可問題是真與假,實與幻,如何分辨?

在場亦許多人嘗試使用眾多破除虛妄,看破幻術的術法,但在人間如夢陣之下盡皆無用。

頹勢的戰局讓正道聯軍產生了一種感覺,好似每次他們傾盡全力擊在人間道道眾身上,所擊殺對象就會變成虛幻的泡影,嘲笑著他們的努力盡數白費。

而對方的攻擊落在己方身上,又毫無例外的,每一擊都造成實打實的傷害。

身體上的攻擊已經令人應接不暇,更難以防備的是精神上的攻擊。

有人忽然口吐白沫,全身抽搐的倒下,有人忽然發狂,大揮大砍,不分敵我的攻擊。更多人涕淚交流,向後逃竄,又像疫病一樣,感染更多人喪失戰意。

「諸位莫慌,替我開出條路,殺了晏世元,陣法自破!」

許聽弦立琴於地,戰中撥弦,一邊高呼,一邊以弦音助眾人清心,讓戰陣不至於潰散。

他恨不得持劍沖在最前,可本次斬首行動,由他和洛曉羿負責登上高塔,直取晏世元首級。

晏世元雖傷,但依舊難纏,再加上陣法加持,即便許聽弦與洛曉羿以二敵一也不敢說就能穩勝,所以,此時二人都在克制出手,最大程度的保存實力。

「這樣下去不行,莫說沖破敵陣,我方自身都難保了!」眼看局勢不利,洛曉羿亦心憂建議道,「先暫退,穩住陣腳,攻占高樓為據點,緩步推進才是上策!」

「不行,那樣來不及!」許聽弦搖頭道。

「來不及什么?」洛曉羿追問。

許聽弦不答,只雙目死死盯視前方,咬牙道:「再等等!」

「等什么?」洛曉羿還未來得及問出,忽聞一聲驚響給了她回答。

一塊碩大的冰石突兀降臨,猛然砸到人間道占據樓宇之上,發出一聲轟然巨響,冰石連同著被砸落的碎木一同墜下,滾入人間道陣中。

躲閃不及的人間道道眾慘嚎都未來得及發出,便被冰石碾壓而過,牢不可破的陣勢頓時被硬生生砸出一道缺口!

「拋石機!」

原本穩占上風,指揮若定的死尊者立時變了臉色,修行者的戰斗中竟然動用了軍械!這根本是前所未有的事!

但緊接著,第二顆,第三顆冰石也劃著弧線降臨!

死尊者循著弧線望去,便見渠河對岸,原本許聽弦所在的酒樓上,在夜色遮掩下不知何時竟架起了一座小型的拋石器。

而拋石器旁,張慣晴大有揚眉吐氣之色,他斷折的一手被綳帶吊在脖子上,領一手卻揮舞號令,指揮十余位匠人裝填砲彈。

玲瓏珍閣中分「商」、「匠」兩脈,專研器修的匠人眾多張慣晴他是知道的。器修們的習性,喜歡隨身帶些亂七八糟的機括、皮革,木料他也是知道的。可他是真沒想到,許聽弦只是讓玲瓏珍閣的工匠把用不到的材料聚一聚,最後竟真能用這些材料攢出一台簡易的拋石機!

用些邊角料都能拼出軍械來,什么叫財大氣粗?什么叫用錢砸人?張慣晴在死尊者手下敗了一陣,本來頗為憋屈,此時想象到死尊者面色,頓覺扳回了一城。

而人間道那方,緩過最初的驚撼,死尊者及時應對,發號施令,本來占據兩側高樓,包夾正道主力的人間道道眾,立時分兵出兩百余人,向拋石機的方向攻去。

「晚了!」

張慣晴卻大笑,隨後聽聞「咔嗤!」一聲,拋石機的機簧碎裂,整個機械也轟然垮下。

本就是臨時拼湊的簡易拋石機,能成功發射就已殊為不易了,大小、距離、威力都遠不能與真正的軍械相比,發射了六發才散架,已算是謝天謝地。

其實,拋石機雖然看著聲勢駭人,但實際有些紙老虎,為了保證射程以及便於取材,連石砲都換做了用術法凝成的、重量更輕的冰石。

只是修者中的戰斗極少用上軍械,人間道眾人不知道如何應對,一時被砸懵了。

而結果就是,雖然造成的傷亡遠比造成聲勢要小得多,但其戰略意義卻是重大。

人間道的防御被砸得散亂,兩側又分兵出去,意圖摧毀拋石機,令原本被包夾在中間的正道聯軍壓力驟減,而許聽弦抓住戰機,振臂高呼:「儒門弟子,生亦我所欲,義以我所欲,二者不可得兼,何解?」

許聽弦口誦儒門傳世經典,暗中再使儒門「醒世清音」絕學,令此聲響徹,振聾發聵,在這一片殺伐獄景之間,直抵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