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雪花肉3(1 / 2)

妖怪食肆 三無齋主人 4454 字 2023-02-14

直到林間再次恢復了寂靜,四郎才從樹後走了出來。

此時天已大亮了,跳躍地光線透過樹梢斜射入林間小道。四郎踩著光斑拾級而上,腦子里思索著白橋鎮鬧鬼車鳥這件事:

就剛才的情況來看,那小孩子的確是個生魂,不知被什么東西驚散了。而鎮上的村民和道士,不知何故,似乎全都認定九頭鳥就是掠去小兒生魂的罪魁禍首。

可依四郎所見,他總覺的九頭鳥是在保護小孩子。不過,四郎對自己的這個猜測也並不肯定。因為九頭鳥本來就瘋瘋癲癲,時好時壞的,也說不定的確是它偷走了鎮上小童生魂,當做自家的孩子來養。對了,現在想想,一開始鬼鳥來廚房偷食物,莫非就是為了這些被他捉走關起來的小孩子?

想到這里,四郎難免擔憂起來:這次鬼車鳥被道士和鎮民一同打傷,不知回巢後會不會遷怒於被它所禁錮的無辜小兒?

四郎一路走一路想,走到後門那塊空地上時,正遇到幾個高高大大的山民,每個人都拿著弓箭牽著獵狗蹲地上,不知道在查看搜尋些什么。

這些山民手里的獵狗一個勁對著梅花叢狂吠,很像梅花花瓣的血滴也被細心辨認了出來。有經驗的老獵手們正在商量著如何根據血滴痕跡追蹤這只偷取小兒,吸人魂魄的鬼鳥。

男人們看到四郎,紛紛站起身來,給他作揖道賀:「胡老板,過年好!」

幾百年來,這片土地上的人類生活便遵循著某種奇怪而固執的規律運作著,只要山川和河流依舊

,村庄幾百年延續下來的習俗就不會因為鎮上哪家哪戶的小日子起了波瀾而有所變動——就算有人死了丈夫有人丟了兒女,但是白橋鎮的年還是照過的。該放的鞭炮也不會少放一掛。

按照此地風俗,從正月初一開始,每日天不亮,就有山民們走街串巷,挨家挨戶的去拜年。就連那些平日里結下疙瘩,見面不說話的人,只要這個時候互相道聲好,就能言歸於好。縱然捉妖這樣緊張驚險的過程中,山民們互相一見面,也是開口先問個好拜個年。

「過年好過年好!」四郎趕忙回禮。「這一大早的,各位就上山來走親戚拜年啊?」

聽了四郎的話,山民們面面相覷。和四郎一起趕過山市的那獵戶是個熱心人,這回尋找失蹤小兒的隊伍,自然要算他一個。見其他人都不搭腔,獵戶拱了拱手,率先說道:「不瞞胡老板,我們今日就是來山里驅趕怪獸的。」

「怪獸?鎮上究竟發生什么事了?這幾日山下敲鑼打鼓的動靜大得狠啊,常常驚得我們有味齋的鄰居暈頭轉向,有的甚至因此生起病來。」四郎撿起先時那孩子折下來的一枝梅花,輕輕抖去上面的雪沫,隨口問道。

隊伍里有個愛較真的山民,他東張西望半天,十分疑惑地問四郎:「鄰居?可是有味齋不是獨門獨院嗎?」

四郎從梅花叢邊側過頭,像是開玩笑,又像是很認真地說:「嗯。聽說老房子里總會住進一些主人家看不到的住戶,況且是大山里的鄰居呢。」

這句話雖然回答得牛頭不對馬嘴,可是這山民卻莫名有些發憷,他干笑了兩聲:「哈哈,胡老板真會說笑。」

四郎一臉嚴肅狀:「我沒說笑。」

「哈哈、哈、」看著四郎晶瑩剔透的手溫柔的劃過一朵朵梅花,好像這些梅花也都是有生命的美人兒一樣。男人再也笑不下去了,環顧四周,總覺得密密麻麻擠滿了那些看不見的鄰居,便不由的四體生寒,在隆冬清寒的空氣里打了個哆嗦。

平時不覺得,現在看來,這有味齋的老板可真是邪的慌啊。

來的一路上獵戶就在心里盤算過好幾次了,從捂臉少年口中知道了王岩家那件事的前因後果之後,他便覺得那幾個道士心術不正,不是什么好貨,所以對兩個道士的話半信半疑。經過山市那一夜之後,獵戶隱隱約約覺得有味齋並不簡單,心里便希望胡四郎能夠出手相助。

