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入v萬更(1 / 2)

「你也不是個好和尚。」老姑奶一指陸香穗,矛頭立刻就轉向她,「你這丫頭,不知道疼男人。」

「你看看你,清明一個人干活,跑里跑外的,我怎么沒看到你?他一個人連個幫手的都沒有。男人干活,你跑去上學,躲著享清閑,有你這么當人家媳婦的嗎?」

陸香穗正在烙煎餅的手一抖,一張小臉變得無措了。她忙抬頭看看老姑奶,那老太太抹搭著眼皮,眯縫著眼睛,似乎是不太高興的樣子。

「嗐,咱老姑奶奶這怪脾氣又發作了。」劉香脂笑著沖陸香穗努努嘴,示意她別當回事兒,「老姑奶說話就這樣,年紀大了就是個老小孩,喜歡不講理,動不動就數落人,摸不著天夠不著地的。」

陸香穗擔心地瞧瞧老姑奶,忙小聲提醒劉香脂:「大嫂,老姑奶聽見該生氣了。」

「沒事兒,就她那耳朵,咱倆這聲量說話,她根本聽不著。我跟你打賭,剛才咱們跟她打招呼說話,估計她也沒聽太清,就知道是拿煎餅給她吃了。她耳朵沉,有一回我看見她跟鄰居老太太說話,倆人都耳朵沉,誰也聽不見誰說什么,各說各的,爐頭不對馬嘴的,居然還高高興興拉呱了一上午。」

劉香脂一邊說著,一邊瞅著老姑奶笑,誰知老姑奶忽然眼皮一抬,把手里的拐杖往地上一敲:「說我什么呢?我就知道,說我老了不講理。你們現在這年輕人!我說錯了嗎?我年輕那會子,每天晚上洗腳水都給老頭子端到跟前,男人干活養家容易嗎?自己的男人不疼,你等著旁的女人來疼他呢?」

陸香穗驚疑地看著老姑奶,這老太太到底聽得見聽不見啊?

「大嫂,老姑奶聽見了……」

「不能吧,這么小聲她怎么會聽得見,可能就是蒙著了……」劉香脂也猶豫了一下,竊笑。你還別說,老人耳朵聾這事兒,據說是很邪乎的,你說別的他聽不清,你說他壞話他偏就聽見了。

那邊老姑奶奶還在絮絮叨叨:「你等旁的女人來疼他,你哭都找不著地方哭去。」說著拿拐杖一指劉香脂,「你也是,你男人上山干重活,容易嗎?回來你可得給他弄點好飯,別只顧自己吃!」

「老姑奶,他回來我給他包餃子,蒸大饅頭,行不?」劉香脂一邊憋笑,一邊貼在老姑奶耳邊大聲說。結果呢,老姑奶大概絮叨夠了,又抹搭著眼皮養神,看上去像是倦了,正當陸香穗以為她要打盹的時候,老姑奶拐杖一敲,站了起來,挪著三寸金蓮就往外走。

「老姑奶,這就要走啊?」許清明忙過去扶著她。

「走了,走了。」老姑奶拂開他的手,叫他:「不用你扶,我腿腳好著呢,你去管你媳婦。」

「老姑奶奶,你等等。」許清明一轉身,抓起一沓子煎餅放到老姑奶懷里,「老姑奶奶,新煎餅軟和好咬,你拿回去吃。」

陸香穗和劉香脂也站起身來送老姑奶,老姑奶也沒看她倆,抱著煎餅自顧自地走了,一邊走一邊還在絮叨:「這丫頭不拙,煎餅烙的好,就是年歲還小,得教她疼男人。」

送走老姑奶,陸香穗坐下來繼續烙煎餅,不知怎么的,心里卻總琢磨老姑奶的話。這老太太年紀是大了,耳朵也聾了,可人卻不糊塗,說這些話,自然不是無心的。她來到許家,誰不知道她是來給許清明做媳婦的?如今許清明一個人忙里忙外,還搶著燒火做飯地照顧她,送她上學,接她放學……估計村里早有人看不慣了。

