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1 / 2)

逢君正當時 明月聽風 5145 字 2023-02-01

第147章

姚文海走出屋子,看到院子里坐著那個小姑娘。那是昨晚那個使鞭的壯漢送過來的,說這姑娘也是落難人,讓他們一起做個伴,互相照應。

姚文海卻是覺得,大概這小姑娘是被派來監視他的。他沒理會,聽完了就回屋睡去了。早上一起來,卻是又見到了她。

安若芳聽到腳步聲,轉頭看了看,與他道:「廚房里有粥和小菜,你若餓了便自己去盛。」

姚文海不急著吃,他在院子里轉了一圈,各間房看看。院子小,只有三間房,幾眼便看完了,沒有別人,只有他們倆。於是姚文海雙臂抱胸沉著臉問:「就咱們倆嗎?孤男寡女的,如何住?」

安若芳道:「我問了,會有人過來給咱們送吃食,照應生活所需,但免走漏風聲,所以不會有人過來伺候。」

姚文海皺眉頭:「本少爺可不在乎有人伺侯。」他說的是男女授受不親。

安若芳再看看他:「你不是落難躲避仇家嗎?既有安身之所,保全性命,便該感激。若有不滿,走便是了。門口又沒惡人攔你。」

姚文海被噎得,這才發現了:「你在對我發脾氣?」

安若芳道:「我不是在好好與你說話嗎?」

姚文海過去,坐在了安若芳的對面,問她:「你叫什么名字?」

「靜兒。」

姚文海撇眉頭:「假名?」

「不算。是我救命恩人給起的名。」

「那你那位救命恩人呢?」

「她說沒法再保護我了,跟著她太危險,可是我也沒法回家。」安若芳說著,目光飄到了牆頭,昨夜里,師太竟然是一直跟著她的。她在這處安頓好了,抬頭看到師太在牆頭看著她。師太沒說話,只靜靜看了她一會,對她點頭微笑,似在鼓勵她。她想對師太說些什么,師太卻扭頭走了。

姚文海等半天,安若芳卻沒再說話。姚文海也隨她的視線看去,牆頭沒東西呀,樹上也沒東西,天上也沒什么特別的,所以她在看什么?

「靜兒。」姚文海問她:「你知道這兒是哪里嗎?」

「不知道。」

「你是來監視我的嗎?」

「不是。」

「那個公子你知道是誰嗎?」

「知道。」

「是誰?」

安若芳道:「沒人讓我告訴你。」

姚文海:「……」所以就是不告訴他的意思?

「那他是好人還是壞人?」

「應該是好人吧。」安若芳答。

姚文海垮臉給她看,「應該」是什么鬼。是就是是,不是就不是。姚文海煩躁的換了個坐姿,再問:「那你可知我要在這里呆多久?」

「我自己都不知道要在這里呆多久,怎會知道你的。」

姚文海總碰釘子,皺眉不高興:「既是一起落難,你就不能友善些?」

「如何是友善?」安若芳轉頭看著他:「安慰你別著急,一切都會好的?我不知道以後會怎樣,我沒法安慰你。我連你發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我沒法安慰你。我自己的事都顧不上,我也不想安慰你。」

「我才說一句,你頂回來好幾句,這般就是不友善。」

安若芳干脆就不說話了。

姚文海等半天,忍不住問:「你發生了什么事要躲在這兒呀?」

安若芳靜默了好一會,就在姚文海以為她不想說的時候,她忽然道:「我娘死了。」

姚文海頓時軟了下來,他的悲傷也涌上心頭:「我,我還不知道我爹娘如何了。」

安若芳盯著地上,再道:「最疼我的姐姐,也不知現在如何了。有人在追殺她。我的救命恩人,也不知要做什么,肯定很危險。」

「你很擔心他們吧?」姚文海看著安若芳的小臉,輕聲道:「我還不知道我爹爹究竟遇著了什么麻煩。他出門時,還與我說笑,讓我今日定要將那冊書念完,他回來要考我。」

安若芳轉頭,看著他的眼睛,看到他眼中的憂慮。「然後呢?」她問。

「然後我娘突然叫我逃。我家管事安排了一隊人護送我,可最後他們全都死了。殺他們的那些人欲將我擄走,那位公子的手下忽然出現,將我救下了,帶到了這里。他只說他不會傷害我,讓我安心呆著,等他弄明白怎么回事,事情都解決了,就把我送回父母身邊。」