此時一聽四郎問話,獵戶趁著四郎和那個男人對話的工夫,在心里理順思路,然後將事情從頭到尾,詳詳細細地給四郎解釋了一遍。

「這件事說來話長。大約是從去年臘月間開始有些不對勁的。

先是鎮上許多人夜里都能聽到翅膀撲騰的聲音,第二天出門一看,有細心的總能在自家院子不起眼的地頭發現幾滴黑血。若是哪家小兒的衣服夜晚露在外面忘記收進來,第二天必然會無端端出現幾個血點。

年節里遇到這樣的事情,雖然還沒出什么災異,也實在不太吉利,叫人心里堵得慌。

果然,才進正月間,這些人家就出了事,一開始是小兒夜哭不止,怎么哄都哄不好。折騰幾天後,別說小兒,就連家里的大人都因為睡眠不好,成日里萎靡不振。

女孩兒我不是特別清楚,但不論是胖子家的猴兒,大柱家的小柱,還是別的男孩,以前都是上房揭瓦的搗蛋鬼,但是當我走親戚拜年,再看到這些孩子時,幾乎都認不出來了。

每一個看上去都木木呆呆的,大白天窩家里睡覺,偶爾清醒的時候,見到客人也不知道叫人,似乎不認識我了一樣。而一到子夜時分,這些小兒卻又來了精神,齊齊開始啼哭。

一戶兩戶還能說是孩子生了病,可是鎮上家家戶戶如此,可就有些詭異了。便有人說是鬧妖怪,也有人說是撞了瘟神……總之,說什么的都有。

父母們自然心急如焚,也不知道哪個給出的主意,叫這些人家趁著上墳接年請回的祖先還沒走,焚香扶乩請神,對著祖先牌位祭禱求助。

我們這里,每年請墳之後到元宵節送墳之前,若是家中有疑難事要問卜,則扶乩請神最為靈驗。以往並沒有出過什么很大的亂子。可是這一次卻有些奇怪,不僅請神時用了很久時間,連神現身的時間也短,有的只在沙盤上留下幾筆不成文字的圖畫,那支筆就瘋狂的亂晃起來,甚至還有些人家里,祖先附在八字輕的家人身上,面帶驚恐的催促著子孫快快送神。若是不聽勸阻想要繼續問下去,這家的男人就會被祖先在夢中杖責。

起先家家如此,後頭就出了一個例外。

唯獨荷香他們家里請來的乩仙說的最為詳細,洋洋灑灑一大篇,請鎮上的秀才老爺一看,只說是我們這里鬧鬼鳥,此鳥滴血降災,點血在小兒衣服上之後,很快便來攝取他們的魂氣,因此家中小兒才會得病。問求解的方法,乩仙就說這妖物難以降服,只是最怕狗,所以叫我們多多養狗,並且去請高人來家里施法祛邪。

因請來乩仙的是荷香,他家男人出了事,兒子又是鎮上最早得失魂症,同時也是最嚴重的,她就不敢自專,去找了些德高望重的鄉宿耋老求助。

大家一合計,正好小盤山今年來了不少道長,不如就按照乩仙的吩咐請兩位來試一試。成固然好,不成也沒什么害處。

天一道的高人果然靈驗,他們在這些人家里做法之後,又讓家中未成年的孩兒都喝他們特制的符水,眼看著的確是好了許多,孩子們也都恢復了正常。問起來,也只說好像做了一場噩夢,都不記得具體夢見什么了。

原本以為至此可以安心過年,誰知從前天晚上開始,先是許多人家的小孩子又開始夜啼,並且尖叫不止,怎么哄都哄不住。而且像是被靨住了一樣,家人怎么呼喚都不能醒過來。到早晨孩子自己醒來之後一問,個個恐懼非常,不敢言語,只嚶嚶哭泣說是又做了極可怕的噩夢。

接著,連一些年紀稍長的少年少女也開始不對勁起來,白天黑夜都沒精打采的,有時候好端端站在那里,也會無緣無故睡著。

本地有正月里只能扶乩一次的傳統,可是有小孩的人家都慌了神。

因為上一次請來的祖先亡靈根本什么都沒說,所以有些心急如焚的父母便私下商量好,不要驚動自家祖先,只在鎮上的送子娘娘廟里悄悄聚集起來,大家一起再次扶乩請神,這回請的是白橋鎮上供了許多年的送子娘娘。」

