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1 / 2)

將嫁 繞梁三日 2548 字 2023-03-03

皇帝走後,霍時英總覺得心里像扎了一根刺,讓她坐立難安,熬了一天,轉日安排好營中的事務,中午啟程往京城趕去。

入夜之後趕回京城一路往城東奔去,巷子口停了一輛印著裕王府私徽的馬車,霍時英心里一凌,提韁沖進巷子,周展的門口還停著一輛馬車,霍時英遠遠地勒住馬頭,心一直沉到底,她沒想到皇上的動作竟然這么快。

霍時英放開韁繩,任由馬踱步走到跟前,她下馬,一步步走上台階,動作很慢,和里面出來的一個人迎面碰上,看見那人的瞬間她邁上最後一節台階的腳如何也抬不起來了,整顆心徹底落到了谷底。

出來的人是韓棠,他是韓家出事後唯一一個沒有受到牽連的人,他依然在朝,她和霍時英有著不錯的私交,他欠著皇上莫大的人情,他的學識淵博,他的口才也不錯,他是唯一一個最合適的人選,看見他霍時英就知道生命中一些她渴盼的東西將最終離她遠去,而且永遠也沒有機會再去追尋。

霍時英不知道她此時的眼中泛起了淚光,她在面對人生最慘烈的境遇時從眼里流出來的都是血,但這一刻她的眼中泛起了水光。

她連走進那個院子的力氣都沒有了,沉默地轉身坐到了門口的台階上。

「時英。」韓棠的語氣里帶著心虛的底氣不足,就在剛才他剛剛才用激辯的口才,說服或者愚弄了一個生活在社會底層的男人,可是轉瞬間他就感覺到了語言的無力。

霍時英低垂著頭,兩滴水滴落在石階上,暗夜里沒有人看見,很久後她轉仰起臉,對著韓棠道:「韓棠其實你如今與其深陷在京城這潭泥沼里左右不是,還不如走遠一些,出去歷練幾年再回來說不定就又是一番局面了。」

韓棠萬萬想不到霍時英竟然會在這個時候跟他說這個,他先是震驚後又羞愧,他站在她的身旁明明高出她許多,卻驟然覺得自己矮下去了幾分,他出神了半晌,然後說:「時英我愧對你的真心相交。」說完他整衣舉手過頭向她深深地一彎腰:「多謝!」

韓棠蹬車而去,霍時英沉默地看著,不言不動,看著他的馬車遠去,仿佛要在那里坐到天荒地老。

身後再次響起腳步聲,最後那人停在她的身後,霍時英回頭,周展穿戴的整齊,手里提著他來時的那個包袱,霍時英輕聲問他:「你也要走了?」

周展高大的身影縮成一個佝僂的模樣很困難地點點頭。

霍時英道:「如果我說,請你留下來再等我一些時日,我定能帶著你脫身遠走呢?」

周展的嘴唇幾次蠕動,霍時英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可他最後還是說:「韓大人說的對,我不能耽誤了你,田間地頭的日子只會埋沒了你。」

霍時英的一身血液瞬間涼透,她狠狠地閉上眼睛,口里溢出一聲長嘆:「周展啊……」

德生叫來一輛馬車,周展最後看了一眼霍時英轉身蹬上車,霍時英最後到底還是站了起來走過去隔著車門問他:「你們這半夜的要去哪里?」

周展無顏對她看著腳下道:「我們打算先到北城找家客棧投宿,明日就出城返鄉去。」

霍時英扶著車門說:「明日先別急著走,我讓人給你們送些銀子去。」

周展豁然抬頭,他眼睛通紅,大張著嘴呼吸困難,他激動而憤慨地說:「時英你怎么那么傻,我做了多年戲子身上怎么可能無一份貼己,你怎么能不知道這個行當的污糟。」他激動地大吼:「我是收了人家的銀錢來騙你的!」

