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1 / 2)

遇劫 周乙 4860 字 2023-03-14

劉玉潔按住胸口遏止不住的狂跳,回過神才發現沈肅走了進來,不知看了她多久。

沈肅俯身問她:「這是怎么了?」

她不答,起身撲進他懷里。

沈肅的眼神就變得幽深,轉身將帳幔闔上,擋住他對她的溫柔繾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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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鬧騰了太久,劉玉潔頭一沾枕頭便沉睡,連沈肅何時離開的也沒發覺。

綠衣得了沈肅叮囑,只等劉玉潔睡到自然醒方才打水進來服侍梳洗。一進屋就瞥見那坐在梨木妝台前的女子粉面如花,眉目含情,一蓬極美的青絲垂在兩肩,綠衣暗暗欣然,三爺這些日子忙歸忙卻一點也沒耽誤「正事」,這般頻繁,用不了多久說不定又會添一個小主子。

用過早膳,金氏留下來陪劉玉潔說話,笑吟吟的誇著毅哥兒聰明,什么話一學就會,比旁人家兩歲的娃娃還要快,身子骨也甚為結實。

劉玉潔抿嘴一笑,只在心里道也不知這孩子像誰,實在霸道的很,如今府同齡的玩伴不多一時倒也不明顯,日後接觸的人多了,他這個樣子,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金氏有個女娃叫阿春,比毅哥兒大五個月,也是這府里唯一與毅哥兒年紀差不多的,自被毅哥兒打了之後,金氏就給阿春斷了奶,由下面的小丫頭照顧,自己則與另一個長安的乳母輪班照顧毅哥兒。

金氏夫婦老實又本分,雖然不夠機靈,但勝在忠心,平時對孩子的教育也頗為嚴格,但小孩子畢竟不同於大人,他們的世界相對簡單,愛憎也分明,一開始阿春在大人的教導下還像模像樣的陪毅哥兒玩耍,無非就是坐在毯子另一邊看毅哥兒擺弄各種耀目的玩具,時日一長,在孩童天性的驅使下阿春忍不住走過去陪毅哥兒一起玩,見毅哥兒並未反對,她的膽子就大起來,開始挑自己喜歡的玩,挑著挑著不免動了毅哥兒的心頭好,當時毅哥兒兩只烏溜溜的眼睛就一頓,然後搖搖晃晃爬起,走到阿春面前用力一推,推的阿春四腳朝天,哇哇大哭。

毅哥兒不動聲色奪回自己的心頭好,淡定的回到原地繼續玩。

劉玉潔呆了。金氏慌忙抱起阿春交給就近的丫頭,「快將她抱出去,別吵了奶奶和小少爺。」

哭泣的阿春被小丫頭抱走。

這種事放在旁人家根本不算個事,甚至很可能責怪阿春驚嚇了主子,此時金氏怕的就是惹惱劉玉潔,從此不准她再帶阿春進來。身為母親,金氏自然想要自己的孩子得到未來小主子的幾分關注,若能有幸陪小主子長大,將來的地位絕非一般仆從所能比啊。

劉玉潔倒未動怒,大戶人家的少爺小姐同乳兄乳姐在一起玩耍很正常,乳母家的孩子基本就是少爺小姐們未來的心腹。她驚訝的卻是毅哥兒的性格,可一想到他才十一個月,跟他說些大道理他又聽不懂,可放任下去也不該啊。今日他欺負的是個奴仆,可若換成地位與他差不多的,人家不讓他,他又該如何是好?比如換成他被人家推到,他會如何處理?

殊不知過了兩日,這點擔憂便化為烏有。毅哥兒逛園子見到了阿春,阿春害怕的躲在小丫頭身後,毅哥兒卻像沒事人似的走過去拽著阿春袖子:「走,帶你去看我的鳥兒,紅羽毛。」

他這么小,比阿春還矮一些,卻能說出像樣的長句子,小丫頭驚訝不已。

阿春忘了害怕,乖乖跟他走了,雖說個頭比毅哥兒高些,但這兩人走在一起,氣勢相差千里,一眼便看出誰是主誰是仆。

劉玉潔才感到欣慰,這一點至少證明毅哥兒並非一味的霸道跋扈,他還是喜歡交朋友的。

綠染笑吟吟走過來回稟:「大姑奶奶來看毅哥兒了。」

劉玉冉穿著粉色的小襖配一襲淺藍芙蓉裙款款走來。姐妹相見,都紅了眼眶,手拉著手一同回屋說話。

劉玉冉開口就問她發生了什么?在躲避誰?