竟然是遭遇過這般凶險,安若芳同情地看著他,道:「我覺得,你可以相信他。」

「為什么?」

「因為我姐姐相信他。我姐姐很聰明的。」

姚文海聽了心里稍安,他清清嗓子,道:「你可以叫我阿海。」既然她用假名,那他也不必暴露自己真實身份。

安若芳點點頭表示聽到,卻說:「我最後與我母親說的一句話,是我困了,回屋午睡。」她又盯著地面,語氣迷茫,似陷在回憶里。

姚文海不知該說什么。

安若芳繼續道:「從那之後我再沒有見過她。我對不起我娘。我真的,太對不起她了。」

姚文海看她紅了眼眶,嬌弱可憐,頓時心軟,安慰道:「她一定不會怪你的。」

「我寧願她還在,寧願她怪我。」安若芳眼淚終於落下。「我再也見不到她了,我寧願她罵我打我,我寧願當初聽話嫁了,我寧願是自己死了。」

姚文海摸摸鼻子,得,這安慰的話沒說對。

「我不會放過害死她的人,我一定要為她討回公道。」安若芳抹去眼淚,咬牙道。

「她是被人害死的嗎?那你知道誰是凶手?」

「差不多吧。」安若芳再揉揉眼睛。姚文海忍不住遞了個帕子過去。

安若芳不接,說道:「會誣陷別人的人,自然嫌疑重大。」

姚文海瞪大眼,忘了被拒絕的難堪,有些驚奇了,這小姑娘還挺有頭腦啊。

安若芳轉過頭來,看著他。姚文海忙用帕子擦擦臉,裝忙。安若芳道:「希望你爹娘沒事。」

「嗯嗯。」

「希望我姐姐也沒事。」

「當然當然。」

安若晨又累又渴又餓,帶的干糧和水不多,都得省著點吃喝。馬上顛簸,她的後背胳膊很疼。

她與姚昆險險逃下山來,摸黑進村偷了兩匹馬,留下了銀子。然後一路急趕,天初亮時,他們剛繞過一個村子,想冒險走條正路,加快速度,因著時間拖得越長被追上堵截的可能性就越大。

可是很不幸,才拐上大道沒走多遠,便聽得迎面而來的兩個趕車的在抱怨,說最近也沒什么事怎么突然設卡了,把車上的貨全翻亂了,也不知壞沒壞。回去要被掌櫃的說了。

安若晨與姚昆對視一眼。安若晨拍馬上前問了幾句,原來前方有官兵設了卡,人車都要搜查,也不說為什么。

兩人無奈,只得調轉馬頭,跑上了山路。繞過這座山,希望前面能走運些。

結果到了前路並未走運。路過驛站時正遇官兵在驛站里盤查,安若晨與姚昆根本就沒敢停,催馬快奔。驛站中一位兵士看到他們倆了,還跑出來喝了一聲:「喂,你們兩個,干什么的?停下!」

會停才怪!

安若晨和姚昆裝聽不見,用力抽打馬兒,跑得更快。隱隱聽到後頭有人喊叫,他們都不敢回頭看,只管拼命向前奔。之後再拐進山路,又得繞一個大圈。

已經臨近午時,兩人非常疲憊,就連馬兒也快跑不動了。好不容易發現了一條小河,姚昆與安若晨趕緊停下來,讓馬兒歇一歇,喝上幾口水。

「這樣不是辦法。」姚昆道。

「我們還有多久才能到?」安若晨問。其實她已經不知道此時身在何方,全靠姚昆帶路。

說起來姚昆這一路倒也讓她意外,原以為官老爺養尊處優,什么都不懂。可姚昆卻對郡里的每個縣每個鄉都清清楚楚。他說他在平南郡任太守這些年,不敢說做得多好,但他確實是盡心盡力,他走遍了郡里的每一處,與許多老百姓說過話,認真了解過民情。郡里的每條道他都知道,許多路都是他撥銀派人整修。

