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依依。」姚燕語靠在床上,輕輕地念著這個名字,不由得笑了:「聽起來好像是『唯一』。」
衛章攬著她的肩膀,低頭以額頭碰了碰她的額角,低聲說道:「嗯,你就是我的唯一。」
「這是女兒的名字啊!」好笑的看著衛章,「你這甜言蜜語是對著誰說啊?」
衛將軍素來不喜歡這些咬文嚼字的事情,於是理所當然的說道:「女兒是你給我生的嘛。」
姚燕語笑了笑,抬手把懷里已經睡著的女兒遞給衛章:「抱她去搖籃里睡吧。」
衛章接過來轉身把孩子放在床邊的小搖籃里,然後又轉身回來把姚燕語拉進懷里,低頭輕輕地吻了吻她唇上的那個沁著血珠的牙印兒,心疼的問:「還疼么?」
「不疼了。」姚燕語輕笑著搖頭,其實她一直嬌貴的要命,痛感神經也非常敏感,手上蹭破一點皮都要叫半天。可是生過孩子之後才忽然發現,一般的疼痛對她來說好像感覺不到了。
不過她的這種轉變衛章卻沒有體會,在他的心里她依然是那個嬌貴的女人,一點點的疼痛都受不了。而且,嘴巴都咬出血來了,怎么可能不痛?
「你辛苦了。」衛章繼續親吻她的臉頰和耳垂,半晌又低聲問:「那里還痛不痛?」
姚燕語一怔之後,方反映過來他問的是哪里。因為自己承受不了那種撕裂的疼痛,早就跟翠微和翠萍交代過側切的事情。當時她生的時候骨縫開全,卻因為她疼的時間太長而心力憔悴再也沒有雨力氣了。所以翠微和翠萍遵從她的意思,給她做了側切和助產。
後來傷口縫合的時候針麻的效果不好,姚燕語疼極了,才咬破了嘴唇。之後也因為筋疲力盡昏睡過去,沒有看見衛章急匆匆趕來那一幕。
她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自己挨了那一刀,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傷口怎么可能給他看?於是毫不猶豫的拒絕。
「我還不能看?」衛章低聲問。
「有什么好看的?」姚燕語臉紅的搖頭。
「我就是想知道你傷的怎么樣。」衛章的手慢慢地往下摸。
「可我不想讓你看見呢。」姚燕語一把拉住他的手,聲音越發低下去。
「為什么,跟我還害羞?我們都老夫老妻了。」
姚燕語果斷決絕的搖頭:「哪有那么多為什么?不想就是不想。還有,你這些日子都去書房去睡覺,不許賴在這里。」
「不行。」衛侯爺果斷拒絕,「這是什么道理?你現在這個樣子,我不正應該陪著你嗎?」
姚燕語笑道:「這是二嫂子說的,你們帶兵打仗的人最忌諱這個了嘛。」
衛章不悅的哼道:「什么鬼忌諱?我帶兵打仗憑的是用兵的策略和士兵的勇猛殺敵,跟這個有什么關系?」
「老人都這么說嘛,我哪里知道。」姚燕語笑道。
「我們家沒有老人,所以就不用聽這些了。」衛章理所當然的。
姚燕語也沒再多說,她本來也不忌諱這些,況且這陣子里里外外的忙活,衛章送先帝的靈柩去皇陵,一來一去好多天沒見了,她也很希望他能多陪陪自己。
晚上,小依依被奶媽子抱去廂房睡,寧氏伺候姚燕語喝了養月子專門燉的十全湯便去偏院客房歇息。
衛章終於寬衣解帶躺在了自家夫人的身邊,他伸平了雙臂把人平端起來往里挪了挪,然後在她身側躺下。姚燕語剛生完孩子,身體虛弱沒什么精神,又有衛章躺在身邊心里再無記掛,很快就安穩的睡了。
而衛章卻躺在她身邊久久不能入睡。
他的人生有很多不完美,少年失怙,缺少親情的呵護,在軍營里長大,見慣的是拼殺屠戮。只有幾個兄弟可以生死相依,他們過得是有國無家的日子。
直到娶到身邊這個女子,她用她一雙溫柔的手撫平他心頭的傷疤,給他靈魂的救贖,填補了他情感的空白。
只是這一次,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場經歷,他沒有陪她一起度過。
這將是他的遺憾,必須想辦法修補。
……
兩日後,皇上和文武眾臣的大隊人馬將回京城。衛章率隊至城門口迎接,然後送皇上回宮。
皇上問及衛章:「姚夫人為你添了個兒子還是女兒?」
衛章笑道:「謝皇上關愛,內子為臣添了一個女兒。」
