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雪花肉1(1 / 2)

妖怪食肆 三無齋主人 3839 字 2023-02-14

正月時節,有味齋里沒有什么客人,偶爾稀稀落落幾個,也多是些往來於各個村鎮趕場子的社戲雜耍藝人。

也許是時辰尚早的緣故,天空有些陰沉沉的,有味齋里四處點著大蠟燭,反倒照出一地暗幢幢的影子。

院子里的兩顆槐樹綠的有些蹊蹺,槐大正在樹底下那個大笤帚掃落葉,雲層中偶爾有有一只鳥孤零零的飛過。

四郎起了個大早,他打開房門伸了個懶腰,看見槐大在院子里忙碌,還心情很好地和他打招呼:「早啊!」

少年手腳修長,清俊的身姿像一棵生機勃勃的小松樹,而伸展四肢的樣子如同一只幼獅。經過一夜的修煉,四郎身上的氣息更加凝實,突破第四層只差臨門一腳。

「早!」槐大抬起頭回了一句,然後欣慰地看著自己如同芝蘭玉樹般的小主人,心中與有榮焉。

然而,這顆芝蘭玉樹剛伸展開枝條,昨晚被使用過度的部位就發出了抗議。四郎只好像個縱欲過度的猥瑣中年人那樣,欲哭無淚的揉著酸痛的腰哀嚎了一聲。

「哈哈,少年人真是活力啊。只是小主人習練采戰雙修之術時,也不能不注意自個的身子啊。」槐大語重心長的說。

四郎臉一下子就紅了起來:都怪二哥!他氣哼哼的想著,爹都還沒個影子呢,整天就催著自己快點練到第四層,甚至不惜……不惜……哼,總之就是個未達目的不擇手段的真禽獸。

槐大不知道他心里轉著什么大逆不道的念頭,一個勁在哪里念叨著:「廚房里蒸得有前幾日做好的餃子,趕山市賣剩下的魚包子、魚皮角、團圓餅我也熱過了,大冬天里保存得也好。小主人若是餓了,可以先去吃點墊墊肚子。」說完,槐大繼續低著頭掃落葉,掃了一堆埋在樹根處。

院子里的積雪已經被清掃干凈,但昨晚下了一層薄霜,看上去地面好像浮動著微微的銀色光芒。若用腳一踏,那些光芒就消失了,園中小徑上只剩下一個淺淺的腳印。或許那並不是霜,而是經冬而凋的草木妖靈無意識的聚集在了這園子里,吸收冬夜間土地中逸散的天陰之氣。

萬物有靈,人死之後有鬼魂,妖怪死去之後有妖靈。人的魂魄受了傷,需要元氣去修補,而妖靈受了傷,就需要天陰之氣來修補了。槐樹至陰,所以這些蜉蝣般春生冬死的木魅便尤其喜歡聚集在這園子里。

沿著後院的石子路走到廚房屋檐處,四郎站在台階上回頭一看,自己留在稍遠地方的足跡都消失了,園中小徑上只剩下階下積雪上孤零零的一個腳印,顯得突兀又寂寞。

地面好像有一汪銀色的水,緩緩沒過那個腳印,等四郎再看一眼的時候,檐下積雪閃著銀光,那里什么也沒有了。

槐大掃完槐樹下的枯葉,拿著一個大笤帚在院子里轉悠,仔仔細細把其他樹木的落葉也分門別類的清掃著到一處,然後埋在樹根下。看到哪棵大樹在寒風里冷得發抖,槐大就去給圍上一層谷草毯子。對待樹木,槐大永遠都有用不完的細心體貼。

正在心里感慨的時候,四郎忽然聽到遠山里傳來幾聲凄歷哀婉的鳥鳴,這鳥鳴聲有點奇怪,乍一聽好像女人的低泣,幽幽劃破清寒的空氣。四郎站在屋檐下,好奇的仰著脖子,豎起耳朵仔細聽。

天上壓得很低的層雲里似乎有一個黑影飛過。

「滴答,滴答。」

好像落雨一樣,天空濺下來一滴小小的水珠,砸在檐下沒有掃干凈的積雪里,四郎蹲□一看,是一滴暗紅色的血。

雖然黑影掠過去的速度很快,但是四郎在剛才那一瞬闖還是捕捉到了一個古怪的殘影。

有點奇怪啊,怎么那只鳥看上去好像個簸箕一樣?而且還在流血,是受了什么傷嗎?四郎揉了揉眼睛,想要再看清楚一點,可是大鳥已經不見了蹤影。

「怎么了?」陶二端著一屜冒著白氣的小蒸籠,一碗八寶粥,幾樣水靈靈的小菜從廚房里面走了過來。他比四郎起得還早,現在已經吃過早飯了。大概他自己知道昨晚上是過分了一點,看樣子是想把早餐給媳婦端到床邊賠罪的。

「剛才飛過去一只怪鳥。身子周圍有一圈腦袋,真奇怪。」四郎本來打定主意要冷暴力二哥的,結果臨到見了人,這年頭就被自然而然的拋諸腦後了。實在有些記吃不記打。

二哥除了自己的大鳥之外,對其他鳥興致缺缺,再說了,奇形怪狀的妖怪他見得多了,並不覺得很多腦袋的飛禽有什么稀奇。

「哦,最近山里生了幾個頭的異禽來了很多,你說的哪一個?」

說話間,他把托盤往四郎跟前放了放,看似漫不經心地問四郎:「吃個包子?」

包子是二哥早起親自蒸熟的,他忙活大半天,蒸壞了許多,才得了這么一籠火候恰好,軟硬適中的成品,就有些微微得意,甚至還有一種獻寶般的幼稚心理。

可是四郎並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一心掛念這剛才見到的怪鳥:「青崖山上的鳥兒都很正常啊,也沒見多張幾個腦袋么。」四郎踮起腳尖,伸長脖子四處張望。