「約摸才走了三分之一吧。」姚昆嘆氣。「越往後,他們調集的人手會更多。到時不止官道,山路也會被封,我們這一路也有遇到村民,方才也被官兵看到,他們根據這些都能推斷出我們的去處。一男一女,一老一少,兩匹馬,什么都沒有,急著趕路。這特征太明顯,追蹤我們的方向不會太難。到時封山堵路,我們成功到達的可能越來越小了。」

安若晨自然是明白的,她道:「還未到最後一刻呢,大人莫泄氣。」

太守搖頭:「不泄氣,只是有牽掛。」不知他的妻兒如何了。他甩開雜念,隨手撿了根斷枝,在地上給安若晨畫地圖:「你看,這是中蘭城,這是靜心庵,這是四夏江,這是石靈崖,我們眼下在這。繞過這山,有條小河,我們不能回官道,大路也不能走。這河流向四夏江,但路途比較好找,容易被發現。若我還能帶著你,便打算從果子村後的這山繞過去,繞過去之後又能看到河了。總之你見到了河,便知自己正往四夏江去。他們若是沿著這路追你,便以為你是逃向四夏江。在這里,有個二牛山,山下牛鼻縣,這里往東走,一路有山,便是石靈崖方向。這般走雖然繞得路遠,但頗是隱蔽。」

安若晨認真看著,知道姚昆的意思。

姚昆仔仔細細說完了路怎么走,果然說道:「他們想殺我,不會留活口。我死了,平南郡便在他們掌握之中。我猜這是他們的目的。但他們不敢殺姑娘,你活著,龍將軍便在他們的掌握之中。所以若我們遇敵,莫管我,你跑你的,我想法把他們引開。只是你若見到了將軍,莫忘了替我美言,定要救我家人。」

安若晨卻提了另一個主意:「若我們被包圍了,無路可逃,大人便劫持我吧。」

姚昆一愣。

「他們想要我活著,大人以我性命相逼,也許他們一時不敢動手,我們便能拖得一些時候。」

姚昆簡直無言以對,想像一下那畫面,他用劍架在安若晨的脖子上,大喊著再過來我便殺了她。然後錢世新的人馬團團將他們圍在中間。就算不敢過來,也不會放他們走。於是,他和他的人質餓著肚子頂著寒風在中間,敵方圍著他們喝酒吃肉等著他體力耗盡。

姚昆嘆氣:「那般怕是更糟,逼得對方急了,不管你的死活,將我們一起殺了。」

「誰知道會怎樣呢?」安若晨喝了一口水,「反正不能任他們擺布。拼到最後一刻,不要放棄,也許還有希望。當初在安府,我以為我死定了,結果我逃出來了。大人跳窗時,是不是也以為自己沒退路了,結果不是也逃出來了嗎?我們不能泄氣,能堅持多久就堅持多久,也許將軍會突然出現救我們。」

姚昆笑起來:「龍將軍哪里又知道我們如何了?他此刻,也許在與反撲的南秦大軍對陣。錢世新為了混淆視聽,也許派了另一個傳令兵回去回話。將軍以為我們一切安好。他還等著打完仗回城里接你,又哪曾想到如今你與他相隔不遠,只是生死一線。」

「也許那鴿子沒被打下,也許我派出去的丫頭找到了孫掌櫃,也許方管事派的人成功到了前線,也許陸大娘在城中找到了幫手來尋我們,也許夫人也找著了辦法脫困,派人來救我們,也許將軍自己有事需要回中蘭城……」安若晨笑道:「大人你瞧,這么多好的也許呢。」

姚昆看著她輕松的模樣,竟然也覺得前路還頗有希望。

「我要活著見將軍,大人也要活著,見到夫人。」

姚昆聽得動容,想到蒙佳月,頓覺振作。「你說得對,有這么多好的也許呢。」

四夏江,有一隊兩百人的輕騎隊伍急馳飛奔出軍營。

騎兵動作神速,整齊有序,一看便是訓練有素。隊伍在往石靈崖和中蘭城方向分岔路口時刷地分散開,分成兩組各奔一個方向。鐵蹄聲聲,威風凜凜,氣勢如虹。其中一隊為首的,正是龍騰龍大將軍。