那年代,男人是家里的重勞力,力氣活指望男人呢,女人某種意義上依賴於男人生活。作為妻子的,可不大都是順著男人疼著男人嗎。對這偏遠山區的人們來說,慣老婆怕老婆,那就是一種「不男人」的表現。

老姑奶一走,劉香脂就開始跟陸香穗八卦開了:「噗!老姑奶這是又想從前啦。你還不知道吧,咱們那老姑爺爺,年輕時候聽說也長得英俊著呢,又上過大學,家里有些家產,據說也養過小老婆的,解放的時候,小老婆跟個雇工漢子跑了。」

陸香穗低頭烙煎餅,心里想著剛才老姑奶的指責,就沒回應劉香脂的八卦,半天沒吱聲。

劉香脂見她這樣,大約也琢磨到她的心思了。她這當大嫂的不好當面管的事情,老姑奶是長輩,這樣直截了當說出來,未嘗不是個好事。劉香脂便笑笑,對陸香穗說:

「他小姑,老姑奶脾氣就這樣,年紀大了就任性,你呀,也別往心里去。不過她說的也有幾分道理,自己的男人自己疼,自己不疼等著誰疼去?他二叔對你好,你往後也好好疼他,兩人互相體貼,日子才能和和美美的。」

「大嫂,小偉跑哪去了?」許清明打斷了劉香脂,「村里狗多,小孩也皮,可別讓他亂跑。」

劉香脂一聽果然就急了,一拍大腿說:「哎呦,光顧著說話,小東西跑沒了,我趕緊找找去。」匆匆忙忙就離開了。

劉香脂一走,陸香穗沉默了半天,專心烙她的煎餅。烙完煎餅扶起鏊子,她心里默默做了決定。

「二哥,我不想上學了。我回家來跟你干活。家里田里的活,你一個人沒有搭手的也不好干,我這樣上學也沒意思,反正咱這山旮旯,也不指望上大學。」

「香穗兒,說什么呢!老姑奶年紀大了隨口一說,你還真當回事啊!」

許清明微嘆,這丫頭性子內向心思重,就知道她會擱在心里。

「二哥,我認真的,我想過了,不能讓你一個人挨累,我這學,多上一年少上一年,還不都一樣?有什么用?還不如好好干活掙錢,就算我小幾歲我也知道,日子不是這么過的。」

「你上學也不耽誤照顧家,你看,烙煎餅,洗衣裳,打水澆菜收拾院子,你不都幫著我干?」許清明輕聲哄勸著,「再說了,我都把你送回學校了,好歹你也得把初中念完吧?我這才送去幾天,轉臉你就回來不上了,叫我難看呢?也不怕我生氣。」

許清明說著,幫她把鏊子挪到牆根放好,下意識地抬手拍拍她的頭說:「聽話,這個家是咱倆的,我大你小,我叫你做什么你去做就行了,人活著給自己看,你管旁人說什么。」

「二哥,我知道你對我好,可我不也是擔心你嗎?」

「有什么擔心的?」許清明笑,「你安心把期末試考完,等放了暑假,二哥帶你出門掙錢長見識去。」

許清明深知,說來說去都是錢的事,只要家里不愁錢,家庭開支不成負擔,香穗她也就能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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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考期末試,陸香穗是有些擔心的,考不好,丟自己的人不說,讓老師失望,回家來跟許清明也羞於報告。好在她缺了一段時間的課,都是復習階段,新課沒落下,只希望她能考好些。

學校里殘酷的考試制度,排考場是按成績來排的,比如前三十名,就都排在第一考場,以此類推,最後一考場,便塞滿了全校著名的差生,想作弊都沒地方抄去。

所以想知道一個學生成績怎么樣,端看他(她)考試排在第幾考場,就知道個大概了。老師們對此還洋洋得意,多好的制度啊,監考也省心,前邊的考場不用管,沒人作弊;後邊的考場也不用管,隨他去。