因為四郎提前醒了,二哥白辛苦一早上,卻享受不到在床上溫香軟玉投喂自己小媳婦,順便耳鬢廝磨的樂趣,本來就有點不高興,於是二哥一把將仰著頭東張西望的小媳婦攬到身邊,有些粗魯地拿出一個羊肉餃子送到四郎嘴邊,冷冷地命令道:「快吃!」

語氣冰冷的好像在喝令四郎服毒自盡,如果附近有小孩子的話,說不定會被直接嚇哭吧。

二哥的確不太會照顧人,羊肉餃子有點燙,他笨手笨腳地一下子杵到四郎嘴唇邊,四郎被燙得縮了一下。

二哥趕忙移開了手腕,輕輕撫弄著四郎的唇,問他:「疼嗎?」

四郎伸舌頭舔一舔唇角,搖頭:「麻麻的。」

二哥的眼神募地一暗,冷冷道:「別嬌氣。」

「才不嬌氣。」四郎也怒了,昨晚折騰我一晚上,今天一大早就不見人,見面後還這么凶。四郎有點怕殿下,可是一點都不怕二哥,於是就齜起尖利的虎牙,小狗一樣去咬二哥的手。

雖然生氣中的四郎咬得毫不留情,可是對於皮糙肉厚的饕餮而言,根本不痛不癢。所以在二哥眼里,媳婦鮮紅的小舌頭像調皮的魚兒一樣劃過自己的手指,簡直是紅果果的勾引啊!

媳婦太淫/盪了,一大早就這樣勾引自己,再不動手不是男人!於是二哥微微用力攬住四郎,一低頭噙住了那條小魚。有些心疼地輕輕舔舐著剛才被餃子燙傷的部位。

也許舌頭和心脈的確是相連的。雖然面無表情一臉凶相,二哥的吻卻出乎意料的溫柔。四郎覺得自己面前好像是一只不小心傷害到主人的大狗,面癱著臉別扭地表示著歉意。滿腹的怒氣就像是晨露,被煦暖的陽光一照,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擁吻的兩個人都覺得對方實在可愛,這個吻自然迅速升溫。二哥用大氅包住自己小媳婦,一閃身躲進了門柱的陰影里,隔絕了外界一切探查的可能性。

好半天,四郎才微微喘著氣從二哥的大氅里冒出頭來。眼睛水水的,嘴唇比剛才更紅了點。

「哪來的混帳東西,裝神弄鬼到我有味齋頭上了?」華陽拿了幾件衣服,從她住的別院走到大槐樹下,很生氣的和槐大抱怨著。

「怎么回事?」四郎有些心虛地抹抹唇,從廚房探出頭問道。

「昨晚才洗的衣服,一時忘了收,露了一晚就成了這樣。\」華陽把衣服亮給四郎看,每件衣領和衣袂上都滴了些黑紅的小圓點,看著像是血跡。

四郎接過來,小圓點能夠扣掉,湊到鼻子上聞一聞,的確是腥臭的血液。衣服上莫名其妙出現這種東西,其實是有些詭異。

「這件衣服,怎么看著有些眼熟啊?」

「當然眼熟了,這就是你前兩年穿過的衣服。不過只穿過一次,後來長高了,就只能壓在箱底。小水這回來的急,沒帶換洗衣服,周謙之那家伙又看不上凡人的手工,可是以前請蛛娘給做的都不合身了,現做可來不及,只得先穿你小時候的。」華陽解釋道。

「哪件不滴,非滴這件。四郎以前的衣服,我都收拾在青崖山了,這件不能穿的話,小水可就只剩兩三套,恐怕換不過來。再一個,叫周謙之看了也不像話。」華陽低聲報怨著,她倒不害怕,只是有些生氣。

「請蛛娘來新做吧,順便給四郎做幾身輕薄保暖的棉服。她們手快,下午就能取。」二哥不甚在意這些小事,便隨口吩咐一句。

「是了,我得先去把人訂下來。聽說虎族的族長馬上要嫁女兒了,若不快她們一步,恐怕就沒有好蛛娘了。」華陽應一聲,急慌慌地化成一道白煙,向著山里飄去。

民間傳說里的狐狸精啦,蛇妖啦好像都是石頭里蹦出來的一樣,既沒有親戚朋友,也不必操心吃穿住行,銀兩花銷,每日的工作就是害人,勾引或者幫助書生,最後被好道士或者壞道士收走。可是,真實的妖怪日常生活,也同凡人一樣,充斥著各種瑣瑣碎碎、雞毛蒜皮的小事呀。千百年的歲月中,波瀾起伏的時光並不是沒有,不過,更多的還是這樣平靜如流水一樣的日子吧。只不過,這樣的日子沒什么噱頭,而且也叫妖精們失去了恐怖感和神秘感,所以凡間的說書人都不愛講。

此時聽了做狐狸精做得特別成功的華陽姑姑這樣嘮嘮叨叨一通抱怨,四郎就有點想笑,然後,似乎院子里莫名其妙出現的滴血怪鳥也不是那么可怕了。

忽然想起剛才那只鳥,四郎走到台階邊,指給二哥看:「喏,剛才那只怪鳥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傷,飛過去的時候有一滴血落了下來。」

二哥瞟一眼檐下積雪上那滴黑紅的血跡,臉色凝重了些,他自言自語道:「難道是鬼車?也難怪,她本就愛在正月里活動。」接著,他轉臉問四郎:「看清楚有幾個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