「女兒好啊!」皇上呵呵笑道:「女兒是父母的貼身小棉襖嘛。取名字了嗎?」
「是,臣給她取了個小名兒,叫依依。」
「這名字不錯。」皇上笑著點了點頭,轉身走到龍案跟前,隨手翻起一本奏折看了看又放回去,忽然轉頭說道:「愛卿今年還不到三十歲了吧?」
「皇上說的是,臣虛歲正好二十八歲。」衛章忙拱手回道。
「二十八歲始得一女,此女必定是愛卿的掌上明珠啊。」皇上微笑著嘆道。
「皇上說的是。」衛章只得隨著皇上的話往下順。
皇上背負著雙手在乾元殿里緩緩地踱著步子,不緊不慢的說道:「先皇在的時候,病痛沉痾多虧姚夫人妙手醫治。父皇曾經跟朕說過,因為『清心丸』一事,讓夫人停職在家,實際上也是無奈之舉。今日愛卿夫婦喜得愛女,朕也覺得很是高興。嗯——就賜此女『縣主』的封號吧,封地和封號回頭讓宗政府商議了呈上來。」
「臣謝皇上隆恩。」衛章趕緊的跪下去。
「起來吧。」皇上面上帶著滿意的微笑,又問:「滿月酒怎么辦?」
「這個……臣沒想過。其實臣覺得這只是臣家里的私事,不宜張揚。」
皇上笑問:「你這是什么想法?難道是因為不滿意是個女孩兒?」
「不,不!」衛章立刻搖頭,轉而又笑道:「不過小女既然聖上隆寵,得縣主封號,這滿月酒臣肯定是要好好地辦了。」
皇上微笑點頭:「嗯,到時候若是朕有時間,也去討一杯小縣主的滿月酒喝。」
「謝皇上。」衛章再次叩拜。
其實本來按照姚燕語的意思,生孩子是自家的事情,前兩年皇上龍體抱恙,許多政事都放給了朝中的輔政大臣,而這些輔政大臣里見見嶄露頭角逐步登上首輔的又是姚遠之。
衛章現在也是位高權重,甚為朝中一些權貴所嫉妒。所以姚燕語便不想張揚女兒一事,想著滿月那日只把娘家人請來和這邊阮氏蘇玉蘅等幾個人一起隨便坐坐也就罷了。
可是如今女兒有了縣主的封號,皇上又過問了滿月酒的事情,自然是低調不成了。
為了給皇上面子,寧侯府廣發請帖,平日里但凡有人情禮往的同僚權貴都收到了寧侯為愛女准備的滿月宴請帖。
三月初六,正是一年十二個月里最好的時光。寧侯府後花園里,繁花滿溪,萬紫千紅,碧樹成妝,綠絲萬絛,紫燕雙飛,蜂蝶相戲。
寧侯嫡長女的滿月宴便設在這春光明媚的花園子里。
因為姚燕語沒出月子,不宜操持,所以滿月宴的一應瑣事都是由阮氏和操心打點,另外蘇玉蘅和寧氏也出了不少力。
當然,馮嬤嬤在寧侯府這幾年也沒閑著,已經為姚燕語選出並教導了四個精明的管家媳婦,其中一個便是大管家長矛的媳婦崔氏。
這崔氏乃是良家女子,是長矛明媒正娶的妻子,她父親是個落魄秀才,考了一輩子都沒中舉,靠給私塾里講書為生。所以這崔氏從小也耳聞目濡,學了點子學問在心里,又被家父教導了一顆忠心,正是馮嬤嬤一直潛心要找的管家娘子人選。
之前寧侯府沒什么大事,管家媳婦們只在幾位夫人的指派下做些小事,諸如准備年節賀禮,打點府中瑣事等,如今家里小主子滿月宴,正是她們一展身手的機會,所以她們各司其職一個個都卯足了勁兒做事,生怕出什么紕漏被馮嬤嬤給咔嚓下去,再也沒有管家媳婦的威風了。
這日一早,寧侯府便府門大開,喜迎各方賓客。
朝中眾臣都有一雙勢利眼,大家知道姚遠之現如今位高權重,雖然還是掛著左都御史的職銜,但實際上行的卻是宰相之職,據說崇華殿里先皇欽命的幾位輔政大臣全都為他馬首是瞻。
而寧侯衛章手握幾萬錦麟衛,提督九門,肩負皇宮防護和京城九門的兵防,又深得新帝倚重,隱隱然有把誠王府和鎮國公府給比下去的趨勢,其地位絕不比他的老岳父低。
況且這翁婿二人一文一武,從先皇開始就肩負重任,到了新君這里依然大權在握。朝中諸臣誰敢小瞧?
所以,收到請柬的不用說,全都帶著賀禮來喝滿月酒,沒收到請柬的也有不少人直接拎著賀禮來喝滿月酒。一時間大雲帝都的街道上來來往往除了高頭大馬便是青呢官轎,連帶著那些商販走卒都跟著起哄,高聲喧嚷叫賣也比往日更歡實了些。
皇上的聖旨是巳時到的,隨著新任的乾元殿掌案太監張隨喜一聲尖細的公鴨嗓:「聖旨到!」寧侯府里喧嚷的人們漸漸地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