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九章(2 / 2)

肖夢瑩朝我笑笑說:「很巧!我也最喜歡托翁的《復活》這部作品!這部托翁的嘔心瀝血之作,不僅揭露了那些貪贓枉法的官吏,觸及了舊社會制度的本質。最令人稱道的是托翁通過兩個主人公的特殊經歷,表現了他們在精神上和道德上的復活!男主人聶赫留道夫的誠信懺悔,最後也得到了女主人公卡秋莎的原諒!——」

我接道:「而聶赫留道夫也從《聖經》中得到『人類應該相親相愛,不可仇視』的啟示!」

肖夢瑩看著我呡唇笑笑說:「人本來不應該生活在仇恨之中,仇恨是可以復加的,仇恨是我們心中的惡魔,如果我們心中有了仇恨,我們就可能像魔鬼一樣活著!而唯有寬容才可以中止我們心中的仇恨!聖經里說『愛是恆久忍耐』。」

我轉臉看她道:「你是基督徒?——」

我這句話原本是帶有一些諷刺的,基督教告訴我們,當別人扇你左臉時,你不但不要發怒,而是要探出左臉讓他扇個夠!似乎十分可笑!而現實境況卻是人弱被狗欺!

沒想肖夢瑩卻認真地看著我,點點頭道:「是的。我信耶穌已經十年了。」

我愣了一下,低頭吸煙,默不作聲——

肖夢瑩看著我輕輕一笑說:「銘銘,托爾斯泰曾經講了一個小故事,這個小故事流傳甚廣——」

我道:「是什么?」

肖夢瑩輕輕一笑說:「我講給你聽——」

一個旅行者在草原上被一只狂怒的野獸追趕。旅行者為了逃生,跳到一口無水的井中,然面,他看見井底有一條龍,張著血盆大口想吞噬他。這個不幸的人不敢爬出井口,否則會被狂怒的野獸吃掉;他也不敢跳入井底,否則會被巨龍吞噬,他抓住井縫里生長出來的野灌木枝條,死死不放。他的手越來越無力,他感到不久就會向危險投降,那危險正在井口和井底兩頭等著他。他仍然死死地抓住灌木。忽然,兩只老鼠繞著他抓住的灌木主枝畫了一個均勻的圓圈,然後開始啃噬。灌木隨時都會斷裂震掉,他隨時也會落入龍的巨口。旅行者目睹著這一切,深知必死無疑,而在他死死抓住灌木的時候,卻看見灌木的樹葉上掛著幾滴,他便把舌頭伸過去,舔舐著或許最後的快樂——

我摸了下鼻子,想了想,抬眼看著肖夢瑩道:「那你覺得這個故事給了我們什么啟示?」

肖夢瑩神態庄重地看著我說:「一個人在緊要關頭,要消除某種單一的壓力和恐懼,對於勇者來說,也許並沒什么了不起;而要消除多方面的壓力和恐懼,在進退兩難的境遇中,以全部的生中的力量向險惡的勢力抗爭,就顯得格外難能可貴!倘若面對無法抗衡的力量的威協,等到生命的最後時刻,仍能夠鎮定自如地去發現和體味鮮有的快樂,則顯現著一種真正強悍和超然的英雄本色。」

我皺眉看著車前方的路,低聲重復了一句:「一種真正強悍和超然的英雄本色?——」

「是的,」肖夢瑩點點頭,繼續說道,「任何一種有價值的追求無不是一種風險的代償物,因而,對於風險的真正體驗也就是對於生命本質的深刻認同。對於命運的任何一種抗爭都不可能是一勞永逸的。因為害怕困難和危險而放棄行動,這只能說明生命力量的懦弱;而當困難和危險真正降臨的時候,除了本能的求生欲望之外,還能清醒地感覺現實的境遇,在漫長的壓抑和恐懼感的煎熬中,抓住生命的樹枝,使全部抗爭的可能性都得到充分的證明,這才是生命意義的積極寫照。」

我似乎聽出來了,肖夢瑩的小故事是在影射我和允允當前所面臨的處境——

都說女人的思想高度,永遠不可能跟男人們同日而語,但我覺得眼前這個年輕女孩稍有不同——

停頓了片刻,肖夢瑩看著我道:「你覺得生命的價值何在?——」

我摸著鼻子道:「我個人認為,生命的價值就是個人存在的價值。而這種存在的價值是在自身所做的事業中才得以體現。還有,獲取愛的滿足,且發自真心地去愛我們認為值得愛的人們。這些,就是我對生命的價值的思考。」

肖夢瑩打了一下方向盤,看著我輕輕一笑說:「銘銘,你理解得很深刻。可是,我們要談生命的價值,我們要實現生命的價值,最大的前提是我們必須要擁有生命!你說對不對?——」

我點頭,表示認可,同時心中越發確定肖夢瑩這些看似不經意的話題,實際上是直指我當前所面臨的絕望的困境的——

肖夢瑩接著說:「還有,我覺得人活著,不只是為自己活著而活著,也是為了你的親人朋友而活著,為了那些關心你的人活著,也為那些敵視你的人活著。為愛你和你愛的人活著,你活得精彩是對他們最大的撫慰。為你那些敵視你的人活著,你活得精彩是對他們最大的諷刺。所以,無論如何,我們都應該努力活著!銘銘,你覺得我對生命的理解對不對?——」

我摸了下鼻子,沒有作答,低頭抽煙,我知道肖夢瑩並非要我的回答,她只是想講這些道理給我聽而已。

冷靜下來以後,在理智戰勝感情之後,當靈魂中天使的一面戰勝魔鬼的一面之後,我已經意識到我之前的行為完全屬於在應急狀態下的毫無理智可言的沖動行為!而沖動,它就是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