錢世新一直在等抓到安若晨的消息,可惜一直沒消息。他自然也不能閑著。全城都在搜查靜緣師太,無果。還有失蹤的陸大娘,也還未有音訊。錢世新去了安府。

安府上下早聽得傳言,見得錢世新來忙恭敬相迎。

錢世新也不客套繞彎子,直接說昨日在衙門里發生了凶案,姚昆與安若晨勾結,刺殺了巡察使大人,行凶後潛逃。他已派人追捕,但恐安若晨的余黨仍在作亂,或是幫她又逃回城里,所以希望安家協助,若是有安若晨和陸大娘的消息,哪怕是半點不靠譜的風聲,也要來報他。

安之甫一口答應。

錢世新又道,除了安若晨和陸大娘,安家還得提防一個姑子。「她約摸三十多歲的模樣,瘦削,冷酷,武藝高強。她昨日在衙門殺了許多人,助安若晨逃脫。我聽到線報,也許當初四姑娘便是被這姑子劫走的。」

安府眾人均驚得倒吸一口氣。安若希馬上想到了她在府外見到的那個姑子。

「她殺人不眨眼,非常危險。且與安若晨勾結,還不定做出什么事來。你們務必要小心。若是有見到她這般模樣的,速來報我。若是有四姑娘的消息,也來報我。找到這姑子,也許就有機會找到四姑娘,找著四姑娘,便能將這姑子擒拿歸案。」

安家上下均猛點頭。錢世新忽然看向安若希,安若希趕緊也猛點頭。

錢世新也不久留,只說會多派人來安府來護衛他們安全,走時還真留了五名衙差。

安之甫千謝萬謝,命人給這些差爺准備居處,照應起居所需。之後李先生領著兩人來與安之甫商議此事,安之甫將家人及全府仆役都召了來,將事情說了,囑咐他們若是看到蛛絲馬跡定要即時上報。

馬上有一門房便道確有一姑子來過,說是來化緣,又說府上有黑霧壓頂,近期是否有災有難,小則失物,大則血光橫禍。當時門房聽得大驚,覺得遇上高人。

「然後呢?」李先生忙問。

「然後便走了。」門房沒敢說覺得那姑子說話神准,便與她說了許多事,還給了她幾枚銅錢,姑子謝他的好心腸還贈他符紙,讓他隨身帶著避災。

李先生皺起眉頭,問其他人:「還有誰人見過?」

安若希不說話,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

李先生又說有沒有見過陸大娘,眾人皆答沒有。

安若希覺得,這下子她家算是遇上大事了吧,大姐生死未卜,殺人狂魔在她家繞圈,錢大人派人將她家監視得嚴嚴實實,事態嚴重,該是可以到喜秀堂問問喜鵲簪子了。

可是一整日都未找到出門機會,安若希關切大姐安危,但是薛公子不讓她跟錢世新的那些人手有接觸,她聽話,完全沒接近那些人。於是只得從丫環婆子嘴里聽著各種傳言八卦,她聽得頗認真,覺得這些拿去與薛公子聊聊也是挺好的。

入夜了,安若晨與姚昆躲在一座山上。水喝沒了,干糧也吃光了。飢腸轆轆,還很冷。兩個人都睡不安穩,警惕著周圍的動靜。下半夜時,看到了山下有一隊火把的光亮沿著大道過去,那定是搜查他們的兵隊。慶幸還未被找到,又惶然不知還能好運多久。

衙府里,錢世新的心腹手下將錢世新叫醒了,告訴他,白英傷重過世。錢世新急忙換衣,培養好了哀痛的情緒和表情,趕到白英的屋子。

不一會,白英的屬官和郡里各官員都趕到了。錢世新痛聲疾呼,白大人被叛賊逆臣所害,大家定要齊心協力,將凶手緝拿歸案,嚴肅城中安寧,絕不讓細作趁亂生事。

眾人齊聲附和,表達了忠心報國,與叛賊誓不兩立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