陸香穗這次考試,排在第一考場,不過排名就靠後了——正好第30號。這個成績是根據之前的模擬考試來的。上次的模擬考試,她數學沒考好,老師覺著她缺了課,沒批評她,但壓力是給了的。記得數學老師文縐縐地跟她說,學習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此時此刻,陸香穗真慶幸自己是第30號,坐在最後邊的角落里,沒人會注意她。

第一天考完數學和語文,陸香穗稍稍放心了些,這次數學試卷不難,她應該不會差太多。第二天上午考的是物理,說來也巧,一早晨天就陰沉沉的,考試才開始就下起了雨來,居然還越下越大了。陸香穗正埋頭做題呢,忽然感覺不對勁。太不對勁了,她停下筆,愣了愣,預感到自己出狀況了。

陸香穗不安地看看四周,小心把身子往後挪了一下,不期然看見挪出來的凳子上有一抹可疑的東西。她趕緊悄悄低頭看看自己的褲子,蔥綠色的褲子,夏天衣裳薄,某處果然有一塊深色的污漬。

陸香穗腦袋里小小地嗡了一下——她來那個了。

初潮就這么不期而至,恰恰在這個時候,真是夠讓她著急無奈的。

因為有個姐姐,加上到了十五歲,年紀相仿的女孩們也會悄悄地交流這個事情,陸香穗對眼下自己這狀況還是清楚的,起碼不至於出那種「我怎么流血了,是不是要死了」之類的笑話。

陸香穗悄悄知道,差不多年紀的小姑娘們,有的早有的晚,已經有不少同學來了的。大概是因為發育晚,她一直都還沒有。從小姑娘們的口中,知道這是個很討厭的事情,陸香穗因此便希望越晚越好了。可是——現在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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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怎么辦?

陸香穗感覺整個身體都僵硬了起來。她坐在那兒動也不敢太動,不著痕跡地抬頭看看,還好,大家都在埋頭考試,兩個監考老師都是男的,一個靠在門口,微閉著眼,一個站在講台上,一副神游太虛的樣子。這個考場集中了全校成績最好的學生,自然不需要太管,並且關系到各人的成績排名,誰也不會幫別人作弊的。當然,也就沒人注意到考場角落一個小女生的惴惴不安。

還好,沒人注意她。衣裳都弄臟了,凳子也弄臟了,千萬不能讓人發現。可陸香穗卻沒法子安心了,她深吸了一口氣,拍拍腦袋,強迫自己把注意力轉回到試卷上,意料之外的狀況,眼下她什么法子也沒有,不管怎樣,總得先把試考完吧?物理她一直學得挺好,不能考砸了。

陸香穗就在這種擔憂和不安中考完了這場試,老師收完試卷,其他學生都紛紛往外跑,外面的雨還在下,似乎還越下越大了,一早來考試的同學們幾乎都沒帶雨具,便擠在走廊里嘰嘰喳喳地高聲討論試題,也有人勇敢地沖進雨地里跑走了,光等著也不是個辦法,誰知道這雨什么時候停?下午還要考英語和地理呢。

「陸香穗,考得怎么樣?」同考場的本班同學過來跟她打招呼。

陸香穗說:「不知道。」

「題目你都會做嗎?」

「都做了,不知道對不對。」

「那肯定考得不差——走啊?還坐著干什么?」

「你先走吧,我收拾文具盒。」

教室里很快就剩下陸香穗一個學生,坐在那兒紋絲不敢動。她此刻就盼著這雨能趕緊停,讓外面的同學都離開了,她也好出去——可是,出去又怎么辦?校園里到處都是人,她考了這么長時間的試,褲子肯定臟的很明顯了,她怎么出去?怎么敢堂而皇之去食堂打水吃飯?