這事說來話長,而且匪夷所思,劉玉潔不知該如何解釋,只得說些劉玉冉能接受的。

「我們夫妻二人得罪了郡王殿下,如今宮里的風向變了,又有從前我在宮里受傷的教訓,沈肅怕我再出事便讓我在家躲避風頭,免了今年的外命婦朝賀。」

劉玉冉聽的一知半解,又問劉玉潔可有應對的法子?

劉玉潔笑道:「這事沈肅不讓我多問。」

所以她最好也不要多問,這也是方曉恆叮囑她的。劉玉冉雖有好奇心但還懂得分寸,便按下了擔憂,轉而又對劉玉潔說起娘家的事情。

「那是筆爛帳,如今佟氏蹦躂不起來,董氏卻是個不要臉的,時不時湊上前央求阿爹這個或者那個,真不知這些人腦子是怎么想的,難道就看不出別人有多不待見你?雖然我們不怕她們,可也惡心呀。她們住在國公府本就不是道理,既然如此,我們干脆做回以權壓人的事,將她們一並趕出長安算了。」劉玉冉氣憤道。

劉玉潔皺眉聽了一會兒,慢慢道,「事情若是能這樣處理當然再好不過。其實趕二房滾出去很簡單,但佟氏勢必不依不饒,到時候還不是鬧騰祖父,上次沈肅去了一趟便與我說祖父恐怕挨不了太久,萬一氣死了保不准有人告阿爹不孝。」

劉玉冉眨了眨眼,沒想到潔娘說的話竟與此前方曉恆對她說的一模一樣,那時她還在心里腹誹方曉恆不願幫她,可同樣的話經由潔娘一說就變得很容易接受。可見她對方曉恆有不小的成見,直接體現在不信任上面。

劉同川被丟在涼城那種鬼地方,只要沈家方家不答應,他是再無翻身之地。長安這邊的二房就更不用說,早就是砧板上的肉,是死是活還不是長房一句話。如今阿爹暫時不發落他們只不過是想要祖父安安穩穩過個年,年後的二房大概就意識到事情不妙,哪里還會死賴著不走,只怕要跪著哭求長房放他們走。

劉玉潔又道:「不管怎樣,在外人眼里,他們與長房始終是血親,若是只圖痛快將他們打死了誰的面上都不好看,退一萬步講,我們總要為子女的名聲著想。況且世上整人的法子又不止一種,比如劉瑾墨怎么考也考不中,一輩子都被硯從兄踩在腳底下,官場除了真才實學也是要門路的,」她冷笑了聲,「他們爭了一輩子,到頭來什么也沒有,既走不出去又不敢留下,只能如鈍刀子切肉般熬著。」

就像她前世,日復一日飽受煎熬,命運身不由己,只能由旁人做主。如今反過來了,她要他們怎么個活法,他們就得怎么活,永遠得不到想要的東西。

劉玉潔靠近劉玉冉耳語幾句:「母親素來心軟,這事還得交給你來做……」

劉玉冉凝神一一記下,第二日就回了趟國公府,找個由頭發作了門上的一個婆子,那婆子本就是佟氏的眼線,如今被她連根拔起,牽出一串,打死的打死發賣的發賣,一天的時間國公府下人大換血。

董氏躲在二房聽完下人回報,氣的臉色鐵青,帶著幾個媽媽去長房吵架,誰知連門都沒摸進就被五個膀大腰圓的婆子攔住,說是大夫人近來身體不適,怕吵鬧,閑雜人等不得在附近逛游。

什么叫閑雜人等!這國公府也是我家!董氏心肝肺都要炸了,翻天了翻天了,連這幫低賤的婆子都敢讓她沒臉!

可她也不傻,眼前這樣就算把自己氣死也拿小姚氏沒辦法!