霍時英眼里毫無驚容,她看著他平靜地點點頭:「我知道。」

周展哽咽:「就連,就連你那次在巷子里遇見我,也是我們安排好的,你看我就是這么一個污穢的人,不值得你……」

霍時英扶著車門打斷他:「我知道,我都知道,指使你的人是蔣玥童。」她看著他眼里坦盪的如純凈的湖面:「別這么糟踐自己,我知道你是什么樣的人。」她最後這樣說,周展望著她淚水奪眶而出,他猛然抓住門框似乎想奪門而出,但霍時英沒有給他機會,緩慢而堅決地關上了車門,她已經贈與他最大的坦盪和寬容,但他卻始終少了一份信任和堅持。

霍時英埋頭關上車門,靜立當地,目送著他們簡陋的篷車出了巷口遠去,她低頭攤開手掌又握緊,什么也沒抓住。

再轉過身來,霍真和王妃立在階上,不知看了她多久,霍真面目僵硬,目中藏住了多少深沉,王妃卻是目有哀凄,她袍袖微動,似乎想觸碰霍時英傳遞給她一些安慰,但她們卻隔著觸手不及的距離。

霍時英從他們身前穿過,沒有多望他們一眼。

院子里景物依舊卻在一夜間物是人非,那把她經常躺在上面的搖椅,在微風里「咯吱,咯吱」地搖晃著,那聲音在如此暗夜里聽起來格外的凄涼冷清。

霍時英忽然覺得飢渴難耐,走到水缸前,舀起一瓢涼水猛灌下去,喝得太急,喉間猛然升起一陣癢意,她忍了幾下,沒忍住,胸腔里涌上一股氣流連著喝下去的水狂噴出來。

她感到嘴里噴出一股濃重的血腥氣,垂眼望見腳下是一灘鮮紅,眼前陣陣發黑,女人尖利的叫聲刺破耳膜:「時英啊!」黑暗鋪天蓋地而來,她搖晃了幾下,一頭栽倒在地上。

霍時英再醒來人已回到王府,外面已經日上三竿,她躺在床上,身邊一個人都沒有,呆望著帳頂心里空落落的既不想叫人也不想動。

她躺了一會只覺得外面日頭浮動,人聲嘈雜,聽了一會終於聽出不對來,朝著外面喊了一聲:「懷秀。」

有那么會工夫外間才響起動靜,懷秀平時挺穩當的一個姑娘卻跑著進來了,她一臉喜氣地朝著霍時英行禮:「郡主大喜。」

「喜從何來?」霍時英靠在床頭問她。

懷秀起身笑盈盈地道:「宮里來下旨了。」她抿嘴笑道:「郡主要做皇後娘娘了。前院正在設香案准備接旨呢。」

霍時英一愣,苦笑出聲,掀開被子下床,懷秀一驚趕忙上前:「郡主可是要更衣去接旨?王爺已經跟來傳旨的人說好了,您身體不適,不用親自去的。」

霍時英沒理她,彎腰穿鞋,懷秀趕忙去拿衣服,等她拿來衣服卻見床頭空空如也,霍時英已經不知去向。

霍時英穿著一身中衣,腳上踏著一雙布鞋披頭散發地出現在裕王府的前院中庭,庭中跪了一地霍府的主子,老夫人領著霍真王妃跪在當頭,霍時嘉領著龔氏宜哥居後,俱伏地埋頭,沒有一個人看見她。

福康站在香案前舉著聖旨正念道:「霍家有女,秉性柔佳,賢淑端庄,德行溫良,態美儀柔,其品貌儀德深得聖心,實能母儀天下。」霍時英穿過人群直直地走過去,不等他把「今宣召入宮,以為天下女子之表率」念完一把從他手里奪過絲卷,盯著他的眼睛咬著牙一字一句狠狠地說:「老子抗旨了。」

「霍時英!」身後一聲大喝,霍時英把聖旨往福康懷里一摔,猛地轉過身,頂天立地而又無所畏懼地瞪向霍真。

霍真苦著臉道:「你何苦要弄的這般難堪。」

「那你們又何苦要逼我到這般田地?」霍時英的神情狠戾,她一個個的掃視過跪著的每一個人,霍時嘉率先站了起來,緊接著王妃也站了起來,他們都無言地看著她,老夫人氣的打哽,白眼一翻暈了過去,一堆丫頭婆子圍了上去亂成一團。

霍真從地上爬起來,走到福康跟前彎腰道:「對不住了,今霍府犯下大罪,在下這就進宮去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