陸香穗望著外面陰沉沉的雨幕,真想哭。

「香穗,考得怎么樣?」

陸香穗一抬頭,看見陸紅雪進來了。這次期末考,陸紅雪沒在第一考場,她在二考場的第2號。算起來也只跟陸香穗差了兩個名次,可隔在兩個考場呢,大家無形中就覺得,第一考場里都是尖子生,不管差了幾個名次,第二考場肯定就差一截了。陸香穗熟悉紅雪那毛病,只要是比她考得差了,心氣兒就不順,心情就不爽,她心情不爽,就看陸香穗礙眼。

「香穗,你考得怎么樣?我在門口躲雨呢,怎么看見你一個人坐這兒發愣?沒考好嗎?坐這兒一幅死人臉,沒考好也不能這樣啊。」

陸紅雪就算對誰有意見,說起話來卻還是笑盈盈的,可就算滿臉熱情的笑容,那張嘴里說出來的話也照樣尖酸刻薄。

「外面下雨呢,出去能怎么著?」陸香穗心不在焉地說,「我就在這兒坐著歇歇。」

「走吧,人都有了了,回來再歇。你今天帶飯還是吃食堂?」

「帶飯了。」陸香穗說,她平時都是帶煎餅來,然後去食堂打開水解決午飯。「紅雪,你先走吧。」

「哎,嘩嘩的雨,我也不想出去,跑到食堂該濕透了。」陸紅雪一邊說著,一邊走到她鄰邊的座位坐了下來。陸香穗一看,便知道她大概又要吐象牙了。

果然,陸紅雪開腔了。

「哎,你一考場30號,也就比我高兩個名次嘛,到底不一樣啊,第一考場呢,真厲害。我就是上次英語沒考好,比你低了一點兒。我不喜歡英語。我就不明白了,中國人學什么英語呀,有什么用?我是中國人,何必學外文,不學abc,照當接班人。」

陸紅雪說著笑嘻嘻地靠近她:「哎,香穗,這首詩你聽說過沒?」

「聽說過,老師講過的。」陸香穗說,「聽老師說寫的人是個女生,被批評就跳了水庫,淹死了。」

□□期間的事情,後來老師拿這件事來教育學生。陸紅雪提起來,陸香穗也就隨口那么一說,沒想到陸紅雪一下子翻臉了。

「陸香穗,你什么意思你?」

「我怎么啦?」陸香穗茫然,她還在煩惱自己的「困境」呢,怎么突然之間陸紅雪就生氣翻臉了?

「你什么意思?我問你什么意思?你咒人啊?不就是比我多考了幾分嗎,行,我知道你英語好,老師也偏心你,你腦子好,你有本事,那又怎么樣?你能學好英語,有本事你別在中國,有本事你當英國鬼子去呀?」

「紅雪,我說什么了?是你先提起來的。」陸香穗無語,這說學英語罷了,到她嘴里怎么說的像民族仇恨、國際爭端似的?還真能扯!

「我提的你也不能咒人啊,學不好英語就得跳水庫?那你呢?你都有男人了,你媽把你賣給那男人了,你怎么還有臉來上學?我要是你,我早去跳水庫死了算了,你還有臉活著?」

「陸紅雪!」陸香穗一張小臉也變了色,她氣得胸脯一起一伏,指著門口說道:「你滾出去,我不想理你!」

「呦呵,這教室什么時候變成你家的了?你才滾呢,牛的你不輕!」

「滾出去!」門口一聲暴怒的喝斥。陸香穗一抬頭,便看見許清明滿臉怒氣,大步走了進來。他穿了件黑色的雨衣,長到腳脖子,加上他本來身材就高大,背對著門口像個黑鐵塔似的,額前的幾綹頭發淋濕了,帶著水光。

許清明幾步跨到陸香穗跟前,居高臨下盯著陸紅雪,目光里帶著某種嚇人的陰鷙。他一抬手,指著陸紅雪喝斥:

「你叫陸紅雪?一個年輕姑娘家,惡毒刻薄,滿嘴噴糞,一點教養也沒有,你自己不覺得讓人厭惡?要是再讓我知道你欺負香穗,我不管你女的男的,我抽爛你的嘴!」