咬牙切齒的董氏連忙繞路竄進佟氏屋里,哭的比劉義方重病佟氏瞎了眼那日還傷心,「長房這是要趕盡殺絕啊,簡直沒有人性!我的筠娘被人關在庵里守活寡,絮娘的女婿就知道喝花酒,如今大老爺還被困在外面受罪,他們不幫我們也就算了,竟然還趁人之危,把咱們的眼線全給換了,廚房上的勢利眼素來就愛跟紅頂白,一見風頭變化立刻與咱們劃清界限,這幫小人!」

在董氏來之前,佟氏剛聽下人回完話:長房把門上針線房以及采買的婆子全部換掉,又打死一個不服的,如今上下戰戰兢兢,沒有一個敢吭聲。

現在,但凡有眼睛的都知道家里誰說話有分量。

佟氏又氣又急偏還得忍著,只因太醫再三告誡,不得動怒,否則這雙眼就徹底廢了。如今她看什么都很模糊,再加上與老太爺有了嫌隙,每天都不順心,胸口堵滿怒氣,本身上了年紀,保養方面稍一疏忽就老的特別快,如今她發頂爬上幾許銀絲,眼角和嘴角也耷拉下去,看上去仿佛老了十幾歲。

她懶得聽董氏哭訴,擺擺手示意其閉嘴。

董氏沒想到佟氏還能淡定,不禁瞠目結舌。

佟氏無神的雙眼掠過一絲陰狠,幽幽道,「今時不同往日,家里除了老太爺誰還能鎮住長房,我們去鬧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可就這樣看著他們一天比一天過的好……我不甘心!」

董氏哭道,「兒媳也不甘心,憑什么田氏那老賤婢生的孩子比咱們過的好。那老賤婢大字都不識一個,琴棋書畫更是一樣不通,連給您提鞋都不配。」

董氏不說還好,越說佟氏越來氣,越氣就越傷心。

若她是雲,田氏就那腳底下的爛泥,又臟又臭!可偏就是這攤爛泥占了勛國公原配的名分,只要她活著一天,佟氏便一天也忘不掉自己是怎么得了這位置的。

為此,那些高門世家的誥命夫人看不起她,而想巴結她的,她又看不上,熬了三十多年唯一的依仗就是劉義方,只要他還疼她一天,便是豺狼虎豹她也是不怕的。

即便劉涉川恨她恨的牙癢癢,卻也抵不過孝道,只能任由她坐在這個位置上,如今老太爺被她氣病了,她方才悟出個道理,沒有老太爺,她當真寸步難行。

老太爺就是她的天啊,如今天要塌了,她該怎么辦?

難道眼睜睜看長房得意?把田氏接回長安?

只要老太爺一去,襲爵的劉涉川於情於理都會將老母接回家中盡孝。

不,不,那樣的日子她一天也不能忍受,她絕不要看那母子倆臉色過活,更不想低聲下氣的在田氏眼皮底下討飯吃。

佟氏咬碎了後槽牙,死死攥緊袖子,連指甲都掐斷了也未察覺。

一時寂靜,怪異的氛圍令屋內有種說不出的陰森,董氏忍不住打個寒噤,抬眸看佟氏,大吃一驚,這老妖婆不是瞎了嗎,怎么眼神比不瞎的時候還嚇人?

佟氏沙啞道,「董氏啊。」

董氏忙低頭上前,「兒媳在。」

「眼下只有一個法子能讓老二回來了,你敢不敢做?」

董氏咬牙道,「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兒媳也要拼了!」

佟氏側過頭,眼底寒光森森,「天氣一天比一天冷,不知老太爺能不能熬過這場大雪。」

啪嗒,董氏雙手一松,官窯的骨瓷杯盞滑落跌個粉碎,她渾身止不住顫抖呆呆瞪著佟氏。

世上竟有如此歹毒的女人?

可是……可是老太爺若是去了……老爺便能回長安丁憂!

老爺丁憂,身為兄弟的劉涉川當然也丁憂,大家都變回白身,哈哈,如果老爺再加把勁說不定就能與劉涉川冰釋前嫌,起碼關系也能得到緩和,只要長房不是壞,以老爺的才學重新嶄露頭角也不難啊,只要老爺脫身泥淖,墨哥兒的前程就更不成問題,二房所有的問題都將迎刃而解!