一聽送子娘娘,四郎不由微微皺起了眉頭,白橋鎮這送子娘娘廟不知是哪年哪月建起來的,又叫子孫堂。據說極為靈驗,因此香火一直很盛,里面供養著一尊抱孩子的女神,旁邊又站了四五個少年男女。如果四郎沒有猜錯的話,所謂的送子娘娘應該還有兩個名字,一個叫做鬼子母,一個喚為九子母。

獵戶是個馬大哈,他並沒有注意到四郎微變的神色,繼續繪聲繪色地講道:「這回請來的乩仙倒是十分配合。因為不會寫字,所以就用筆在沙盤上做圖。

問是誰干的,畫個鳥。

問是怎么解決,畫個八卦……

一來一回,有問必答。山民暗自慶幸祖先顯靈,可是問到最後,要請乩仙回去的時候,山民大汗淋淋的發現一件怪事——請來的神送不走了!

不管怎么求,怎么念咒語,乩仙就是不走,而作為扶乩道具的毛筆筆端好像飽蘸墨汁的一樣,一滴滴落下粘稠的血液來!

扶乩其實和現代的筆仙碟仙類似,所謂請神容易送神難,本就有一定的風險,所以除非有大事要事難斷,否則鎮民們並不會隨意行這類邪法。畢竟,若是送不走乩仙,或者請來的是某些凶靈惡鬼,問卜不成,家中還必然會有禍事發生。」

獵戶說到這里,他旁邊的鎮民便連連點頭。

一個矮瘦的中年人似乎想到了當時的場景,不由得打了一個寒噤。他補充道:「這事說來真是邪了門,我從小在白橋鎮長大,這么多年還從來沒遇見過。最後送神時,我先是聽到耳邊傳來極陰森尖利的笑聲,那聲音真是笑得我渾身發毛。然後我就覺得自己後頸脖子處毛毛的,好像有什么東西在我背後對著那里吹氣……」

「沒錯,我也感覺到了。當時我直接被嚇暈了過去。」旁邊一胖子仿佛心有余悸地說。

「我說怎么出門的時候到處都找不到胖子了,還擔心你小子出了什么事。原來是被嚇暈在房間里……」雖然情況緊急,可是依舊有人忍不住發出了嘲笑之聲。

胖子卻不服氣:「站著說話不腰疼,換你們去試試?我在子孫娘娘廟中一覺醒來,感覺自己一時恍恍惚惚,連自己究竟是怎么回家的都不太清楚。等我清醒過來,才發現自己滿手鮮血淋漓,嘴巴上還沾滿雞毛。妻兒都一臉恐懼的看著我。我才知道自己回家後,居然把家里唯一一只雄公雞活活咬死了。你們說,廟里的乩仙莫不是狐狸精或者黃大仙假扮的吧?我……我這是被它們附身了?」

獵戶有些擔心的看四郎一眼,趕忙訓斥信口開河的胖子:「呸!狐大仙能看上你這種人?都說雄雞是辟邪的,你必定是被什么東西弄迷怔後,那東西再借你的手殺雞!」

旁邊有個鎮民附和道:「對。我也覺得自己把什么不干凈的東西從廟里帶回了家中。胖子這個不算什么。我當時一回家,親手養大的獵犬就對著我狂吠。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莫名就心頭火起,拿起棒子就把自己的愛犬打死了。據我弟媳婦所言,當時我就跟瘋了一樣,將自己的愛犬打成了肉醬之後還在繼續。然而在我眼里,自己打的分明是個纏在我背後的惡鬼!」

有人開了頭,旁邊的鎮民便爭先恐後的說起自己這段時間遇到的靈異之事。

根據他們的敘述,四郎了解到或是家養的雄雞被捏死,或是黑狗無端死在井里,或是家里的門神被扣去了眼,那日一起扶乩的村民家里或多或少發生了這樣那樣的怪事。

這些事情說來奇怪,也只是小事而已,並沒有死人,所以大家並沒有很當一回事。鎮民們只認為那是祖先怪罪他們沒有聽從教誨而已,好酒好肉在家里祭拜過祖先或者家神之後,就將其拋諸腦後。

白橋鎮民這樣粗神經,固然與本地百年來的風俗民情有關系,更因為有另外一件新鮮事吸引走了方圓百里所有居民的全部注意力——岳琴班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