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我這么一說，司機沒再吭聲，但已經提速了——

坐在疾馳穿梭在霓虹燈下的出租車上，我感覺我正在經歷一場夢境，一場噩夢，一切仿佛都顯得不真實——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麻木了？——

出租車到了醫院門口，我跳下車，直奔住院部，乘電梯上來血液病區——

「我一定要陪梅兒走過最後的時光，我一定要守在她病床邊，緊緊拿著她的手，告訴她別怕別怕，親愛的………」

一路上，我腦子里就只有這個悲哀無助的念頭，只有這個念頭——

遠遠地看見梅兒的病房門口圍了很多人，有叔叔阿姨，有允允，還有周圍病房里的病友，大家都呆在病房門口，叔叔伏著走廊的牆壁，悶頭抽煙——

阿姨雙手緊緊攥在一起，在病房門口來回走動，允允跟在邊上，低聲說著什么，好像是在安慰著阿姨——

我的心咯噔響了一聲，腳步也不由地放慢了——

難道………

我不敢想，可它又像一記泰森的一記重拳打在我的腦袋上！——

允允眼尖，第一個看見走廊盡頭的我，她快步奔了上來——

她在我對面頓住腳步，我也停住腳步看著她，像是要從她臉上找出答案——

「銘銘，五分鍾前梅兒再次陷入昏迷，現在醫護人員正在里頭搶救………」她看著我說，眼圈紅紅的。

我沒說話，拔腳朝病房門口奔去——

阿姨看見我，踉蹌著走上前，緊緊抓住我的手，她的眼睛已經哭到紅腫——

我握住她的手背，用力按了按——

然後松開她的手，拔腿奔到病房門口——

「銘銘，醫生說不要進去………」允允在我身後小聲提醒我說。

我抬手推門的手略微頓了一下，然後毅然伸手去推病房的門——

我的手還沒挨到門，門就被從里面拉開了——

一個醫生出現在門內，身後跟著另一位醫生和一個護士，我們都彼此愣了一下——

然後醫生朝我搖了搖頭，從讓開我位置走了出來——

叔叔和阿姨趕緊圍住了醫生，阿姨緊緊攥住醫生的手問：「大夫………我女兒怎么樣了？………」

醫生嘆了口氣，搖了搖頭，伸手在阿姨的肩頭上按了一按，低沉地道：「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

阿姨先是一愣，爾後她的手松開了醫生，雙手捂住臉嚎哭一聲，同時身子就癱軟了下去，噗通一聲摔倒在地面上——

允允和那個醫生趕緊將阿姨從地上攙扶起來，醫生轉臉對身後的年輕醫生道：「扶她到休息室休息一下，再補一瓶500毫升葡萄糖能量合劑，她暈過去了。」

年輕醫生從老醫生手里接過阿姨，在允允的護送下朝休息室走去——

叔叔蹲在地上，雙手緊緊揪扯自己的頭發，壓抑地撕裂般地哭著——

我雙眼失神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仿佛眼前的一切都與我無關，阿姨的暈倒，叔叔的壓抑的痛哭，一切都發生在另外一個世界，我踉蹌了兩步，身體倒靠在門框上——

過了好一會兒，我才踉蹌著走進病房，朝躺在病床上一動也不動地梅兒走去——

這時候兩名身穿白色屍體料理服的護士正在床邊忙碌，當我腦海里閃過「屍體」二字時，我悲從中來，不能自已——

當年那個青春活力，漂亮快樂的少女，此刻已經變成了一具屍體，她的身子開始冷卻變硬，她的體溫開始消散，連同她生前的一切美好或者不美好的記憶——

一個護士發現了我，回頭朝我說：「別進來！………」

我頓住腳步，流著淚遠遠地看著兩名護士在床邊忙碌，我看見她們正在一樣樣把梅兒身上的醫療器械管子和針頭拔掉，我看見她們在給梅兒擦拭身子，我看見她們幫梅兒穿上了阿姨從街上壽衣店定制的壽衣，我無法自已，痛哭了起來——

允允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把我緊緊抱在懷里，她沒有說話，她也在默默流淚——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護士從病邊走了過來，一個護士還在里頭往梅兒嘴里填塞什么東西——

「好了，你們可以進去見她最後一面了，」她說，「待會我們會把病人送到太平間，明早殯儀館會派車過來把人送到火葬場。」

我和允允互相攙扶著朝病房慢慢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