董氏的眼底一片狂熱!

一切都還來得及。

佟氏雙手微微發抖,啞著嗓子繼續道:「老爺的湯葯都是我的人親手熬制,一旦出了問題很容易被人察覺。從今天起你替我偷偷熬另一碗,方子不變,但有一味葯多放些。」

那可是虎狼之葯,用不了三天老太爺很可能就撐不住,即便有人懷疑也不可能查出問題,因為她這里每天正常煎葯,這是誰都知道的事,怪只怪老太爺大限已到。

董氏顫抖的瞥了佟氏一眼,若有所思的退下。

此前沈肅曾交代那位姓周的神醫不日將要抵達長安,佟氏從前唯恐長房使壞不敢任由那周神醫為老太爺醫治,如今她更怕那真是個神醫將老太爺治好,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派人傳話給董氏:今晚就開始行動。

說不緊張是假的,佟氏都快要嚇死了,卻在心里不停安慰自己,熬葯的是董氏,害死老太爺的也是她,只要度過此劫,她便弄死董氏為老太爺報仇。

好不容易熬到下人過來傳話,說董氏來了。

也就是老太爺已經將葯喝下。

董氏甫一進屋,關好門便站不穩,差點跌倒,佟氏見她嚇成這樣,不由惱怒,「瞧你這點出息,給我把腰挺直,縱然是天大的事還有我擔著呢!」

董氏哪里敢頂嘴,也沒了從前的氣焰,不管她說什么,都唯唯諾諾聽著。

一連兩日過去,老太爺還沒死!

佟氏大怒,差點噴出一口老血,原本已經能看見人影的雙眼仿佛炸了,眼前一黑,再睜眼只能看見一片血色,嚇得她不停尖叫。

董氏聞聲趕來,命人端葯的端葯,喊大夫的喊大夫,這才扶著佟氏坐起,「娘,您可千萬別動怒,大夫很快就到!」

佟氏張了張嘴,一點也使不上力,腦子也仿佛一鍋熬開的粥,稠成一團。只能任由董氏擺布,不知過了多久,有個陌生的聲音響起,仿佛是大夫,卻又不是她常用的那個。

陌生大夫道,「老夫人原本就病邪入體,如今又動怒,已是回天無力。」

董氏仿佛在哀求,「大夫,求求您一定要救我們家老夫人呀!」

哀求的話語干癟癟的。佟氏卻不敢再動怒,忽然聽董氏尖叫了聲,「哎呀,快來人伺候,老夫人失禁了!!」

失……失禁?

佟氏又羞又怒,瞪圓了眼睛要罵,卻先噴出一口濃血。

富麗堂皇的屋子瞬間彌漫濃重的血腥味還有污穢的臭氣。董氏捏著鼻子慌忙逃走,卻在門口聲嘶力竭的罵著婢女,催她們趕緊伺候老夫人。

佟氏自恃美貌高潔如山嶺白蓮,不成想最後竟落得一個想活活不成,想死又死不了的境地,每日臭氣熏天的躺在床上,十幾個婢女輪番伺候她,不停為她更換衣物被褥。

她的貼身婢女從前都是嬌滴滴的,十指不沾陽春水,過的比縣太爺家的小姐還金貴,如今卻要每日伺候失禁的她,各種酸楚一言難盡,只要出了屋子就趴在廊下嘔吐。

佟氏哭了好幾天,臉色蠟黃,眼底泛青,幸虧瞎了,否則看見鏡中蒼老的自己估摸也要當場咽氣。她盼著老太爺死,誰知老太爺沒死,明日就等來那周神醫醫治,而她……身子一天比一天不中用,驕傲如她,每天像個巨嬰似的被人扒干凈換尿片,恥辱難當,卻狠不下心去死,她難過大哭,嚎著要見老太爺。

仿佛見了老太爺,沖他撒個嬌自己的病就會好似的。

董氏前來安撫她,「老太爺還病著呢,正在暈睡,如果受了驚嚇有個三長兩短可怎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